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想过一千万种与亲生父亲见面时的场景,却唯独没想过这么一种。

    挺可笑的。

    “你是林局长的侄女吗?”说话的是一位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长得干干净净。

    林池愣了一下,问他:“我应该是吗?”

    年轻小伙被她这句整懵了,又掏出口袋里的照片,比对了下:“没错,是你啊,林池。”

    林池想,或许她名字太过普通,同名的太多,又问他:“你口中的林局长确定是林振国?”

    “我叫李勇,是林局长的专车司机,你以后喊我李哥就行。”李勇手脚麻利地将她的行李袋放入后备箱。

    坐上车,李勇扯过安全带为她系上:“林局长在忙,让我先送你回家。”

    一路上,他专心的开车,十字路口,闪了红灯,他停下车子耐心地等着,林池又问:“你确定我是林振国的侄女?”

    李勇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有些无奈道:“林局长是这么跟我说的。”

    林池又不死心的问:“林局长只有一个女儿?”

    红绿灯交换。

    李勇换了车档,目光又专注起来,转动方向盘:“是的,只有林诺一个女儿,等下你到林局长家估计见不到,她只有晚上才回来。”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独立三层白色小楼前,李勇拉开车门对她说:“坐久了吧,到家了。”

    林池下了车,李勇将后备箱的行李袋抬了出来。

    沉甸甸的。

    他打趣地说:“带了多少好东西,还怪沉的呢。”

    林池说:“没什么东西,家里的土特产。”

    七岁那年她曾来过这座城市,小时候的记忆模糊的可怕,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中应该是棟两层高的红色砖瓦房,并不是眼前这般。

    一座座极具特色的白色洋楼错落有致,干净整洁,道路两旁种着梧桐树和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规划有序,一直蔓延到路的尽头。郁郁葱葱,花团锦簇。

    “林局长好。”

    突然的一声,林池转头。

    看到那个缓缓向她走近的男人。对于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九年前,经过时间的洗礼,早已淡的连影子都没。

    那张近乎陌生的面容,国字脸,肤色古铜,一双眼睛光射寒星,眉毛浓黑而整齐,四十多岁的男人,发福在所难免,但是他保养得当,看不出岁月的摧残,眉宇间依旧存着几分英气。

    中年成熟男人应有的魅力、稳重以及锋利。

    林池还是有点局促。

    当听到李勇说:“林局长,你的侄女我已经安全送到家。”

    林池就想笑,也真的笑了。

    她勾着嘴唇,冷笑地喊了声:“大伯,侄女来看你啦。”

    林振国眉毛微微蹙了下,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只是说:“先进屋吧。”

    蛇皮袋塞满了家乡土特产,被站在门边的年长阿姨接了过去。

    林振国对她说:“抬到厨房去,整理下。”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池站在沙发前笑吟吟地问:“大伯,我住哪儿?”

    林振国说:“三楼,北边的那个卧室,先将就住一下,学校我给你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报到,到时候直接住校。”

    林池依旧保持微笑:“好的,谢谢大伯。”

    楼梯在入户门的左边,旁边挨着落地鱼缸,几乎占了半壁墙。

    她刚准备上楼,林振国严词厉色地说:“以后别喊我大伯,我不是你大伯。”

    她饶有兴致:“那我喊你啥,你不是对外人说我是你侄女?”

    这话让他为难了,愣在那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池并没有等他的答案,踩着楼梯,迅速地上了楼。

    说到底,她敢站在林振国面前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她知道的秘密。

    那个秘密就是林诺压根就不是林振国的女儿,四十多岁的林振国从始至终只有她这么一个亲生女儿。

    所以,她怕什么?

    惹急了,让他老林家彻底断了后!

    三楼靠北的一间,空间逼仄,只能孤零零的摆放张单人床,一扇不大的窗户被楼下的树木遮蔽了天日,似乎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的厉害,靠北边的那面墙白色墙皮已然脱落,卧室许久未打扫落满了灰尘,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跟在大伯家住的环境差不多。

    林池站在三楼扯着嗓子往下喊:“林振国,你让我住的是啥玩意?”

    林振国上了楼,铁青着脸瞪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怕谁。

    良久,林振国才开口说:“先将就住一晚,过几天我把隔壁的书房腾出来,你住隔壁。”

    林池咄咄逼人:“过几天是几天?”

    “你过星期。”

    林振国好欺负,许竹青可不好欺负啊。

    市长的女儿,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林振国见到她就跟耗子见到猫似的,在她面前低声下气。

    林池心里唾弃,鄙夷地瞅着他。

    许竹青说:“你瞅啥?”

    林池说:“我瞅我爸。”

    不说这还好,一说许竹青腾腾腾地火冒三丈,噼里啪啦地骂了一堆。那是破口大骂,原来文化人骂人也是那么不讲究的啊,秽语污言,逮什么骂什么。

    林振国起初还反驳几句,后面倦了便不再开口,静静的看着许竹青发泄。

    许竹青的心头火一时半会卸不下,憋屈又委屈,瞪着杵在一旁缄默不言的林振国,闹着情绪要拖着林诺离家出走。

    林池静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过了好久,她凑到林振国面前,咂咂嘴:“啧啧啧,这么怕媳妇啊。”

    林振国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对她说:“滚。”

    “滚就滚,搞得我多稀罕你似的。”

    她气冲冲地出了小院,往右拐,一口气跑出了机关大院。

    不认识路,不敢走太远,她便蹲坐在大院附近的花坛沿边,支着脑袋,无聊的数着路面过往的车辆。

    数着数着,她便起了兴致逮着路边的石子,踢着玩,旁若无人,自娱自乐。是完全不将大城市的交通法和行人放入眼中。

    不远处蓦然响起的车铃声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待她发现时。

    一辆蓝色单车硬生生地撞了过来。

    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终究没四个轮子的威力大,但是力量也不容小视,林池被撞得身子向后一仰,跌落在地,疼的她龇牙咧嘴,眼泪瞬间在眼眶打转。

    她抬起头。

    橙色的晚霞,暖色的光,大片大片的光束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美丽的轮廓。

    他的面部轮廓极好,特别是那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翘,像是能摄人魂魄。鼻子挺拔,唇红齿白。

    林池一惊,居然是他!

    少年不动声色地将单车扶了起来,拍了拍黑色校服裤上的灰尘,将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压的更低。

    单车轮胎下的小石子被他用力狠狠踢了一脚,抛物线的弧度,滚的老远。

    “砰”地一声,让林池瞬间清醒。

    她涨红了脸,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少年便骑着单车绝尘而去。

    很快的消失。

    江词的左手磨破了皮,只能勉勉强强用右手单手扶把,脚下用力,蹬着单车回了自家小院。

    这人是智障吗?

    哪有行人在非机动车道踢石子玩的。

    “脑残一个。”顾一拿着酒精给他擦拭伤口时,江词疼的没忍住又骂了一句。

    顾一将用过的棉签丢入垃圾桶,叹气:“行啦,不就摔一下,至于这么大火气嘛。”

    江词把手抽了回来,口气不大好地说:“敢情不是你摔,你不知道疼是吧。”

    “你不是也骑车撞到人,也算扯平了。”

    “哪有这么好扯平的。”

    顾一蹙了蹙眉:“要不然我们去给他打一顿,给你消消火。”

    江词未置可否。

    顾一又说:“不过那人是男是女啊,我一般情况下不打女的。”

    这话倒是问住了他。

    说实话,他也不确定那人是男生还是女生。

    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身上穿着一件黄色连帽衫,牛仔裤是那种深蓝色的,一双洗的掉了色的黄色球鞋,个子不高也不矮。

    一脸稚嫩,应该同他差不多大。

    穿着中性、发型偏短。

    面容倒是清秀。

    他自己长的就属于那种秀气型,经常也会被误认为女生。

    江词闷闷地说:“这个倒是不确定。”

    顾一怔了下,立马眉飞色舞地说:“我靠,是男是女你都分不清,难不成跟你一样的,人妖。”

    他着重咬住了最后两个字,于是盛世如他愿,换来了一顿胖揍。

    林池勉强站了起来,膝盖貌似摔伤,走路有点疼,一瘸一拐地回了林家。

    疼痛感暂时舒缓了她那颗拧巴的心。

    随手按下开关,卧室的白炽灯骤亮,孤零零的一张单人床摆放在卧室正中间,泛白的床单随意的铺搭在木板床上,坐上去会咯吱咯吱地响。

    她将牛仔裤褪下,左腿的膝盖乌青,关节处明显几道滑开的血痕,漆关节四周用手轻轻一碰疼痛感传遍四肢。

    牛仔裤被随手的丢在床边。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而脑子闪现的却是那个少年眼中迸发出的厌恶感。以及许竹青的厌恶,林振国的厌恶。

    她终究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似乎从奶奶去世之后,她就被这个世界所厌恶,身边所剩不多的亲人也视她如毒瘤,恨不得狠狠割掉、丢弃,最好抛尸荒野。

    忽然之间生了戾气,有点厌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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