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各部分、部件都明显地表现装配式的拼盘结构,在四个轮子上加放横梁,横梁前装上发动机,栏杆后装上方形车厢,车子各部分缺乏紧密联系。

    设计思想上,

    主仆却分明。

    司机座位在车厢外,没有挡雨遮阳设备,驾车者宛如马车夫一样在外面,前面也缺少保护性装置。(但这辆最早期进入中国上海滩的汽车在外型、马达、车灯及功能等方面,和现代汽车已经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可就仅这样,

    也足够让从没见过这种“钢铁怪物”的中国人,惊慌失措了。

    因此,当雅芳从轿车上缓缓下来后,所有的目光便集中在了她身上。车,为时任华俄道胜银行买办,不久又转任荷兰银行上海分行买办的上海闻人——虞洽卿所拥有。

    这位从虞洽卿座驾上下来的姑娘,

    自然也就成了各方面注意的焦点。

    迎着一波波惊讶醋酸和妒火中烧,雅芳浅浅的笑着,轻移莲步,走上前去。刚踏上长长的大理石台阶,迎在玻璃门前的西崽,就远远的捂心鞠躬迎接。

    从旋转玻璃门出来的佳丽和绅士们,

    也纷纷脱帽微笑,礼貌的让开……

    这种巧装成上等人的生活,感觉真是好极了。雅芳甚至暗想,师母装扮成的“女仆”跟在自己身后,不时替自己整整裙子,捋捋帽带,将会是何种更令人羡慕的高雅啊?

    又上了二级台阶,

    离那扇旋转玻璃门只有一步之遥。

    突然,西崽被谁拉了一下,一个漂亮姑娘伸出了一只玉臂:“dear;darlin;sugar,(英文,亲爱的)”雅芳下意识的也伸了右手,让对方轻搀着。

    姑娘一手搀着雅芳,

    一手熟练的拈拈旋转玻璃门,把雅芳搀了进了舞场大厅。

    迎着满场的华丽和闪亮的眼睛,饶是老手的雅芳,也感到脑子里有点晕乎乎的。姑娘趁势扶住她,在她耳边轻轻笑到:“雅芳姑娘,真有你的。”

    雅芳一惊,

    这才注意到姑娘十分面熟,瞬时讶然。

    “您是,阿芳,”“是我。”阿芳一笑,及时堵住了对方后面差点脱口而出的二字儿……阿桂勃然:“你们说话了?”“说了。”雅芳有些心虚,低声承认:“不过,整场舞都是她搂着我跳的。”

    按规定,

    做锦线一定不能被熟人认出。

    认出人即暴露,经过周密策划的计划,就可能失败。要知道,表面看,做锦线只是一人。实际上,锦线后面是整个团队。那些事前踩点,侦探,事中化装,租用,联络,临时变幻,暗中保护应对意外和事后撤退善后等工作,得耗费同仁,师傅和老大多少心血和金钱?

    因此,

    锦线如果被熟人认出,既意味着做锦线的本人,功夫不到家,得拿话来说。

    说得脱走得脱,说不脱,就按江湖规矩办。轻则打入牢中,备爱折磨凌辱,然后改做“黑线”“白线”或最下层的伺女下人。

    重则三刀六洞,

    香消玉殒,草席裹尸,夜抛浦江边上的乱坟头。

    阿桂虽然还没参与锦线,可也知道这些门道,她是在替雅芳担心。听了女徒弟的补充,阿桂始放下心。她知道这可是大事儿,雅芳绝对不敢也不会撒谎。

    “嗯,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听说了,黄捕头将要开香堂,招收徒弟。反正,强盗金绣也死了,像她这样有一天无一天的四下漂泊,生活虽然有保障,可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被勒死在某条巷子都不知道。因此,她想来找师母。  ”

    阿桂听了笑笑,

    又轻轻点点头。

    “是这样呀?到时再说吧,你去帮你宝姐想想,看看,瞧有什么遗落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

    瞅着忙忙碌碌的雅芳和宝英,

    阿桂眼前浮起阿芳妈咪的面影。

    这傻囡,有姿色,下得手,也够心机,不足的就是为人太贪,眼光短浅。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她自己愿意加入,更好。阿桂认为自己有信心,控制得住这傻囡。

    更重要的是,

    这单生意和锦线做后,自己还思忖着。

    抢在捕头老公正式开香堂之前,在小东门来个一溜儿顺。赌场烟馆和烟花间一起上,给徒弟们准备好一个赚钱吃饭的地方。

    这样,

    众徒源源不断来到,香火旺盛,终成大业,那样就更需要人了。

    届时,阿芳妈咪可以重操旧业,最好是也能找到阿喘妈咪。两妈咪虽然狗见羊,可业务精,素质好,既始我有时不在,也能暂时支撑,应对台面,不致于要自己事事亲躬。

    一个内帮主,

    大事小事都必须亲历亲为,不是累,而是愚蠢,而且,也没有大将风度……

    傍晚,捕头老公下班回来,带回一个瘦削单薄的小青年:“这是阿桂师母。”小青年便恭恭敬敬的站下,深深一鞠躬:“师母好。”“好,好!”

    阿桂满面笑靥,

    打量着这个叫“杜月笙”的笙崽。

    日后名动一时称霸上海滩的杜月笙,此时好像营养不良,脸孔有些苍白,然而表情自然,毫不怯生,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一对招风耳特别突出,不知怎的,阿桂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年仅15岁的笙崽。

    阿桂早从捕头老公嘴里得知,

    笙崽是江苏川沙高桥南杜家宅人。

    父母在他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笙崽由继母和舅父抚养。十四岁时,笙崽开始落脚上海,在一家水果店打工。勉强维持饥饱,除了卖水果没事的时候也经常去一些小的赌场,过两把瘾。久而久之也就染上了赌博恶心。

    一日,

    笙崽输光了积蓄,无奈挪用了店里的货款,怕老板发现,偷偷跑了。

    事后,水果店老板见他无家可归,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将他接回店里,不计前嫌继续用他。笙崽是个明白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老板的做事风格宽宏大度,也深深的感动了他。

    笙崽继续在水果店打工,

    后来结识了一些黑帮马仔。

    笙崽年轻气盛不甘寂寞。经人介绍拜在了青帮陈世昌门下。笙崽年轻有为,办事利落。善解人意。不久就被黄捕头看重,得到了黄的赏识……

    接着,

    阿桂领着他,介绍了雅芳和宝英。

    笙崽也恭恭敬敬地,给二个姑娘鞠躬,然后,过来守在阿桂身边。“督察长都给你说了?”阿桂感到有些口干,无意识的瞟瞟水果盘:“怕不怕呀?”

    身影一闪,

    笙崽早跑过去,拿起果盘里的凤梨开始削皮。

    嘴里还不忘回答着:“说了,师母,我不怕。”“唉,自古月黑风高杀人夜,古刹寒鸦鬼泣时,都是伤天害理之做,要被官府有钱人和老百姓唾骂的。”

    阿桂故意感叹。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不这样,哪来的钱财?”

    分秒间,笙崽上来了,手里端着小盘,盘里是削好并划成小薄片儿的凤梨,每片凤梨上都插着一支小牙签,盘中,是削成宽窄厚薄均匀的细条儿梨皮,盘成龙型。

    更绝的是,

    那盘旋昂首的龙头之上,还用小刀点了二个小眼。

    桨白的梨肉被裼色的梨皮一衬,两只龙眼,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师母,请!”阿桂笑笑,不动声色,伸出纤手,拈起一片薄薄的凤梨片,送进自己嘴巴。

    如此削技,

    虽然不错,可不过乃雕虫小技,不足为叹。

    倒是笙崽的机灵,让她暗喜。“师母心善,笙崽感叹。”笙崽又闪回茶几,开始削皮:“可笙崽认为,物择天竞,适者生存,做生意赚钱,没有善恶之分。至于官府有钱人和老百姓,随他们去吧,愿意怎样就怎样,可真要逐了他们的意,我们就只有饿死。与其饿死,不如一博,有了钱,也就有了生机,有了生机,我们也就成了上海滩的主人,何乐不为?”

    分秒间,

    凤梨削好。

    笙崽先端给了闭着眼睛,二手平端,窸窣窸窣的师傅,一片片的喂进黄捕头嘴里。然后,又削一只,端给一边儿雅芳和宝姐。

    吃着甜津津的薄片儿,

    雅芳看看比自己小二岁的笙崽,乐呵呵的玩笑。

    “好手艺,水果笙,以后你就专给我们削水果算了。”笙崽答:“师妹吩咐就是。”“还有我呢,”看得出,宝英也喜欢这个乖巧的笙崽,故意提醒到。

    “我可不喜欢凤梨,只吃苹果的。”

    笙崽照答。

    “师姐吩咐就是”分稍间,一只削好的苹果,端在了宝英师姐面前……阿桂仍然不动声色。可是,刚才笙崽的回答,却差点儿让她跳将起来。

    从枫桥闯荡到进上海至今,

    整整10年过去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的振聋发聩。

    笙崽说得对,与其饿死,不如一博,有了钱,也就有了生机,有了生机,我们也就成了上海滩的主人,何乐不为?这正和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同啊!

    这个笙崽,

    有点不简单呢。

    当晚,第二天行动所需要的,都准备好了。夜行衣,面罩,利刀,绳索,竹筒,迷药,变声塞等。捕头老公还拎回了二只警用手枪,阿桂还不会用枪,就交给了笙崽和宝英使用。

    更令阿桂高兴的是,

    临睡前,笙崽忽然爬起来,画了一幅现场图,又不断的修修改改。

    第二上午最后修改好后,拿给了阿桂师母和师姐师妹看。四颗脑袋凑在一起,聚精会神的看着。这是阿桂和雅芳宝妹第一次学会看地图,三女人大眼瞪小眼,只见是符号线条,根本不知就里。

    可随着笙崽在一边一一的解释,

    总算明白了,哪儿是山,哪儿是江,哪儿又是乱坟头……

    笙崽恭恭敬敬给师母介绍:“自从有了人类,就有了战争。要打赢,必须先了解地形,对方兵力,自己追击和撤退的路线等等,不这样,就等于是打瞎仗。如果对方也是打瞎仗,还好办。反过来,打瞎仗的一方就全完蛋了。”

    听到这儿,

    雅芳吐吐舌头。

    “好险!如果没有你画图,我们不就全完蛋了呀?”宝英认真的点点头:“完全可能,笙崽说得对!打瞎仗不行,打瞎仗只会是散兵游勇,成不了大事儿的。我们要成大事儿,就得有笙崽这样的军师。”

    阿桂笑吟吟的看着大家,

    有意不对笙崽进行夸奖。

    尽管笙崽表现尚可,可在阿桂看来,这些都不足为训,笙崽真正的本事,还有待一一培养观察和验证。下午,按照阿桂的命令,大家安静在各房卧床休息,养精蓄锐。阿桂自己,则在床上反复设想着今夜行动的细节,不提。

    看看二个时辰将过,

    屋外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狗吠。

    接着,是杂乱奔跑声,哭声和追打声……阿桂正要掀开被子翻身下床,那关着的卧室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了,一条半人高的狼狗嘴角流着白泡,吐着一条红的狗舌头,慌不择路的狂奔了进来。

    阿桂还没回过神,

    狼狗己狠狠将她撞翻,冲过床对直朝窗口撞去。

    大约是狗慌不择路没对准窗口,一头撞在墙头上,倒撞回来咚的摔在地板上。门外,二个下人乡姑和年轻厨子,各持扫把拖帕和锅铲,气喘吁吁紧张地追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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