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真的着火了。

    就在她俩聊小说的片刻,邱不秋的法术失控,熊熊大火直接把那棵石榴树给点着了。她回首望去,旺盛的大火噼里啪啦燃烧着,冒着滚滚黑烟。

    叶萌这才闻到烧焦的味道,她的眼前立刻浮现了钟离镜铁黑的脸,蹭一下站起来了。

    “有水桶吗?”她环顾周围:“我们一起灭火!”

    “不必不必。”邱不秋看起来并不慌,他飘在半空中道:“区区小火不算什么,待我引水扑灭它。”

    他手上捻决,嘴里念念有词。谁料池水没有被引上来,倒是御来狂风,将火苗吹到了后殿的正脊上,点燃了上面的杂草,大火烧得更旺盛了。

    转眼间,钟离镜的寝殿燃烧了起来。

    “啊!”邱不秋终于认清现实,惊恐大叫:“思思快帮我!”

    白思思忍不住骂了他一声,纵身入空中,将池水引到天上,再将屋脊上的大火扑灭。虽然抢救及时,但是寝殿上的砖瓦也被熏黑了大半。

    再环视整个后殿的庭院,只见树木枯黑,杂草成灰烬,湿漉漉的水洒满石板。池子里的水被抽干后,剩下几条鱼在水底无力地蹦跶着。

    白思思看到,随口道:“唉,宗主这儿的鱼水之欢也没了。”

    叶萌:“……”

    为今之计,只能尽可能去补救了。

    傍晚时分,钟离镜从山外归来。

    他一袭白衣落到殿外,眉清目朗,身姿挺拔。今日他在黑市上找到了想要的古籍,书里证实了一件他的猜测,正心情愉悦,待他看到自家庭院的的时候,眼神顿时像结了一层冰霜般寒冽。

    庭院里的石榴树不见了,被换成一棵新栽的杨树;宫殿上的砖瓦也不对劲,一半新一半旧;站在院里的弟子脸色也不对劲,满脸堆着讨好的笑。

    那个小容器也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看起来特别老实。

    无需询问,他也能猜到他离去的这一日,庭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做的。”他冷冷道。

    邱不秋瞅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宗主,弟子准备翻新您的寝殿,您看看喜欢吗?”

    这话说得太妙了,甚至有点阿谀奉承,叶萌和白思思都忍不住看向他。

    只可惜钟离镜并不吃这一套,他乜了邱不秋一眼,微微冷笑,道:“你好歹也是金丹期的修士了,却如此学艺不精,整日里都在做什么?”

    “这……”邱不秋硬着头皮道:“弟子虽然法术不精,但是却精通于丹道……”

    钟离镜平日里也风闻了一些他的事迹,平日不好好修炼就知道倒卖丹药,但药效又不稳,惹了祸就跑,跟白思思一样并称合欢宗两大祸害。上次羊崽子变大,也跟他有直接的关系。

    钟离镜早就有心整顿合欢宗这不良的风气了,趁此机会,冷声道:“休要搞这些邪门歪道。连着今日之事,去禁室领半个月的幽禁。”

    邱不秋还想出声反抗,钟离镜随手一挥,关着五百容器的侧殿门忽的开了,两个容器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了出来,一左一右架起邱不秋,拖着他朝禁室走去。

    叶萌看着这一幕,头皮发麻。

    那逆子处置完邱不秋,白思思已经吓懵了,在合欢宗,幽禁又称食素,这让她如何忍受!

    她赶紧自述清白:“回禀宗主,弟子的上本书已经光荣烂尾了,弟子受到萌萌教导,现在在写一本缠绵悱恻的追妻火葬场小说,只描写脖子以上的爱恨情仇。”

    “……”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钟离镜懒得理她,一挥手:“滚。”

    白思思谢恩后准备拉起叶萌一起滚,谁料姐妹却拽不动,抬头撞到她可怜兮兮的目光,原来宗主早已定住她了。

    她只能为好姐妹感到悲伤,这里有五百容器,宗主便是功夫再深,铁柱也磨成针了。她故意走的慢了一点,听到宗主吩咐叶萌:“去溯月阁擦地。”

    白思思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些画面,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后殿。

    溯月阁位于后殿的东南角,叶萌也是第一次到访这里。

    参天古木下,溯月阁前落满枯叶,朱红色大门深掩,门把上却没有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室内光线幽暗,便将窗棂打开,让黄昏的光线照了进来。

    橘色光束落到墙上,叶萌转过身,却吃了一惊。

    只见这溯月阁第一层的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书法作品的立轴。大多数的书法是行书,笔法飘逸,苍劲有力,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叶萌穿书前也略学过几年毛笔字,她暗暗想,这书法拿去当字帖也不为过吧。

    她欣赏完一圈后,天色已黑,叶萌便用火石点亮烛台,放在桌案上。她这才发现桌案上有个鸡翅木龙头笔架,挂满了一排毛笔,旁边有厚厚的一叠宣纸,却无砚台和墨条。

    叶萌有点奇怪,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心想这里或许是老宗主的旧居,钟离镜故意折磨她,才让她来擦地。

    这地方肯定脏的不行了。

    叶萌拧了拧湿过水的粗布,先将桌案擦拭了一遍。擦完后她对着烛光照了一下,见粗布几乎没有变色,愣了愣。

    旋即,她又蹲下来开始擦地。溯月阁的地砖平整光滑,看着像是用极好的玉石铺上的,叶萌擦了几块砖,再对着烛光看,白色的粗布稍微有些变色。

    好奇怪……

    这个溯月阁,竟然是钟离镜经常来的地方?他来这里又做什么呢,写诗追忆孟天琪吗?

    墙壁上确实有一些诗词,天没黑的时候叶萌读过一遍,几乎都是诉说修真时的心境变化。她先前没有仔细看落款,现在举着蜡烛照了照,竟都是出自钟离镜。

    这真是她见过最有文化的合欢宗主。

    如果这本书不是她写的,叶萌一定狠狠吐槽:这是什么无聊的设定,作者写来水字数的吧?!

    好在叶萌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荒诞设定,腹议过后,继续擦地。今日之事,让她变得很老实,作者在屋檐下也得低头。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她才揉着酸痛的老腰,走出了溯月阁。

    阁外月光洁如雪,落满一地银辉。

    叶萌朝前走了两步,又驻足,有些踌躇。她不记得回去的路了,殿后树木茂盛,一时有些记不清方向。

    想了一想,她朝右行去。

    穿过一片竹林,她听到前方传来潺潺水声。叶萌犹豫了一下,但前面竹子稀疏,已经隐隐能看到里面的光景了。

    月色下,只见那嶙峋怪石围起一个天然水池,大约有庭院那么大。可奇怪的是,这水几乎没有倒映出月光,暗沉沉的,只有水声不绝于耳。

    一道细小的溪流穿过竹林,流到了她的脚下。叶萌弯腰伸手一沾,却讶然发现指尖变成了黑色。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那黑水的中央,忽然多了一点白的发亮的存在。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个人,雪白的胸膛如玉脂一般,长长的黑发垂在水面上,微微低头,一时美得分不清男女。

    叶萌伸手,又仔细看了眼指尖。

    她惊叹于对方美色的同时,忍不住又想了一个问题:这是洗人还是洗墨,把水都染黑了???

    罢了罢了,非礼勿视。

    叶萌正欲溜走,黑水中央那人,猝然抬起头来。他一道凛冽的目光投来,叶萌浑身一僵,顿时像是被定住了——

    钟离镜?!

    她真是倒霉,为什么在这里还能碰到他?

    黑水中央,钟离镜也恼怒不已。

    除了化身原形疗伤,从未有任何人见过他沐浴。一丝杀心从他的心头浮现,但旋即又消失了。

    不知者无罪,不应当如此。

    他压根不去怀疑这小容器是不是故意要接近自己,毕竟他已经将那小容器嫌弃、震惊的目光尽收眼底。

    但当他看到她在竹林后躲躲闪闪的样子,隐隐还是有些怒气,道:“你躲什么?”

    躲在林中的叶萌答道:“我视力不好,一到晚上就看不清路,尊驾见谅。”

    “……”

    钟离镜才不信她的鬼话,从第一次见面始,这小容器就鬼话连篇,没一句能信的。她自愿当孟天琪的替身,可举止间,哪一点像?

    “你过来。”他从水中走出,放在岸边的白衣飞到身上,白白净净,没有一点黑渍。

    躲在竹林里的叶萌终于跌跌撞撞走出来了,不得不说,她的确演的很像,看起来几乎快瞎了。钟离镜低头打量她,叶萌也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只有缩在衣袖里的手攥得紧紧的。

    钟离镜审问她:“为何擅自到这里?”

    她花言巧语道:“刚刚说了,夜盲,不认得路。”

    钟离镜不禁回想起初遇的那个夜晚,小容器有了神识后,先是冒充孟天琪的身份骗他,然后像欢腾的兔子一样奔出了合欢宗。夜盲?他可不信。

    他的声音骤然冷冽:“你要知道骗我的代价。”

    叶萌挺直了腰:“前一久做饭多了,被烟熏得多,所以得了夜盲症。”

    他冷笑道:“是么?”

    小容器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虽说她看起来十分乖巧,可在他看来,那温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样的心。

    他现在居高临下,可以随意主宰这个小容器的命运,毕竟她本来就是他造出来的。但是钟离镜渐渐又有一丝烦躁的感觉,应该是她撞破自己秘密的缘故。

    想到这里,他冷冷道:“多次妄言,即日起你也去禁室待着罢!”

    说罢,他飞快瞄了她一眼,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到点什么。

    叶萌听到了这个结果,缓了一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命再说。她临走前不忘维持人设,问:“禁室怎么走?宗主,我夜盲啊。”

    钟离镜:“……”

    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招来一阵风,将叶萌吹进了禁室。

    “暴虐、独断统治绝对得不到合欢宗人民的支持!”

    “落后的宗主只能被时代的狂流淘汰!”

    ……

    深更半夜,合欢宗禁室里比白天还热闹。叶萌一头撞到了黑漆漆的墙壁上,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叫骂声。

    这声音听着还挺耳熟,叶萌揉着头,问:“邱不秋?”

    叫骂声戛然而止,无尽的黑暗里传来他惊恐的声音:“叶姑娘,你怎么也进来了?”

    “嗐,”叶萌含糊道:“还不是一点小事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

    邱不秋却计较了‘小’这个字眼,义愤填膺道:“叶姑娘,男人的本钱不够大,这不怪你。但可悲就在于有的人有问题,既不肯医治,又砸了别人的饭碗!”

    叶萌:“……”

    她实在是听不懂,问:“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都这个时候了,叶姑娘,你不必为他说话!”邱不秋想起自己被销毁的丹药,痛心疾首道:“宗主不行,你一定也受了不少苦吧!”

    叶萌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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