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 明远深夜时收到系统的蝴蝶值结算通知。
因为种建中对火器的成功使用,明远又获得了200点蝴蝶值。
虽然这个通知并不能直接证明种师兄本人完全平安无恙,但是这令明远信心大增。
能使用火器, 说明师兄尚且安好, 战力犹存。
因此现在面对蔡京, 明远信心满满, 神采奕奕,一对漆黑的双瞳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他这副神态令蔡京又是嫉妒又是疑惑,终于没能忍住, 问:“远之, 你又如何能肯定?”
明远摆出一副把握十足而又神秘莫测的口吻, 吊蔡京的胃口:“我就是知道!”
蔡京一时被明远的信心所感染, 心中不由竟想起“敬鬼神而远之”那句话。在蔡京看来, 明远的发迹有如神助, 没准如今明远却又将这种神通借给了种建中。
明远可猜不到蔡京心中竟有那么多弯弯绕。
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勇者必胜”。
而他的种师兄,从来都是这样一位“勇者”。
露骨山南侧,王韶大军付出了减员将近两成的代价,才翻过了露骨山头。如今大军正准备下山。
露骨山脚下就是洮州。直至目前,洮州的守军对于他们头顶上悄然发生的变化毫无察觉。
王厚与种建中同时探出头, 冲脚下立足的山石之外看了一眼。
这片山石就像是一片墙壁, 几乎直上直下, 高达数百丈, 看起来就是一座万仞悬崖。
王厚与种建中同时咋舌,收回视线,两人都感到有点微微眩晕, 片刻后才缓过劲儿来。
“向导说这里有路!仔细一看, 却是这样的路!”
王厚郁闷的要命。刚才他与种建中探身一瞥, 确实看到了一条“路”——这条山路悬浮于石壁之上,其实只是石壁上微微凸出的石块而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很难想象能有人通过这条“路”,在露骨山上下攀登。
可能只有在山间吃草的山羊与小鹿,才能驾驭这种高难度的运动吧。
种建中略思考片刻,马上道:“处道,我带队先下!”
“不行!”王厚赶紧伸手一拦:“没听我家大人的命令吗?”
他马上一回头,挥手召唤部署:“我王厚麾下,但凡不怕死的,都跟我来!”
一大群士卒立即朝这边赶来,没一人敢落后。
种建中赶紧道:“处道,现在不是争功的时候。下山后我的兵要打头阵的。”
王厚却并非为了争功抢先:“彝叔,你的兵都携带着火器,负担颇重,而我的人都吃空了干粮……我们现在兵力不足,洮州城里至少有两万羌兵,我们只有四千……”
“大人早就说了,你和你麾下这两个指挥,为了这次能尽全功,不能有半点损伤!”
种建中听王厚抬出王韶和一堆一堆的大道理,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所以,种彝叔,让我的人先下山,你随后,我们在山下接应!到了洮州城跟前,自然是你们打头阵!”
种建中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听王厚在理,立即点头说了声“好”。
王厚随即招呼手下,一行士兵,竟真的贴着山壁,踩着脚下突出的石块,鱼贯而下。
偶尔有人脚下一用力,踩落一枚石子,露骨山上众将听着那石子不断撞击山壁,渐渐滚落深谷,传来阵阵回音,都是脸上变色。
但只是稍停片刻,王厚带领的队伍又开始向山下移动——
这就是身处绝境的反应:他们不能停下,他们没有资格停下。在粮草吃光,全无补给的条件下,全军唯一的出路,就是冒险下山,夺取洮州。
种建中退回他那两个指挥的士卒们中间。他这两个指挥受到了全军的“重点关照”,因此是全军中减员最少的。王韶带出来五千人,翻越露骨山,平均减员两成,他的人只折损了八个,都是病情沉重而不得不被抛下的。
其余人如今大都渐渐恢复,此刻都安静地背着辎重,眼望种建中,等待他下令。
谁知就在这时,种建中眼尖,他突然看见士卒们身后腾起一道浓浓的黑烟——
王韶下过严令,一旦翻过露骨山,便严禁烟火。
这道黑烟,只可能是他们携带的火药……
“快!”
种建中一声令下,带同他手下众人,不顾危险,七手八脚地将那黑烟的源头扑灭。
所幸误燃的不是已经配置好的火药或者砲弹,只是用来作为信号的引火之物。
而他麾下那名瘦弱的传令兵梁平,竟然在最危急的时刻,独自背起比他整个人身体还要沉重的一包弹药,沿着露骨山上一条道路飞奔——
待到拿到黑烟完全散去,人们才想起梁平,四下里寻找时,却见他正站在一幅陡坡高处,面朝山下发呆,那些沉重的弹药,都还被他背在背上,忘记了要放下来。
“梁平!”
种建中迈着大步走过去。
这个瘦弱的传令兵在情急之下竟然扛起了平时根本扛不起的重物。这份蛮劲让种建中想起以前跟随他的那个小亲兵——向华,明远的异姓兄弟。向华与梁平一样都是朴实无华之人,关键时候却能立奇功。
种建中心中微感焦躁:刚才引火物自燃,露骨山山头扬起一阵黑烟。万一山下洮州的守军若是见到,想必会生警觉。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下山,抢在洮州守军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发起行动。
“快去帮他!”
种建中一声令下,几个士兵冲过去,帮梁平解下了身上的负重。
可那身材瘦小的传令兵竟像是傻了似的,目不转睛地低头望着脚下。
“梁平,怎么了?”
种建中上前轻轻拍拍梁平的肩,担心这个小伙是不是被刚才沉重的负重压傻了。
“昭武,”梁平一回头,见是种建中,赶忙道,“我在看这山间长的长草,像是被什么压过似的。”
种建中低头看去,只见此处山势依旧险峻陡峭,但是不似王厚带人下山的那一路,山石裸~露于外,悬崖光秃秃的。这里的陡坡上长着些长草——确实如梁平所言,这些长草像是被人或者牲畜压过,自然而然地出现一道弧线,让这条陡坡上隐隐约约出现一条“道路”。
“莫非,可以从这里滑下去?”
梁平自言自语。
种建中却道:“不可,向导从未提及有这样一条路。万一从这里滑下去之后,又遇到峭壁,却停不下来,岂不是粉身碎骨的结果?”
梁平却一转头,冲种建中认真地道:“种昭武,让梁平去试一试吧!梁平身子不重,就算是摔,肯定也摔的不重!”
种建中:……哪有这种歪理?
梁平语气坚决说得出这番歪理,气质上就更像向华了。
种建中心想:若是向华那小子在这儿,恐怕也会如此自告奋勇。
他刚想否决这提议,他身边的士卒全都一拥而上:“种昭武,我去试试!”
“昭武,梁平他不成……我来,我比梁平壮实!”
“昭武,若是可行,我们这下山的速度可比王衙内那边要快了不知多少……”
种建中:怎么身边一个两个,全是和向华一样莽性子?
梁平见种建中不点头,赶紧说:“种昭武,我们这一队辎重多,必然需要有人先下山,然后接应大家。昭武,您就让梁平先去吧!”
眼前的坡段肆无忌惮地向遥远的山脚延伸,而位于低处终点被植被遮蔽,根本看不清情形。也许滑下去就是有死无生,粉身碎骨,偏偏在梁平与他的同伴们说来,都只像是一场轻松的郊游。
种建中权衡了片刻,终于点头:“好!”
梁平顿时露出喜意,像是得了种建中的亲口嘉奖一样,还得意地向身边几个熟人以眼神炫耀。随后他转头,看向那段陡坡上杂草被压出的“路径”,眼里没有多少畏惧,倒像是看着一条必经之路似的。
种建中关心地嘱咐一句:“一切小心,踏上实地了,就给上面的兄弟报个平安信!”
梁平回头,冲种建中比了个手势,扬起唇角笑了一下,向围在他身边的袍泽们吐出几个字:
“为了我大宋!”
洮州城原本是木征之弟巴氈角的地盘。
木征失了河州,翻山而来投靠巴氈角,自以为暂时无忧:王韶想要绕过露骨山追击,没有个半年的工夫宋人根本无法开辟足够长的粮道,而半年后就是数九寒冬了。
在这半年里,他木征要好好休养生息,以备从头再来。
中午的时候,洮州城上的哨探曾经来报,说露骨山上有一缕黑烟腾起。
巴氈角有些担心,便跑来告诉兄长。
木征并不在意:“如今暑热,山上时不时烧个野火,原也寻常。”
巴氈角:号称“雪山太子”的露骨山顶会“暑热”?
好在这烟一会儿就散去了,巴氈角也就不再留意,只是派了一个小队去露骨山脚巡视。
洮州城守城的蕃兵大多也和木征一样,对此不屑一顾。
他们都听惯了这样的说辞:“宋人翻不过露骨山。”
所以入夜之后,那队去露骨山巡视的小队尚未回来,守军们一点儿都不担心,甚至连洮州城门都留了一条缝,没有全关严。
谁知到了半夜,洮州城门失火了。浓烟沿着那道厚厚的门缝直灌进来。
守城门的蕃兵连忙赶去救火,打开城门以便将火源熄灭。
就在那道沉重的城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城门口忽然传出噼噼啪啪的一道脆响,就像是炒豆子的声音。最先冲出去救火的几名蕃兵顿时全都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这时木征正巧从城门边经过,他刚刚赴了酒宴出来,一边胳膊搂着一名小部落向他献上的美貌蕃女,另一只手则握了长鞭,稍有不如意,便向身边人抽去。
见到城门外浓烟滚滚,向城内灌入,木征口中骂骂咧咧,放开那名蕃女,同时抽出腰间长刀。
“废物们还不去灭火——”
他挥刀向退回来的蕃兵随意砍杀,口中骂骂咧咧地发号施令。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一声脆响,木征的身体顿时晃了晃——
他睁大眼睛,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城门外明明没有敌军攻入。
他也明明没有听见弓弦响。
这是什么……是那些宋人传说中那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神术吗?
木征仰天躺倒,他额头上那个硕大的血窟窿终于阻止他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洮州城深处,大宴之后酒酣耳热巴氈角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连忙招呼随从,要从帐中赶出去。
一掀帐幕,巴氈角就只觉一枚黑洞洞的圆筒指着自己,同时鼻端传来一阵硝石独有的火焚味道。
本能察觉到危险的巴氈角身体如同泥塑一般僵在原地,同时赶紧阻止身后的卫士:“谁都不要动手,放下,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
“老子的命……在这些人手里!”
……
凌晨时分,王韶进了洮州城。
熙河路经略使对他定下的奇谋十分满意,西军此次除了在翻越露骨山时折损较大之外,攻入洮州城时有种建中的两个指挥携带火器在前开路,几乎兵不血刃,就杀掉了木征,擒住了巴氈角。
打扫了洮州城中几处主要战场的种建中与王厚携麾下将校一起出来相迎。他们跟随王韶日久,知道这位经略使最喜欢的就是看见麾下队伍齐齐整整。
“王经略,洮州城已拿下。”
种建中试图征询王韶的意见。
“我等是否驻军在此,等候折遵正赶到,与他合兵一处,再向岷州进发?”
此刻的王韶,看起来较两个月之前等待官家旨意时要年轻好几岁,眼角虽早已爬满了皱纹,眼神里却透着意气风发。
“不,不等折可适。”
“听我号令,全军休整半日,出发向西——”
“既然要传捷报,那就传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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