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津津有味嚼着一块薰鱼头的姚少,急忙把鱼吞下肚子:“说什么话?你不是说,我吃饭说话,要看你暗号的呀?”哗!这下,连阿桂老板也忍不住笑了。
宝英大窘,
脸蛋泛红。
右手的筷子头,就嘭嘭嘭地敲在姚少的大脑袋上:“我多久说过的?你胡说八道!”姚少大约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竟然也红了脸孔,咕嘟咕嘟的纠正:“没,你没说过。没说过我要看你发暗号的呀。”
哈!
爆笑如雷。
连一向置身事外的黄帮主,也禁不住咧咧嘴巴,算是也被逗笑了。大家离开时,阿桂老板把沈丫头和笙崽留了下来。
其实,
阿桂老板是怕沈丫头不同意,又不好拒绝而感到委屈。
留下她,就是又把席桌上的话,又特地问了她一遍。沈丫头红着脸点点头,禁不住一头扑在师母怀抱,嘤嘤起来。
这个苦丫头,
自小双亲皆亡。
生活清苦,更无人嘘寒问暖,一直到进了黄府,才感了人生的乐趣儿。现在,师母又作主,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这怎不让她百感交集,痛哭无声?
阿桂老板也动了感情,
任她扑在自己怀里哭着。
一手拍着她肩膀,一手轻抚着她头发:“女人总是要成家的,成了亲,你就有了自己的家,和笙崽好好过日子,做笙崽的贤内助,我和你们师傅也放心了。”
“师母,娘!”
沈丫头泪眼迷漓抬起头,脱口而出。
“就是成了亲,我也不愿意离开你和师傅。我和笙崽就生活在你们身边,给你和师傅养老送终……”一直闭着眼睛,二手平端,窸窣窸窣的黄帮主,禁不住睁开眼睛看看她,又轻轻闭上。
“傻囡,别说傻话了。”
阿桂老板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话是在对沈丫头说,眼睛却看着笙崽:“笙崽不比别人,我早说过,笙崽志向远大,以后他自己要闯荡江湖,打出一片天下,这是一个男子汉应该做的。笙崽现在做得很好,以后会越来越好。我寻思着,搬到西江路后,你们就成亲,成亲后在西江黄府最多住一年,你们就搬出去。以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走了。”
笙崽也颇感意外,
还有五个月,自己就满20岁了。
弱冠之年,前程茫茫,这个世道在自己眼里,还只是一片混沌,还只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师傅师母的成功,让他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
近来他觉得自己原有的想法,有了微妙的变化。
比如师哥,天生残疾,如果仅从身体表面上看,师哥是世上最弱的人。可他的内心,却比谁都强大。多年后,自己和他也仅仅接触不过二次。
然而,
总感到自己不敢正视师哥的眼睛。
那是一种在逆境中的顽强挺立,那是一种扼住命运嗯喉的自信。这让笙崽意识到了,人,可以像师傅师母一样,在平庸琐碎中杀出自己的一条路。也可以像师哥一样,以帮助别人,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少年心事当拿云
谁念幽寒坐呜呃?(唐·李贺《致酒行》)
二种人生观的相互扭曲交替地,常常令笙崽想到,自己以后要走的,到底是哪条路?笙崽心里虽然也清楚,师傅师母如此重用自己,是锤炼和希望,迟早要让自己自立门路,打出一片天地,可也没料到会这么快?
所以,
笙崽也看着师母。
虽没吭声,眼里却流露出了深深的眷念。师母对他嫣然一笑:“笙崽,你们以后会懂得我一片苦心的。依付着师傅师母,你就永远是小笙崽,不是杜月笙。小笙崽永远只是一个跟班,跑腿,充其量是大徒弟而以。而杜月笙,将会响彻上海滩,成为和师傅平起平坐,甚至风头更劲,徒弟更多,影响更大的江湖大佬。”
笙崽眼睛猛然一亮,
激动得不能自禁……
第二天上午,阿桂老板一早便领着众人到了现场。昔日破烂陈旧的二间大仓库,给收拾得整洁干净,100多号精壮,一早吃了饭,洗漱得干净卫生,有胡须的还给刮了,一个个显得精明强干,精力充沛。全部集中坐在床沿上,自己的行李也一律放在床头,整齐划一。
那13个“猪花”呢,
全部仍着酒楼工作服。
集中坐在“猪仔”们的右边,一片粉红浅绿,衬得“猪仔”们更加阳刚雄壮。为了进一步保险和顺利过关,阿桂老板昨晚上还和笙崭,认真研究了一番“二号”,并按笙崽的意见,在今天“猪仔” “猪花”们的早饭里,加上了适量超一点的“二号”。
现在看来,
这适量超一点的“二号”起了作用。
它足可以让人保持一整天的充沛精力,对有些身体素质好的,甚至可以延长到第二天。阿桂老板在“猪花”中看到了翠竹和三妹,二姑娘安静的坐着,一点儿也看不出曾经遭受过巨大的伤害。
那天下下午,
靠着阿喘妈咪急中生智想起的小单方,总算止住了二姑娘的渗血。
血止住,再单僻一房让二人休养几天,因为年轻,身体就基本上全部恢复了。坊间都说,一抽转相,一娼变样。二个性格刚烈的女子经这么一折腾,性格真的大变。
一直浑浑僵僵的三妹,
开始有了清醒。
还知道这菜不好吃,不拈,那菜好吃,下筷不止。翠竹却沉默不语,不哭不闹也不倔犟,像个住家乖乖女。然而,阿桂老板却总是对二女子充满警惕。
昨晚笙崽离开后,
她独自想了好一会儿。
现在,唤过宝妹和雅芳,叮嘱一番。阿桂老板是个无师自通的高手,一早就吩咐笙崽,“猪仔”“猪花”吃过早饭就集合,教他们迎接洋人时呼口号:“欢迎查理先生!”“欢迎督察长先生!”“到国外去,我们很高兴。”
就这三句话,
不难也易记,一遍遍的训练和练习,尽量喊得整齐有力。
谁不愿意喊或故意捣蛋,剩下的三美元就扣下不发。当然,精壮们都一心惦念着,这最后还扣在招工方手里的“巨款”呢。
8点半,
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红头阿三和中国巡捕,还几个蓝眼珠高鼻梁的法国人,都来了。
巡捕们先把手里抬着的东西放在地上,再到一边儿训练有素的排成散兵线,把整个大仓库和仓库外的小山坡,围了起来。
法国人过来,
把地上的东西竖起来。
他们一面咕嘟咕噜的说着什么,一面打量着阿桂老板一行人。宝英见过那些洋玩意儿,就给结拜姐姐解说:“那像铁竹杆的,上面刻着小红线的,是测身高的测量器。”“哦,测身高用的?”“那张隔着几米远,上面划着正字的,是测量视力用的,最好的视力是15”
阿桂老板点点头。
“那个放在地上的铁方块,是测理体重用的,”
阿桂笑了:“不就是我们的地磅秤嘛,原来还可以秤人的重量?”笙崽凑过来,悄悄问:“师姐,那个铁匣子连着玻璃管的,是什么玩意儿的呀?”“测血压的。”“血压是什么?”笙崽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不是在人身上?又在人身上哪儿?”
宝英给问住了。
飞天大盗所能知道,也就仅限于止。
看到师姐眨巴着眼睛一时语塞,笙崽有点幸灾乐祸:“啊哈,知道测身高,测视力和秤体重,不知道什么是血压?师姐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呀。”
雅芳接过嘴。
“你穷高兴什么?我知道,问我的呀。”
“师姐,那你说。”在笙崽眼里一向无所不能的飞贼都不知道,他不相信锦线大师还能明白?“血压就是人身上的空气!”
雅芳自信心满满,
铿锵有力。
“知道不,你身上没有空气,也就是没了血压。没了血压,人也就死掉了的呀。”笙崽虽然听得晕头转向,似懂非懂,可总觉得小师姐说得不对,至于为什么说得不对,那就更不明白了。
笙崽忽然向前冲去。
因为,他看见了师傅陪着查理爵士,在几个红头阿三的簇拥下,正从那边慢慢走过来。
笙崽跑拢仓库,双手一挥:“起立,立,正!”100多号人唰的站起,排得也算整齐。笙崽紧张的看着仓库侧边,人影一闪。一身西装的查理爵士出现了。
笙崽手一挥。
“开始。”
精壮们便放开了喉咙:“欢迎督察长先生!”笙崽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慌乱的摇摇头:“错了错了,是查理先生!”精壮们又改叫:“欢迎查理先生!”
好在走在最前面的查理爵士,
本就对中国话似懂非懂,对刚才吼叫的是什么,完全没听明白。
可对现在吼叫的,其中的“查理”二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顺着一捋,这意思也就明白了。查理高兴的对精壮们挥挥手,扭头表扬黄捕头:“组织得狠狠(好好)的,好得狠(很),谢谢!谢谢!”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