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羽凛和羂索幼年相识,说是幼驯染都不为过。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多年来,羂索从未对迦羽凛表露出不端的心思,直到后来的背刺。

    慕强,是一种普遍又私人的心理。

    有些人可能羡慕别人有钱,有些人可能羡慕别人的强大,有些人可能羡慕他人的颜值,更有些人羡慕的是他人在某个领域的成就。

    而放到当时的五条凛身上,这种心理就变得十分单纯,无论是钱财权势、领域能力、力量颜值,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完美的。

    五条凛是一出生便高高在上的人,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不可攀,羂索有幸成为他的书童、挚友,他见过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风景,其余的一切就都变得无足轻重。

    当年的羂索是如何想的?

    我要超越五条凛?

    我要和五条凛并肩?

    但是当五条凛一次次突破自己,一次次仿佛突破这个世界强加给他的限制,将人类的能力上限再往上提升几格,慕强心理就很容易变得扭曲,尤其是羂索还曾经有所期盼、想要与对方并肩的情况下。

    正如夏油杰。

    夏油杰选择伤害自己,羂索选择伤害五条凛。

    “挖走眼睛却不伤害他的性命,是一种带有期盼性的行为。”黑泽阵声音低缓,一针见血地点出这一点:“羂索对凛始终有所期待,期待着他的回应,期待着他的认可,或许还有一丝暧昧在其中。”

    挖走了凛的眼睛,虽然羂索躲了起来,却又那么轻易地被当时失去“六眼”的迦羽凛抓住、杀掉,他明明这样能躲藏,之后千年从未出现过纰漏。

    当时的羂索,或许是期待着与迦羽凛交流的。

    但是他没有预料到,迦羽凛的攻击竟然那样猛烈,可能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无法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管是爱意还是恨意,之后遁逃也再不敢出现在迦羽凛的面前。

    卢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阴沉,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嗓音低哑而愤怒:“既然对凛抱有期待,为什么又要……”

    “因为他不那样做,永远无法接近凛。”

    当时的凛,风头太盛了。

    纵然两人是挚友,但或许永远无法捅破那层窗户纸,五条家又是咒术界的御家之一,更加不可能让家主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所以,当年……

    “凛叛逃之后,羂索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机会。

    只要五条凛挣脱他身后的家族,获得真正的自由,那羂索就有机可趁。

    只可惜,凛没有给他那个机会。

    卢若有所思,默默点头,说道:“如果我是羂索,一定恨死你了。”

    凛叛逃、从高高在上变成一介凡人,这一切都有羂索在操纵,但最后吃了红利的却是黑泽阵。

    如果卢是羂索,那第一个要弄死的人必然是黑泽阵。

    “他没有直接杀我,是在想办法占据我的身体而不被人发现。”黑泽阵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道:“羂索术式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缝合线无法隐藏,尤其是在‘六眼’的面前,一般的障眼法根本没用。”“你的意思是,他想占据你的身体,以你的身体继续和凛在一起?”只是这样想想,卢浑身的汗毛便完全竖起来了。

    操,好恐怖!

    也好恶心!

    只要一想到黑泽阵以后脑袋里有个羂索,卢便恶心的想吐。

    黑泽阵倒神色平静,他之前便想到了,羂索明明曾有机会对他动手却始终没有动手,一方面是担心凛暴走,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鸠占鹊巢。

    他现在突然搞事,是想到什么能隐藏缝合线的方法了吗?

    黑泽阵的手机震了下,他说了句“抱歉”,起身去了卫生间接通电话。

    “大哥,空助博士找到羂索了。”是伏特加。

    不,现在来说的话,应该叫他鱼冢郎。

    “他现在在哪里?”

    “你要过去吗大哥?”

    “地址发我手机里。”黑泽阵挂断了电话。

    他转身,正对上卢的目光。

    对于他的偷听,黑泽阵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绕开他想要出门。

    “黑泽,你最好不要去接触羂索,他不是普通人可以对抗的。”

    黑泽阵脚步一顿,他轻轻抿起嘴唇,慢慢仰起了头,眼神却无光。

    “凛还没有苏醒。”

    已经半年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醒来,但是羂索出现了。”

    羂索现身了,黑泽阵无法说服自己龟缩在他人的保护之下,既然羂索想要他,那他就去。

    黑泽阵没有迦羽凛的强大,但这半年他也不是白过的。

    “黑泽!”卢朝黑泽阵伸出手,手却刚刚好擦过他的衣摆,他没有再尝试追过去,一切就仿佛命中注定,任凭他一个人是无法改变结局的。

    卢却也没有完全放弃,立刻给五条悟打了个电话,让他追上黑泽阵。

    羂索能不能抓到不知道,但黑泽阵绝对不能出事。

    幽暗的廉租屋中,因为未交电费的缘故,不见灯光,只余星月。

    周围充满了铁锈味儿,黑泽阵脚步极轻,有空灵恐怖的童谣声从最里面的卧室传出。

    “かごの中の鸟は(笼中的鸟儿啊),いついつ出やる(何时何时出来呢?)夜明けの晩に(在黎明的晚上),鹤之龟之すべつた(鹤与龟滑倒了),「后の正面谁れ」(「正后方是谁呢」)?”

    是黑暗童谣《笼中鸟》。

    唱歌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黑泽阵知道那是谁。

    “羂索。”推开门,黑泽阵看到了静静坐在窗台上的女人。

    女人穿一身红色的和服,正是失踪多日的五条家大长老的女儿,她早已被羂索完全操纵,月光下一张脸仿佛有着万种的风情,回头朝黑泽阵露出一抹娇艳的微笑。

    “你自己来的?”

    “我自己就够了。”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羂索冷笑,两条腿轻轻在窗台外面荡着,姿态悠闲。

    显然,从始至终,羂索都没有将黑泽阵放在眼里过。

    “你喜欢凛吧?”

    黑泽阵一句话落,羂索晃荡的双腿蓦地停住了。

    黑泽阵冷笑,继续说道:“当初,你有和凛表白过吗?”

    羂索没有看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望着月光。

    “你或许暗示过,可惜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应,你认为这是他对你无声的拒绝。”

    羂索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更没有中途打断。

    “让我来猜猜看,你为什么会想要他的‘六眼’,你其实是想让他看到你的能力,对吧?”黑泽阵冷冷说道:“你是有能力打败他的,甚至有能力剥夺他的‘六眼’,但是你没有杀掉他,因为你期待着他认可你的实力。只要他认可你,只要他对你另眼相待,你其实是可以将‘六眼’还给他的,你做梦都想不到他会直接对你下杀手。”

    “你全都猜错了。”终于,羂索开口,反驳了黑泽阵的每一句话:“我会想要‘六眼’,是因为我认为‘六眼’可以移植,我可以将那双眼睛移植到我的身上,可惜没能成功。我不杀他,是因为五条凛反应太快,我没来得及下手,只能仓皇逃窜。”

    如果给他机会,羂索当然会对迦羽凛动手。

    至于黑泽阵之前猜测的“因爱生恨”,准确来说,应该是嫉妒才对。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些人,从出生开始便高高在上,有些人则要比泥泞里的蚂蚁还不如。”羂索质问黑泽阵:“如果是你,你能甘心吗?”

    尤其是,羂索还十分有能力。

    他有能力改变那一切,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良心。

    而良心那种东西,向来是最没用的。

    黑泽阵没有回答,在这方面两人本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害死无惨的是你吗?”

    “准确来说,是黑死牟。”

    “你蛊惑了他?”

    “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继国缘一了,唯一可以证明他比胞弟强的一件事,不就是斩杀无惨吗?”羂索歪了歪头,以五条美奈的模样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说道:“我只是利用术式帮了他一点小忙,让他可以暂时摆脱无惨的控制。”

    哪怕只是短短几秒钟,那也足够了。

    “周围都是紫外线防护场,他是怎么进入研究所的?”

    “我拜托了死屋之鼠一个空间系的异能者。”

    黑泽阵脸色阴沉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没想到羂索竟然还和异能者有所勾结。

    “我们各取所需,就是这样简单。”羂索看向黑泽阵,戏谑又嘲讽:“你真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和你站在一处吗?不,当然不是,这个世界上只有利益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只有利益才能将一群人聚合在一起,靠感情联合起来的团体永远不可能长久。”

    靠着正义、感情、义气……那种东西,只会让羂索感到可笑。

    “还记得御家吗?只需要一点点的挑唆,再加上一点点的甜头,便有人主动跳进我的陷阱里。”羂索举例子:“又像是黑死牟和无惨,我想要杀死无惨,明明应该是黑死牟的敌人,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和我合作,去和他的老板同归于尽了,这不是很可笑吗?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你到底想说什么?”黑泽阵看着羂索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死人。

    羂索的眼神则十分怜悯,从黑泽阵的脸上移开,看向了他的背后。

    黑泽阵一愣,立刻转身却还是迟了,一根电/击/棒已经狠狠电在了他的腰间。

    齐木空助无声无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双薄荷绿的双眸中没有丝毫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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