女徒弟便站起,给师傅师母和师姐,恭恭敬敬奉上香茶,然后,闪在师母身后,伸手替阿桂拿捏。
阿桂摇头。
“给黄帮主吧,我和宝妹暂时还不需要。”
看到老公在雅芳的拿捏下,舒适闭起了眼睛,又二手平端,窸窣窸窣,阿桂又说:“就要开香堂取徒啦,你这个无论是叫‘黄捕头’还是‘黄金荣’,都不好听,得有个自己的字号,当着徒弟们和道上老大,称字号,明白吗?”
“我怎么不明白?”
黄捕头瓮声瓮气回答。
“听起雅系,可人家当面称你的字,背后不一样叫你外号和名字,有鸟屁用系?”宝英不禁笑起来:“哎呀姐夫,这世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管得了人前,还管得了人后呀?嘻嘻,当督察长当傻了呢。”
雅芳更顽皮,
恶作剧地用身子挤挤师傅。
“宝英姐说得对,告诉你吧师傅,徒弟们当面叫你督察长,师傅和黄捕头,暗地里却叫,嘻嘻,”“叫什么系?”被青春少女的身体一挤兑,黄捕头很享受的哼哼着:“说呀。”
“麻皮金荣,黄抠门,黄跑腿,”
哈哈哈!阿桂也忍不住笑起来。
嘲笑声中,黄捕头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宝英姐不是说了系,我管得了人前,还管得了人后系?让他们叫去,当着我面叫师傅就行系。”
啪!
阿桂不轻不重,一掌拍在桌上。
“不行!看人叫人。当着自己人叫师傅,当着外面人叫老大,”阿桂认真地一字一句的说:“当着有身份的人称字,大家记住了,‘锦镛’是黄帮主的字,不要忘记了。”
包括黄金荣本人,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
“锦镛!”“对,锦镛!”阿桂解释到:“锦,是寓指锦绣前程。镛,是中国古代大钟,一种乐器,撞击会发出响亮的声音,声震十里。锦镛的寓意,就是指黄帮主前程锦绣,像大钟一样,声震十里,余音绕梁,久久回荡。”
阿桂这一超级马屁,
直接拍得黄金荣整个儿人都晕乎乎的。
他好像真的看见了,自己闪闪发光的锦绣前程,一说话一发音,就像古代大钟一样,声震十里,余音绕梁,久久回荡……他一挺身,像将要上前线的大将军,志气风发,精神抖擞。
“阿桂,你主事,干吧!”
“不是正在干吗?”
阿桂不急不燥:“这几天,你自己把思绪捋捋,看有没有可用的事儿和人。宝妹把帮主开香堂取徒的消息,透露出去,知道的人越来越好。”
宝英点头。
“我和雅芳把那单绵线抓紧做了,看能不能提前?”雅芳点头。
“至于真正开香堂那天,得准备好后才行,届时,上海滩能请动的老大,都要请到。我这边,”阿桂看着宝英:“我们姐妹俩负责联系,你那边呢,”朝着黄捕头:“来的人身份越高越好,越多越好,你要早做准备。有把握吗?”
黄金荣自得的摆摆脑袋。
“夫人你就放心系,阿拉黄别的本事没有,就这特长系。”
“好哇,这才叫好钢用在刀刃上。”阿桂不动声色,她知道,捕头老公己被自己彻底打动,剩下的,是时机和人才。阿桂心里透亮,竖起大旗,必有兵来。
捕头老公这块金字招牌,
正是亦神亦鬼,亦正亦邪和亦真亦假的黑白二道,都极看重借重和需要的。
至于人才,现在仅凭我们四人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宝妹本一独来独往的飞天大盗,对自己的忠诚是没说的,别的,不行。
雅芳呢,
人小鬼大,精明过人,可智力有限。
捕头老公,只能推起来供起,办办自己不便出面的事,真要靠他,就只有窝在黄府当捕头寓公和捕头夫人算啦。如此,阿桂现在感到最缺乏的,是钱,更是人才。
如果没人帮衬,
自己纵有三头六臂,也终有精疲力竭,“事业”毁于一旦之时……
第三天晚上,阿桂和捕头老公正在会客室商议时,下人来报:“夫人,王大头目来见。”夫妻俩都有些吃惊。黄捕头更是气愤的一瞪眼:“不开门!”可阿桂却说:“开门,请进来。嗯,我亲自去。”
站起来,
跟着下人出去。
阿桂拉开大门时,一身皂衣的王三,带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女子,正恭恭敬敬的在门前,见阿桂亲自来开门,抱起双手,受宠若惊:“黄夫人,别来无恙?上次对不起了,先受王三一拜。”
单腿下跪,
以头叩地,嘭!
阿桂扶起了他:“男儿膝下有黄金,阿桂何德何能,经得起大头目如此重拜?请屋里说话。”瞟向妇人:“这位是?”“我婆娘,”王三拉拉妇人:“叫黄夫人。”
“黄夫人!”
妇人也对阿桂兴深深一鞠躬。
阿桂含笑受了,也拉拉她的手:“好贤惠的内人,请进,快请进。”夫妇俩进来后,王三边走边看,忍不住叹到:“黄夫人,你把苏洲园林整个儿搬到小东门来啦,真是个好山好水好地方,难怪督察长和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不记前仇,不愧为一世英雄?”
肉麻露骨的吹捧,
毫不掩饰的谄媚。
阿桂心里动动,这人多势众,唿啸江湖的王大头目,怕是遇到极难之事,不顾一切求上门来了?引至客房,走前面的阿桂,先给端坐着捕头老公递个眼色,然后,才让王三夫妇进门:“请进!黄督察长正等着你们。”
阿桂知道,
那看似闭着双眼的捕头老公,实际上早从眼缝下在细细打量着来人。
当然,也会看见了自己的眼色。这个秘密,还是捕头老公对夫人真正心悦臣服后,才悄悄告诉她的。这是黄捕头半辈子混迹江湖,练出的真工夫之一。
闭着眼睛,
眼底的眼缝却可尽纳天下,笑看风云。
如有人不信,尽可站在他面前,仔仔细细的观察,甚至掰着他眼皮儿认认真真的查看,你看到的,绝对是一双平贴着的密不透风的眼睛。
在江湖上能练到这种运用自如,炉火纯青的人,
除了黄捕头,大约还没有几个。
所以,王三夫妇一跨进房门,督察长就招呼开了:“来啦?王大头目和弟妹,快请坐。”一直提心吊胆的王三,这才放下心来,抱起双拳,和进门时一样,单腿下跪,以头叩地,嘭嘭!
人未离座的督察长,
摆摆手。
“你我兄弟,这是干鸟系?起来,快起来,不打不相识系的呀。”妇人也接着鞠躬,阿桂请夫妇俩坐在侧边,自己也坐在捕头老公身边。
下人上茶退下后,
王三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双手奉给黄捕头。
“督察长,上次多有得罪,请多海涵。这点小礼,请笑纳,不成敬意。”黄捕头拿着架子,挥挥手:“这就不必系,你我兄弟,这是干鸟系?”
王大头目把盒子,
恭恭敬敬的放在对方的桌上,然后退下,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一介那么睚眦必报,桀骜不驯的江湖帮头,居然会如此谦卑?阿桂看在眼里,眉毛轻皱:莫非,这厮依然怀恨在心,故意卑下,先来一个“负荆请罪”,再来一次“赶尽杀绝”?
如果,
这王三真那样做,
无论捕头老公和自己,都没力量反扑,置对方于死地。阿桂己听捕头老公沮丧地讲了查理爵士的态度,这让她同样感到沮丧和压力。
这也证实了,
自己以前的所急所想。
没有任何实力的黄捕头,只是表面风光,一旦被查理爵士抛弃,也就只是江湖上千百个毫不起眼的小混混。阿桂不由得暗暗攥紧了自己双手。
第16章 按原计划
话说,
那王大头目放下盒子退回原位。
看到黄捕头仍有一句无一句的绕着圈子,王三忍受不住,提示到:“督察长,您老是否还记得老佛爷手下那个丫环?”
老佛爷仍健在。
可41年前,关于老佛爷手下那个丫环的传奇开始流行时,黄捕头和阿桂都还没出生。
那时的王大头目,也不过只是二岁多的婴儿。自幼混迹江湖的王三听说过,但他估计错了。窸窣窸窣黄捕头听了,慢吞吞的反问他:“不就是让她送给瓦德西,她却偷走了那六颗传世红珠系?”
王三有些吃惊。
“哎呀,果然是督察长,您老真的也知道?”
黄捕头嗤之以鼻:“王三,你好像忘了我是干什么的?”眼皮不屑的掀掀,依然严严的包着一对暴突眼睛:“还有,你偷运军火那点事儿,不顺利了系?”
此话一出,
王大头目的脸色一下变了。
阿桂看在眼里,原来的担心不翼而飞,攥紧的双手也慢慢松开了。话说,这王大头目所属的拳帮,虽是兴中会的外围组织,在同一大目标前提下,却一样泥沙俱下,良莠不齐。
特别是眼前这个,
表面昂然的王三。
王三虽为拳帮大头目,可执掌号令江浙二省拳众的,却共有三个大头目。三大头目虽然反清的基本前提是一致的,却各具脾气和私心。
单就王大头目而言,
脾气平和,颇有见识和文化,但心眼儿杂。
因此,王大头目给帮众和外人的印象,颇具大气,冷静和儒雅,这在莽汉成群的反清义士中,很少见。可是,貌似正直无私的王大头目,最近心情颇烦,而且烦躁不安,难以入睡。
原来,
兴中会在远在香港的孙文鼓捣下,拟准备发起又一次反清起义,让外围组织们输送军火。
拳帮本己输送过了,这次不在之列。可这消息让王大头目知道后,决定以假乱真,借给兴中会输送军火之名,自己走私一批军火赚钱,以慰自己亲兵。
江浙拳帮三大头目,
各有自己的亲兵,拥兵为重,本是公开秘密。
亲兵,也叫马弁,是官员身边的随从护卫,为不惜付出生命保护,无条件听命于本大头目(官员)为己任。是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
为了让亲兵更加忠于自己,
除了公开的钱财,大头目(官员)还得按时给予亲兵一定的补助金。
长此以往,有办法有来源的大头目(官员)倒也无所谓,没有或者办法和来源少的大头目(官员),就得动脑筋想办法了。
和其他二个大头目相比,
王大头目的钱财来源就少得多。
因此,他不得不想办法多弄钱,以维持亲兵对自己的忠诚。可是,大头目运气不佳,军火走私开始不久,就被朝廷暗探盯上了。
更让他恼心的是,
得报后的朝廷鬼精。
不但自己作好准备,而且还把这消息。秘密通报了法租界巡捕房,准备来个联手夹击,一举拦截这批军火。可这恼人的消息,却又偏偏让王大头目打进朝廷的眼线探到,急急报告给了王大头目。
这样,
可怜的自作聪明的王三,就面临着两难。
朝廷和租界的围剿自不待言。更可怕是,这事儿要是让其他二头目知道,对自己不蒂于就是灭顶之灾。反清义士们最大的仇敌,除了满鞑子,就是内部的背叛,甚至于视内部背叛之人,比满鞑子更为可恶仇恨,都要立即铲除和满门杀掉。
因此,
惶恐不安的王大头目为了自保,自然也就想到了,身为租界巡捕房督察长的黄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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