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优面上的笑容沉静下来, 她安静轻柔的目光流连在他脸上,没有立刻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舒子殷同曾经那些追求者都不同,他是由她创造出来的, 哪怕只有一半。
他的那一半里仿佛融进了一点点她的影子,也就继承了她性格里的一部分,那一部分她又很难说是什么。
但他一定不想听到冷酷无情的拒绝, 但她又只能拒绝他。
“你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优优缓缓地低声开口道, 内心已有猜测。
话说到一半, 舒子殷便闭上眼睛打断了她——
“我知道!可是你应当知道我心悦你,若是你始终不知道, 那我就不会甘心。”
至少心底的爱意不该被忽视, 他现在只想先做到这一点。
无果的暗恋说出来也许就会变成悲剧, 但是不说他心里难受,他不知道人应当如何,作为一个画灵, 他无法忍受这种折磨。
优优见此轻叹了一声, 目光看向远处夜幕中一颗最亮的星, 繁星映入她眼眸,与她眸中星河交相辉映, 接着, 她徐徐低垂了眼帘。
“子殷会因此痛苦吗?”她倏尔开口问道。
舒子殷也垂下眼帘, 闷声开口回问:“为什么而痛苦?”
“如果我拒绝了子殷, 你会为此而痛苦吗?”优优具体道。
舒子殷的拇指指尖抵在食指中间,指甲嵌入肉中, 回道:“会。”
“如果我心有所属,但不愿见子殷痛苦而同子殷在一起,你会为此而痛苦吗?”优优列出这样一个假设。
舒子殷的指甲嵌入更深了, 他没有抬眼,咬牙回道:“不会,我会很幸福。”
哪怕你不喜欢我,但我很幸福。
“真的会幸福吗?”优优转头问他。
“会。”他再次肯定。
“真的?”优优再问他。
“真的。”舒子殷再次肯定。
优优轻笑起来,眉目舒展,以更轻更柔的语气说道:“可是子殷,这样我会很痛苦。”
舒子殷愣怔。
优优说,这样她会很痛苦。
若他爱她,会忍心让她痛苦吗?他的幸福如果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又真的是爱她吗?
舒子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话题抛了回去,试图找到其他的突破口,他微微抬高了声音加快了语调:“你都没有尝试和我在一起,你怎么就能确定这样就会痛苦呢?我也会爱你,我会比任何人都爱你,这其中还包括画灵的本能,谁都可能背叛你,我不会!我比他们都要合适你啊!”
“优优,不要就这么简单地否定我。”他说的那样急那么快,到最后,舒子殷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他在极度卑微地恳求。
“你不能因为创造了我,就永远用一种遥不可及的态度对待我,我根本不算是人类孩童,你不能就因为这样,自始至终就将我排除在外。”
“这不公平,优优,这对我不公平。”舒子殷的眼眶里,忽然蓄了些水色。
就在舒子殷即将哭出来的一瞬间,优优拉过他的手,掰开了他死死嵌在肉里的拇指,食指中间已经有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月牙印记,优优轻轻揉了揉,将血色揉开。
“宿主!他差点就哭出来了!我们任务要完成了啊!为什么要突然打断他!”77跳出来忍不住失望地嚷嚷。
优优没有回复77,而是继续耐心地安抚舒子殷。
“我没有这样做,”优优解释道,“爱本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我没有一开始就将你排除在外,若说因为身份原因排除在外的,那么一开始也应当有季迟,我初始的确将他单纯看作我的小叔叔,子殷,我们的爱是因为各种因素自然而来的,从来没有刻意。”
“也不存在一开始就将谁排除在外。”
“只是我们没有相爱,而我们相爱了。”优优说了两个我们,舒子殷听懂了。
“不公平……”内心的不甘没有那么容易解除,舒子殷听了进去却仍旧觉得不公平。
“这世上的一切本就是相对公平的,与其纠结这些,不如坦然放手去追求其他有趣的事物,人生不止有眼前的一切,还有很多等着你去安排,世界也非眼前方寸,还有许多等着你去发现,相爱之人,只是其中一样。”
“子殷,我并不希望你过多纠结这些,我更希望你能活得轻松自在。”
“我很开心你能学会不将不快乐的事一个人藏匿心底,而是选择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一起解开心结。”
“子殷,永远不要让自己不快乐。”
话说到这里,优优眸色一深,眼中仿佛翻滚出当日烈火,正要过十八岁生日的她转身去火海中寻妈妈……
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方才的情绪又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掌心微微发烫。
“可你要同别人在一起,我怎么快乐?”舒子殷没有转头看见优优的异常,声音喑哑。
“我说了,因为眼前方寸与咫尺,并非你全部的人生,你要学会让自己轻松起来。”
“我们回家吧,子殷。”
优优伸出手。
舒子殷看了她的手良久,那双手洁白柔软纤长,美得连画也难以绘出,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双手,和这样一个美人的请求。
她希望他能回去。
舒子殷沉默半晌,没有搭上她的手,他摇了摇头道:“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优优歪头,不解。
“做一个‘人’,做得比很多人都要出色,我要入驻清墉城玄异门,我也可以斩妖除鬼,我也可以被人敬仰,我做的不会比……比阮季迟差。”舒子殷提到阮季迟时,不再称他为小叔叔。
其实也算是个好现象,舒子殷算是接受了一半,他可以接受阮季迟成为优优目前的选择,也选择了留在玄异门找寻其他的能让他暂时觉得有趣的事。
优优收回了手,点了点头:“你既然有了自己的决定,那便按自己主观决定来执行吧。”
她尊重他的意见,也始终记得他方才一开口时说的,不再把他当孩子看。
“好,你先回去吧。”舒子殷站起身来。
目送走了优优和阮季迟。
舒子殷转身回到医馆。
因着舒子殷的灵力,蔺右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他在喝蔺音泡的茶,气色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我要成为清墉城玄异门的成员。”舒子殷要求道。
蔺右抬眼看了这玄门几百年都难求得的画灵一眼,一时间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我明日,同上头报备一下。”蔺右开口,应下了。
优优同阮季迟回到了家里,77期间一直在气呼呼发问,为什么不让舒子殷哭完完成任务就好了。
优优在阮季迟回屋的时候终于叹道:“77,哭可以有很多种情绪,但并不一定要是这样,在这种情景下,我更希望他在某一天落泪,是因为大彻大悟,飞升成仙,而不是这样……他毕竟是我创造出来的画灵。”
77虽然有些郁闷,但是优优既然这样说了,它也不能忽视她的情绪,于是把小爪子缩进团子里变成一个浑圆的团子滚来滚去。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嘛……呜呜呜我就是着急嘛……”
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优优伸出一根手指戳住77,想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道:“77你的小爪子可以缩回去啊?”
77警觉:“啊对,怎么了?”
“好……好可爱!”优优捧起来就是一顿蹭脸。
“啊!宿主你别酱紫!哇呜呜我是会害羞的!”77彻底变成一个粉红团子。
谁能受得了被这样一张美人脸蹭来蹭去啊!
它就算是个统,它也不行!
这一番打闹治愈了方才的一切不快,77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刚才在急什么了。
反正宿主是要在小世界留下来过完一生的,她哪次任务没完成过,当然不用这么着急!
就在优优和77互相蹭蹭的时候,阮季迟敲响了房门。
优优立马开了门。
阮季迟拿着一个盒子进来,优优忍不住看了那个木盒两眼。
坐下喝了一口茶,阮季迟说道:“我当初离家时不过十几,除了轻虹几乎什么也没带,但是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说是如果以后……”
阮季迟打开木盒,是一只玉镯。
他接着道:“……说给她儿媳妇的。”他这一句声音略略有些低,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阮季迟拉住优优的手,将玉镯从盒子里拿出来,轻轻套进她手腕。
优优什么样的珍宝都见过,一只玉镯于她而言其实十分平平无奇,但是恋人相赠,便弥足珍贵,无可替代。
而在手接触到玉镯的一瞬间,优优却愣了一下。
阮氏一脉,果然传下来的东西都不是简单的东西,这玉镯上,应当有一道祝福。
优优曾经使用过祝福的力量,她认识这种熟悉的感觉。
“这镯子里……”优优试探着问道。
“是一种温养身体的术法,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阿娘没有细说。”阮季迟回忆了一下。
他阿娘年轻时曾经是个泼辣美人,后来性子也一直没改,阿爹非说玉养人是不可靠的说法,她又实在喜欢玉镯,非要在此事上同阿爹争论,于是赌气花了一生的天赋研究了一个术法施加在玉镯上,再非说是玉镯就是可以温养身体。
“阿迟以后一定要对我儿媳妇好一点,不能老像你爹一样没情趣,要不是娶的我,他早没媳妇了!”
接着就是和他爹日常斗嘴皮子……
具体的真的什么也没说。
“小叔叔对我真好。”优优笑起来。
阮季迟镇定道:“不叫小叔叔了。”
“那叫什么?”优优笑意愈浓。
他眸色深深,低哑道:“唤我阿迟。”
“阿迟。”
“嗯。”
他露出浅浅的笑容,两双好看的手又交织在一起,玉镯散发着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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