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问种郎:“你有多少兵?”
种郎冲明远伸出四个指头——
“四万人吗?”
明远很激动。
种建中伸手挠了挠头,答道:“四个指挥。”
明远:……
两千人不到点啊!
种建中向他解释:五路伐夏,号称三十万大军,但他熙河路人数兵力是最少的。
前些天,他在木砦里得到了明远“传递”来的消息,当机立断,将一部分兵力留在木砦,自己则率领四个指挥的兵力,轻装上阵,快速奔袭。
这边一旦他拿下了水砦,就会立即传令熙河路余部攻打距离木砦最近的顺州,攻占顺州之后,纵使依旧是孤军,他所率领的熙河大军,在这西夏腹地,依旧能占着这一席容身之地。
“师兄,我们之后该做什么?”
明远请教种建中的意见。
“就按你说过的……”
种建中一开口就觉得不对,脸上顺势便红了红。
“唔,你在梦中对我说过……”
明远忍不住想要笑,原来“梦魂不到关山难”这样用来表白的道具卡,真的被他用成了战时信息交流工具。
他当时在种建中梦中提出的,是宋军以保护夏主秉常为名,拉拢西夏境内的部族势力,与梁太后对抗。若是秉常最终能获胜,宋夏两国就可以重新回到谈判桌前,重新划定两国边界,将大宋失土索回,并重启两国通商互市,打通丝绸之路。
明种两人商量妥当,便将这主意说给向华和种建中麾下众将知道。
“我来——”
向华主动请缨。
“我有王室卫队的令牌,可以借王室的名义送信到各部。”
种建中拿下水砦时,罔萌讹麾下的王室卫士一个也没跑出去,全部关押起来。因此罔萌讹完全没有渠道得知:他亲手放在李秉常身边的“向讹华”,根本是个汉人,而且完全倒向了李秉常一方。
明远与种建中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于是,向华踏上征程,他手持王室卫队的令牌,身藏李秉常亲笔密诏,前往党项各部,通知各部首脑:秉常已得大宋天子之助,随时准备亲政,并号召各部首脑,剿灭诸梁,让大夏国重获和平。
秉常的密诏,不是每一个部族都愿相信与跟随,摇摆的不在少数。
向华奔走一路,回到水砦的时候,得知宣誓效忠秉常的部族,总共只带来了三万左右的勤王大军。
秉常按照明远指点,一一召见这些部族的首脑,妥善慰问,并许以官职。其中虽有无利不起早的人物,但在“夏主”的这个名号面前,这些部族大多还是真心顺服,愿意支持秉常,摆脱梁太后的控制。
随即种建中的熙河路大军约两万人,拿下了顺州。顺州军民俱降。
五日之后,水砦跟前还来了一万头缠白布的汉兵——他们原本都是李清的部下。
李清因支持秉承亲政而被夺去兵权,旋即被梁太后当着秉常的面处决。这件事梁太后原本没有怎么宣扬,明远却命人将这消息散了出去,还特别选了口才好的人,要求他们怎么悲壮怎么渲染,什么李清流泪与夏主诀别,高喊“舍生取义”之类,总之越煽情越好。
这一万余头缠白布的汉兵,正是听了这些传言之后,纷纷摆脱控制,奋起冲向水砦,拜见夏主,要为他们昔日的统帅报仇雪恨。
转眼间,夏主秉常身边,便纠集了宋夏联兵大约六万人左右。除去顺州城内驻扎的两万宋军之外,其余四万人都驻扎在水砦附近。
水砦距离兴庆府极近,梁太后一旦察觉到变生肘腋,立即命在灵州主持战事的国相梁乙埋将十万大军从灵州城下调回兴庆府,以十万人围住了秉常的四万兵。
这一对母子,利用信使你来我往地打了一阵嘴仗,最终决定在兴庆府前,母子相见——双方谈一谈。
李秉常带兵前去见生母梁太后时,由明远与种建中陪伴他左右。向华则紧跟在李秉常身后。
大军浩浩荡荡,随李秉常来到兴庆府跟前。
明远终于有机会见一见这座西夏兢兢业业营建数十年才建起的政治中心。
只见远处一片大城依山势而建,北高南低。北边地势较高处宫宇连绵,听闻历代夏主积攒的财富,也尽数藏在兴庆府的王宫中。
“是国相——”
李秉常的眼光在梁太后车驾跟前扫过。只见那里一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西夏国相梁乙埋。
太后梁氏垂帘听政,大权独揽,西夏国的权臣位置上也全都安排了自己人。梁乙埋是梁氏的兄长,李秉常的舅舅,把持相位多年,对于宋人来说,也是一位异常棘手的“老对头”。
这时梁乙埋得了梁太后授意,打马上前。
明远留意到跟在梁乙埋身后的,是一名彪形大汉。此人比寻常人至少高出一个头,不穿甲胄,上半身只斜斜地披着一块兽皮,袒露着右肩。他身背一根狼牙棒,在梁乙埋身后一杵,就如一座铁塔似的。
与这大汉相反,梁乙埋看起来倒是颇为阴柔,瘦长脸,尖下巴,喜欢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李秉常,仿佛秉常还是当年那个七岁小儿。
梁乙埋打马上前,远远地对李秉常喊话:
“大王,不要信那些宋人的哄骗。”
“我们大夏国有的是精兵良将——此次宋国号称精锐齐出,大夏一样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我们有的是征服他人的力量。”
梁乙埋傲然道,一回头,给个眼神,他身后那些西夏士卒们便一起发出荷荷的呼声,仿佛他们已经完全赢下了战争,赢了天下。
“不!”
李秉常尖细的少年声音在这一片荷荷呼声之间显得极不和谐。
“不……我们用的不是我们的力量,是那些被我们奴役、强迫的人。我们以兵役为名,将他们从家园中调出来,将他们放上有去无回的沙场……最终抢来的土地,抢来的金银财帛,全都被我们无耻地占去,那些真正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可怜士兵,他们从来都没有机会享用……”
这一番话一时令众将众兵尽皆哗然。
舆轿那里,传来梁太后语无伦次的怒斥声,似乎被捅破了王室统治的最大秘密。
而士兵那里传来的骚动也是真实的,甚至还混着一点点兴奋——毕竟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位国主这样为他们考虑……如果这位国主能当政,那么他们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支持秉常的有一部分是贵族,他们听到这里免不了色变。有人就想要打马靠近秉常。
但他们看见了秉常身边士卒们的眼光,他们赶紧勒住马匹,眼中流露出畏惧。
明远却知道秉常这番感慨从何而来——
夏主李秉常一旦重获自由,就由明远陪着,去阿舒的家乡造访了一次。望着荒村屋檐下挂着的风干田鼠,秉常流泪了,回来之后就问了明远很多问题,多是有关治国的。
而今日,明远在秉常身边,端坐马上,放眼望去:在这一日中,彻底醒来的,可不止秉常一个。
梁乙埋却不耐烦了。
“那就战!”
“看看是你那满怀的仁心厉害,还是漫山遍野的大军更厉害!”
“屈热遮!”
梁乙埋转头唤道。
梁乙埋身后那名巨汉闻声上前,大踏步走向正在谈判的双方之间。
他的身躯一下子挡住了明远的视线。
明远望着那巨大的身形正在感慨:梁乙埋身边竟有这样威猛的护卫。他忽听向华在身后低低地惊呼一声:“屈热遮?屈热遮竟然到了梁乙埋身边?”
明远有点好奇,悄悄退后两步,来到向华身边,问了那屈热遮的履历。
他听完,屈热遮已经大踏步来到阵中,随手取下背上背着的狼牙棒,缓缓划了一个圈子,似乎在向秉常这边发起挑战。
秉常这边,西夏将士无一敢于上前——无他,这屈热遮看起来太可怕了。寻常将帅,一到此人面前,恐怕都会打哆嗦。
明远转头,与种建中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眼神。
在种建中的号令声中,四十名手持火铳的宋军出列。
他们列为两排,相互之间保持一定合理的间距,前排士兵半蹲着,后排士兵直立。所有四十人都手持火铳。
种建中一声号令,他们整齐划一地拉下了铳栓,黑洞洞的铳口对准屈热遮。
无论是哪一边,这四十人的出现,都令西夏将帅打了一个寒噤,背心冒出冷汗。
自从宋军出征,五路伐夏,火器的“凶名”就在西夏境内广为传播。
如今人们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天雷”了,也知道用水攻可以让火器的火药失效——可是西夏人很清楚,哪怕你再勇武防护再多,以血肉之躯面对火器,就什么都不是。
梁乙埋赶紧下令:“屈热遮回来!”
庞然大物在原地顿了片刻,才流露出不情不愿的眼神,缓缓退回,回到梁乙埋身边。
那四十人见好就收,种建中一声下令,他们纷纷收起手中的火铳,退回阵中。
此刻明远身上也是一样,出了一身冷汗——这四十人手中的,基本上是最后一批火器的弹药了。
种建中带队千里奔袭,辎重补给极为不易。甚至到了最后,熙河路大军都要靠着抢夺西夏大军的粮草补给求生。
火器的弹药所剩无几,明远与种建中商量过,能省着点用,就省着点用。
但即便如此,这些火器,还是以它的悍悍“凶名”,吓退了看起来无比勇猛可怕的屈热遮。
梁乙埋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唤回屈热遮之后,开口冷冷地道:“大王,这样又如何?”
“十万大军围困你等,区区四十枚火铳,就可以保你夺得一切吗?”
秉常知道舅舅说得不假,脸色一白。
但他又强词夺理道:“什么叫做‘夺得一切’?我才是西夏国主!你等篡权夺位,妄启战端,这么多年来,累得我大夏国人丁凋零,十室九空……这才是你等要留给我的大夏吗?”
梁乙埋一句话说错,被秉常抓住里的痛脚,脸上不免一红。
这时,梁乙埋身后人影晃动。只见西夏太后梁氏的舆轿缓缓上前。
梁乙埋比出一个手势,梁太后这方面自上而下,全部鸦雀无声,静候梁太后开口。
梁太后温言道:“秉常,别闹!”
她语调温柔,仿佛还是面对当年那个无法反抗的孩子。
“汉人都是骗你的。”
李秉常被她这样一激,突然高声道:“母后,你也是汉人啊!”
秉常转向梁乙埋:“舅舅……国相也是汉人!”
“汉人胡人,都在我们这片土地上过活,又有什么分别?”
梁太后万万没想到秉常的口才竟变得这么好,更令她吃惊的是,这孩子,如今竟敢当着这么多的人顶撞她,令她下不来台。梁太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驳才好。
李秉常却继续道:“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不都在盼着自己的日子能过得更好些吗?”
这倒是大实话!
在场每一个人都这么想。
“如今有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的方法,为什么还要彼此你打我,我打你,你杀我,我杀你呢?”
梁太后听到这里,突然提高声音道:“胡说!”
“这世上的道理便是如此,你打过来,我打过去,总有一方是输家,哪有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这种说法?”
她见到秉常还在对面摇头,眼光顿时变得狠辣。
“汉人就是在骗你!”
梁太后一偏头,朝梁乙埋那里比出一个手势。
“秉常,莫要怪母后!”
她紧接着下令:“铁鹞子,尽忠为主的时候到了。向李秉常那里冲锋!”
一言既出,连梁乙埋的脸色都变了变。
梁太后这是要公开弑君吗?还是只是想要震慑一二?
“记住,尔等妻子儿女的性命,掌控在何人手中,尔等的富贵荣华,又是何人给的!”
梁太后的声音冰冷。
一队铁鹞子骑兵迅速出列。
种建中一挥手,下了另一个命令。
适才那四十名火铳手再次出列——这次他们一字排开,隐隐排成一个扇形,他们全数半跪在地面上,托起火铳瞄准,严阵以待。
而这四十名火铳手身后,一群手持斩马长刀的宋军出现,立在他们身后,随时准备上前。
这是宋军习练来专门对付铁鹞子的一个阵势。
火铳手对准疾冲而来的铁鹞子,经过瞄准,他们手中的火铳能够集中铁鹞子马背上的骑士,但由于铁鹞子的人马是用锁子甲套在一起的,那些马匹还会继续冲锋。
这时在他们身后的刀斧手便会用手中的斩马长刀斩去马腿,造成混乱。
这种阵法在宋军对阵铁鹞子时多次用过,令西夏骑兵闻之胆寒。
但它也有弱点——宋军的火铳手和刀斧手也面临不小的伤亡风险。但此刻,宋军列阵在前的士卒们全部聚精会神地望着对方铁鹞子的动向,仿佛早已将一切生死都置之度外。
“宋军请退后!”
字正腔圆的汉语响起,西夏国主李秉常竟然打马上前,越过他们这一排,道:“我是他们的国君。”
宋军士兵们一怔,但这不是他们主帅下令,于是这几十人一动都没动。
李秉常这时又用党项话重复了一遍,宣誓效忠他的西夏各部族首脑多半脸上发烧,心中羞愧,但又大多不敢擅动。
于是李秉常就这么一个人顶在最前面,面对一群本应效忠于他的铁鹞子。
恰巧明远此前一直在默默捕捉他脑海里稍纵即逝的一个念头,此刻终于想明白了些。明远便一提马缰,纵马来到李秉常身边。
他一偏头,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由衷赞道:“大王,您是真的长大了。”
语气仿佛是在称赞跟随自己的小兄弟。
李秉常转过头望向明远,明远这才发现秉常其实也是在硬撑:这少年国主脸色苍白,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眼中竟泛出泪光。
“别怕,我会陪你一起!”
这时,明远已经将一切想通,并且决定冒一回险。
这令李秉常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泪水当真夺眶而出,连忙用袖子胡乱擦了,转脸望着对面的铁鹞子,将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在大声告诉对方:没用的,你们过来我也不会怕的!
这时,秉常身边忽又响起马蹄声。
明远与李秉常同时扭头,见是种建中一提马缰上前。
这人目光灼灼盯着明远,随口向李秉常解释:“既然小远要陪着你,我就也陪着。”
种建中随手解下身上的弓箭,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把手铳。
马蹄声继续响起,这回是向华赶上来,急急忙忙地喊:“明郎君、种郎君,别丢下我,还有我啊!”
几人相互看了看,一时都笑了。
这样的笑容彻底迷惑了对面的铁鹞子,尽管战马在他们身前喷着鼻息,马蹄在地面上不断刨着地面,但这些铁骑一个个都挽紧了缰绳,不敢前进。
李秉常则用力用手背擦了擦脸孔,道:“谢谢诸位,今天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人……还活着!”
明远伸手拍拍秉常的肩,好让秉常放轻松一点。
他顺势凑近秉常,凑在他耳边,道:“你还记得李清就义时,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秉常的眼圈顿时又是一红,点点头:“当然记得。”
明远刚才就一直在琢磨这句话。
即将殒命之际,常人心中一定充满了恐惧与不舍,而李清却用尽全身力气,向秉常喊出这一句,人人耳熟能详的……秉常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
可是李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刚才与向华一番对话,明远渐渐形成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此刻见到秉常流泪,明远激他:“你敢不敢,将李清的话在太后和国相面前再喊一遍?”
李秉常当然敢。
他转向梁太后与梁乙埋,大声开口:“生亦我所欲也……”
李清临死的那一幕像是被烙印在秉常心里,永远不曾抹去。
所以此刻秉常就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喊道:“义亦我所欲也!”
梁太后顿时厌恶地一撇嘴,梁乙埋则转头催促那些理应发起攻击的铁鹞子。
“二者不可得兼!”
开始有人一起随秉常一起念诵——毕竟这是孟子的名篇,即使是宋军中从未念过书的寻常兵士,也大多听过这句话,说得出这样的道理!
同样的,明远和种建中等人也一起加入李秉常。
人们一起,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声音:“舍生而取义也!”
吼声刚落,只听梁乙埋身后发出一声怪叫。只见屈热遮丢开手中的狼牙棒,抽出腰刀,照着梁乙埋的脖颈猛地挥去——
血光四溅。
梁乙埋的头颅像李清那时一样,骨碌骨碌地滚开。
人群刹那间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来自梁太后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明远目睹这一切,心中默默地对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李清道:恭喜你,你做到了。
这是李清亲自设计的“斩首行动”。他一早就把屈热遮这样的人安排到梁乙埋身边,但为了行事周密,李清从来不与屈热遮联系。双方唯一的约定就是,当屈热遮听见有人在他面前念诵孟子的这一段“舍生取义”,就立即动手,杀了梁乙埋,控制梁太后。
出乎意料的是,李清被梁太后擒住,并且丢了性命。
但他受刑的地点就在夏主面前。
因此李清才会用那样的方式,将这个暗号传递给李秉常。
这是明远从向华那里听说了屈热遮的大致履历之后猜测的。
当初他始终没有向明白,李清为何在秉常面前那样竭力地喊出这一句“舍生取义”。
现在他完全明白了。
这是用生命送出的讯号,也是夏主和在此的宋军唯一翻盘的机会。
李秉常见到对面的变故,浑身一震,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再也说不出任何言语。随后他的身体开始像筛糠一般颤抖。
——又一次意识到了争权夺势的冷酷与残忍。尽管被利用被欺骗,在李秉常心里,梁乙埋也依旧是他的舅舅,梁太后是他的生母。
李秉常伸出双手捂住脸孔,却惊觉他的手掌已经比幼时大了不少,手掌可以遮住整张脸孔了——既然长大了,有些事就不得不忍痛面对。
种建中知道此刻机不可失,一扭头道:“小远!”
明远立即会意:“师兄放心,我省得!”
种建中立即做了一个射击的手势。
火铳手们手中的火铳齐齐射向对面的铁鹞子。顿时十几名骑兵倒撞下马,不少战马受惊,梁氏一系所控制的那十万大军,立即乱了。
种建中一挥手中长弓,大声道:“兄弟们,随我上!”
他所领的四个指挥骑兵一起向前冲出。
明远则趁乱用党项话高声叫道:“忠于夏主的勇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来!护驾呀,勤王呀,快上呀——”
兴庆府城下,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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