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修士弹了一枚护心丹到了钱松烟的唇边,丹药入口即化,让钱松烟捡回了几分气力,浑身的疼楚却没有减弱丝毫。

    钱松烟苦道:“别别……我错了,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仙师,你想知道什么?”

    他原想试探一下归鹤,却犯了个大错误。

    当日在拍卖行内,大概在场的所有修士都听到他的胡言乱语。

    有人不信,自然有人会信。

    但是能在一片面具怪当中直接带他走的,只有这个传音询问他身上衣服的修士。

    能认得出鹤衣,也就说明,这传音修士是个法术咖,必然有法术能破解源清岛的面具锁。

    鹤总啊鹤总,你偷谁的不好,一惹就惹到这样的技术强者。

    牵连无辜群众。

    神秘修士道:【刚刚我攻击你的时候,为什么不防御?】

    钱松烟感慨:“我不会任何法术,真的什么都不会——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哪怕最简单的洁身术都不会。别人都说我是筑基修士,可我一点记忆也没有,只当自己是个凡人过这一生。”

    神秘修士道:【你是金丹修士,只不过你的金丹已碎。】

    钱松烟闻着愈来愈浓烈的血腥味,苦笑道:“金丹修士也好,筑基修士也罢,我身中噬灵钉,已经时日无多了。那幽骖舟我可以解释,之前我在一本无名典籍上见到过,不过不知道是否是同一艘,似乎挺相象的,所以就贸然讲了几句。”

    【无名典籍?】

    钱松烟抹去眼皮上挂着的血珠,道:“实不相瞒,我是平楚大陆飞泉界的修士,因不知名的原因中了噬灵钉,被宗门里的道友带去一个仙谷疗浴。结果在仙谷发生了一场恶斗,而我无意间得到了一名散修的储物袋,里面有两枚玉简,其中一枚就记载了那无名典籍,介绍了有类似幽骖舟这样的法器。”

    一只眼熟的储物袋蓦然出现在钱松烟的眼前。

    钱松烟心头剧震,心脏绞痛。

    【你的储物袋里,只有一枚玉符。】

    钱松烟强自镇定,叹道:“不知什么原因,我明明是在仙谷,再传送出来时,怎么就出现在无尽之海的萃火岛。偏偏我运气背到极点,在萃火岛遇到了一名修士,却反被要挟。”

    【萃火岛?】

    “是,那修士便是邪修归鹤,仙师一定听说过吧。我根本就不认得归鹤,还以为他是好人,结果只能自认倒霉。归鹤把我的东西都抢走了,幸亏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有下杀手要我的命。但他强迫我参加海底拍卖会,接下来的事情,仙师应该都在场的。”

    钱松烟看着面无表情的修士,忙加了一句:“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归鹤除了性情古怪,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我身上的道服、丝鞋都是他所赠,我不想要,他还逼我穿的。”

    无数的血珠落在钱松烟雪白轻薄的道袍上,顺着丝光聚成一道道血水,婉延而下,形成诡异又凄美的一幕。

    地下拍卖行所赠面具的功效提前失效了,钱松烟的真容一点点显露在神秘修士的眼皮底下。

    钱松烟嘴角噙血,之前在海底拍卖场所受的伤,全都激发出来。

    此刻他面若金纸,唇色惨淡,衬得眉间的血痣鲜红欲滴,没了凝墨汁,显露的真容清艳绝伦,气质幽独。

    好半晌,神秘修士才开口,语意间带上了些微的惊诧:【真言之誓?!】

    钱松烟道:“什么?什么真言之誓?”

    神秘修士道:【这种誓言从来只有传闻,从未见有修士立下过。今日倒是大开眼界。】

    钱松烟:“……”

    神秘修士似乎猜中他心中所想:【真言之誓一径成立,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消除。若违誓言,必有天谴,连转世都无法避免,只有神魂俱灭。】

    钱松烟:“仙师的意思是我曾立下真言之誓?”

    钱松烟不知道神秘修士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脸上刻着“真言之誓”四个大字?

    他之前在问仙居大洒店可是照过镜子的,就是好普通一男的。

    但这神秘修士如此雷霆手段,根本没有必要哄骗他。

    所以说——

    没失忆前的他自己是吃屎了么?

    万一他以前脑抽,发个什么“我这辈子一定要成为圣尊”之类的豪誓,结果寿元将尽都没能完成愿望,换其他人,可以安心转世投胎,但立下“真言之誓”的他,老天爷认为他骗人,一道天雷就让他魂飞魄散,消失在天地间。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钱松烟嘴角抽动了一下,幽幽地道:“我什么都不记得……”

    神秘修士道:【你在撒谎!】

    钱松烟愣了愣:“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讲!我可以发——”差点又要吃屎了,还好还个急刹车。

    神秘修士道:【与你同去海底拍卖场的人是归鹤,若他真拿了那枚记录幽骖舟的玉符,便不会由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玉符中所记载的内容。要么他根本没有拿走记录幽骖舟的玉符,要么他拿的玉符根本就没有记载幽骖舟。】

    钱松烟眼见所有的血水分成无数米粒大小的血珠,再次悬浮于空中,一付箭在离弦状。

    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真的要头皮发麻到崩溃。

    他吓得寒毛直立,忙道:“别、别,千万别动手,有话好说——我说实话,我说!”

    钱松烟吓得拼命想往后挪,可一动,浑身痛楚难当。

    “我之前确实从不知名散修处得了一个储物袋,里面真有记载有记载幽骖舟的玉符。结果我凭空出现在无尽之海,恰巧就现身在富贵岛那边。你不知道,我是扫帚星转世,哀神投的胎,人背喝水都塞牙,一出现刚好就遇到了海啸。我被巨浪打沉入海中,身上的储物袋和其他随身物品一并消失不见了。而仙师你手里拿着的这只储物袋,其实是归鹤给我的,同道服和丝鞋一并给我的。”

    神秘修士的面具依旧牢牢地伪装着,让人无法猜想,这面具之后究竟是修士?是妖兽?亦会是个什么不知名的存在。

    神秘修士:【你在撒谎!】

    钱松烟一脸懵逼,对方是自带测谎仪属性?还是吃测谎仪转世投抬的?!

    那灰扑扑的储物袋中青玉简陡然显露在两人中间,幽幽浮于空中。

    【你猜猜这玉符中所载是什么内容?】

    钱松烟生无可恋道:“因为我救了归鹤,归鹤感激涕零,坚决要收我做他的灵仆,让我一辈子当牛做马,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所以给了一个灵仆契约,就在这个青玉简之中。”

    钱松烟说完,心里默念,只等与神秘修士同步说出经典的一句:你在撒谎!

    谁知神秘修士打了一道灵光于青玉简之上,青玉简的表面顿时浮上柔和光晕。

    【这确实是灵仆之契。】

    钱松烟:“……”他露出一个虚弱、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天杀的!一定是归鹤,竟在他不知不觉中调包了青玉简。

    他还没来得及看青玉简当中的内容啊!

    万一是什么不出世的绝世功法,亏大了。

    神秘修士道:【本想你再撒谎,便要用搜魂之术。杀了你,倒有些可惜。既然有这玉符,那就签定灵仆之契吧。】

    钱松烟:“……什么?”

    有没有搞错啊。

    这神秘修士是谁啊?他就认做主人了?

    谁知道这面具后会是什么?章鱼精?穿山甲怪?鲛妖?

    我去!

    早知道是这种结局,他还不如痛痛快快给归鹤跪下磕头,从此跟在归鹤屁股后头使劲挥霍,醉生梦死,不香吗?

    神秘修士打了个法诀将青玉简彻底激活。

    【全然放松,放弃一切抵抗,意识集中在眉间。】

    钱松烟急切道:“仙师大人,我所说的句句属实。那幽骖舟其实不是此界之物……”

    神秘修士道:【你身中的噬灵钉,就钉在你的金丹之上。一旦拔除,金丹必碎,鬼物反噬,将吞噬你的灵力与神识,终成无魂躯壳。若不拔除,以你现在的状况,顶多五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便会被吸干灵力精血而亡。你若成为我的灵仆,我自然有法子救你。或者说,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救你。】

    钱松烟一动也不敢动,他周身悬浮的血珠在青玉简的灵光照射下,象无数晶莹剔透的玛瑙。

    青玉简陡然间放光,钱松烟下意识闭上眼,紧接着眉间一痛,再睁开眼时,青玉简已经消失了。

    就这么简单而粗暴!

    钱松烟感觉浓雾翻涌的识海中,自己化身为一只卑微渺小的蝼蚁,而在他面前的是天地间无上的至尊。他跪伏于地,乞求对方俯视幽冥。

    主人的任何要求,他都不敢拒绝,不能拒绝,一丝反驳的念头也不能有。

    让他生,他便生,让他死,他从容赴死。

    现实中,钱松烟同样跪在潮湿的地上,心中只有臣服与顺从,只想将自己的一切全部奉献给无上的主人。

    他是奴隶,是羔羊,任人驱使,绝不反抗。

    过了片刻,钱松烟的意识才逐渐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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