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这么说就是放过你了。”吴萨松了口气。

    维柔不明白:“放过我?”

    吴萨若有所思:“嗯,维安部门管不到b区,咱们的老板娘根本收不到账单,说来惭愧,近几个月,b区都快成了维安部通缉犯的大本营了,但就是这样维安部也不敢来清剿。”

    “……哦。”维柔小声应道。

    吴萨转过脸,他比她要高半个头,此刻眼略微垂下:“维柔。”

    “啊?”

    “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陆少校有话对你说。”

    维柔心里“呵呵”一声:他是得有话和我说。

    要不是他的手下撕了她的介绍信,那她在蹭车到华中基地后,应该去科研所上班,而不是大半夜在这里卖酒。而那一书包的资料也可以物归原主,交还给人类,而不是现在还躺在她的房间里吃灰。

    不过……她现在改变了主意,即便再去科研所,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将维克多教授的成果交给人类。

    经过了这一趟,他们谁也不想再在这里待着,吴萨去给老板还了杯子后,两个人就趁着夜色,灰溜溜地回了栈。

    吴萨白天要补觉。

    小玫瑰却不那么困。

    李雪在厨房打了隔断,围出了一间新的小天地,她把老宋的照片放在那里,还在照片前插了三根烟。

    维柔去找她的时候,她正看着老宋的照片发呆。

    那三根烟升起三道烟线,烧红的烟头掉在桌上一截烟灰。

    李雪对维柔道:“可惜上一任销售没留下照片,不然也能把她的挂上去。”

    小玫瑰想到了教授。

    原来人类的祭奠仪式是这样的。

    “老板娘,你可以给我拍一张照片吗?”她的相机里还剩下两张相机纸。

    她想告诉教授,她现在在华中基地生活的很好。

    李雪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有这个想法,但还是点了点头:“行。你要去哪儿照?”

    “栈门口。”

    她上楼取来了自己的相机,李雪只看一眼就知道是珍贵货:“哪儿来的?”

    “我父亲留下的。”

    李雪和吴萨一样惊讶:“你有父亲?”

    “谁会没有父亲呢?”维柔卸下相机后盖,检查完了后,放到李雪手里,“我想和栈门口的大鱼合影。”

    栈门口。

    维柔站在大门外,对着镜头轻轻弯起嘴角。

    李雪举起相机,调整了角度,让那条大鱼完整地进入镜头。

    相机口弹出一张照片,李雪打量片刻:“不错,还挺好看,你那相机里还有胶片吗?”

    维柔小声:“……还有一张。”

    李雪:“那给我也拍一张。”

    维柔咽了口唾沫。

    胶片纸价格昂贵,李老板秉承抠门之上,绝不会给她报销。她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提一嘴预支工资的事。没想到李老板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这么小气?”

    倒不是……她只是想有个铜板能兑现请吴萨喝酒这件事。

    李雪笑了笑:“去把大家叫来,拍张全家福挂起来吧。”

    说起拍照,大家的兴奋劲儿都上来了。

    在海豚湾栈,只有老宋拥有自己的照片,因为他年纪大,据说他年轻时,照相还不是一件奢侈的事。

    佟周第一次拍照,表现的很紧张,栗子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却重新梳了刘海。吴萨则换上了一件新的白衬衫。

    好整以暇,维柔凑到了他们身边。

    相机带有延迟摄影的功能,李雪按了拍摄键,立即往他们这边跑。

    “咔嚓”一声,相机彻底变成砖头。

    但全家福拍的很好看,被李雪挂到了前台上。

    小玫瑰抱臂观赏:“现在好了,维安部的人一来,就知道要抓几个人。”

    李雪:“你对维安部怨气很大啊,怎么了?”

    维柔将昨晚的事情说出。

    李雪并没表现出多少惊讶,她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道:“小美人,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很招人喜欢,少校年纪不小,已经到了对女人感兴趣的时候。”

    维柔:“可我不喜欢男人。”

    李雪挑眉:“你喜欢女人?”

    维柔想了想:“……也不太喜欢。”

    “这真是个糟糕的想法,你的人生至少失去百分之八十的乐趣。”

    “真的吗?”维柔记得李雪有许多情人。而且这城里似乎所有人都喜欢李雪,不喜欢她的,已经被她关进二楼。

    “白天没生意做,太闷,就得找个男人玩玩儿。”李雪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一般的男人对我戒备心太强,只有维安部的那些男人肯给我送秋波。”

    小玫瑰:“……”

    不是很想继续聊了。

    “哦对了。”李雪松开她,“今晚卖酒是栗子陪你去。”

    维柔问:“吴萨怎么不去了?”

    “昨晚栗子调配的酒喝走了六位人,我们店里可以没有栗子,但不能没有吴萨。”

    维柔忍不住笑:“好吧。”

    栗子白天做饭,晚上还要陪维柔出去卖酒,情绪低落,但李雪给了她两枚硬币,她立即眉开眼笑。栗子还是小孩,快乐和不快乐都只是一瞬间。

    维柔觉得今晚又可以喝酒。

    但栗子并不打算买酒,也并不打算去卖酒。

    天刚擦黑,她就拉着维柔兴冲冲出门。

    吴萨正在吧台前擦拭一只高脚玻璃杯,李雪半个身子拄在吧台边:“我和你赌三个硬币,栗子肯定要带维柔去她的秘密基地玩儿。”

    吴萨放下杯子,冲李雪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b区出口,栗子还是很兴奋,她一蹦一跳,风将她的刘海掀开,露出的额头上有一块紫色的疤。

    维柔问:“你的头?”

    “这个啊?”她抬手一指,“小时候撞到热炉子给烫的,我妈觉得难看,伤好后找人给我在上面纹了一只紫色蜘蛛,后来我长大,这只蜘蛛就变得模糊了……很丑么?”她把刘海用手捋下来,侧过头不安地问维柔。

    维柔说:“不丑啊,我也想弄一个。”

    栗子摇摇头:“很疼的,最好不要,何况你这么好看,保持这样就很好。”

    维柔看着不断涌进来的人群,低声问栗子:“我们去哪个区卖酒?”

    “我们今天不卖酒。”栗子又雀跃起来,“老板娘平常不让我们出来玩儿,今天终于让我逮到机会,走——我带你去玩个好玩的,你绝对没体验过。”

    栗子带她去的那个地方不属于任何城区。

    是基地空置出来的地方。

    有点类似城郊的废土地,地面凸出一个小土坡,从坡顶到地面放置着一根废弃的粗壮管道。

    管道的直径有一个人那么高。

    “我们来滑滑梯。”

    栗子带了一只手电筒,她将手电筒插在沙地上。

    栗子举起双手,欢快地跑到坡顶,她的身影消失在管道口,又在地面的这个管道口出现。

    刘海再次被吹飞,但她这次一点也不在意。

    “烟有点大,灰尘太多了。”她一边拍屁股一边朝维柔笑,“你来试一次,真的很好玩儿!”

    维柔按照她说的,从坡顶的管道口坐进去,然后松手。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体轻盈地像一滴水珠,瞬间就从管道里飞出来,啪嗒落在地上。

    沙土地很软,还带着些温度,她抬头看漆黑的夜幕。滑行带来的快感确实很让人开心。唯一不足的就是管道里的烟尘太大,出来后总觉得浑身都痒。

    但栗子并不在乎,她玩的很嗨,不但拉着她要来第二次,还要和她手拉手一起滑行一次。

    她说,这种滑行像飞,她很喜欢飞的感觉。

    第三次从管道里出来,维柔有些想吐。

    ——不知道是滑的,还是晚饭那半块“新橙食品制造厂“制作的压缩饼干导致的。

    “……先歇会。”

    栗子见她脸色不太好:“你不喜欢这个吗?抱歉。”

    “……不是,我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

    栗子立即道:“那我们赶紧歇一会儿吧!”

    两个人并排躺在沙地上,手臂间的间隙里插着手电筒,光柱还是照向高高的穹顶。

    栗子说:“如果有一天能变成一只鸟就好了。”

    “为什么?”

    栗子:“自由。”

    “b区不自由吗?”

    栗子扭了扭身子:“那不叫自由,那叫野蛮,我觉得维安部都比b区自由,真的。”

    维柔听不懂,但和栗子待在一起很快乐,于是点点头。半晌后,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上心头:“……栗子,今天不工作真的没关系吗?”

    栗子哈哈笑:“你已经连着两天都没营业额了,不差这一天,老板娘不会发现。”

    “……哦。”

    现在,她和栗子也有一个老板娘不知道的秘密了。

    远处吹来一阵和缓的风,栗子在沙地上伸了个懒腰,说:“困了你可以睡一会儿,我也睡一天,等天亮我们就回去。你可以来我房间,我藏了一点糖果。”

    维柔想到老宋递过来的糖豆。

    “你又在想老宋吗?”

    “……你怎么知道。”

    栗子正侧过头,看她翘起的长睫毛:“那天我请你喝酒,你全程都是这种表情。”

    “我和你说,这没什么大不了。老板娘会说话算话的,她已经发了通知,每个月都会组织大家来祭奠老宋。”

    “不会被人忘记,这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就足够了。”

    维柔:“……足够?”

    栗子:“没有亲人,死去就是死去,但有一帮朋友记得你还不好吗?”

    维柔:“……好。”

    这话说的有道理,维柔想,她也会永远记得维克多教授。

    远处传来枪声。

    维柔吓得坐起,但栗子并不害怕:“基地里经常出现枪声,安心等一会儿就好了。”

    枪声很密集,维柔有些坐不住,于是又站起。

    “……栗子。”维柔声音发抖,“我们先去躲一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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