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
星沉当然知道，钟离镜那个疯子炼制了五百个容器。
他微微抿唇，斜了章邗一眼，后者诚惶诚恐道：“回禀尊主，听闻那合欢宗宗主摆下聚魂阵，召唤孟仙子的三魂七魄，属下上次在古陵秘境里见到孟仙子时，看言谈举止，确实是仙子归来了。”
星沉闻言，却有些失神。他不禁去想，若真是天琪，归来为何不来找他？莫非是恨透了他，就连杀他也不愿了？
就算是她真的不肯见他，那她必定是要去见她的师尊澶弈的，没有赖在合欢宗的道理。
他一时昏了头，听信章邗的一言之词，竟不假思索就追到了这里。
也许，是星沉的心里总还揣着一丝希望，他一定要亲眼见一见那个‘容器’，才肯罢休。
想到此处，星沉冷下脸来：“还请南宫仙子委屈一下，来我有穷城坐一坐。”
南宫甜见势不妙，刚刚想撕破虚空逃走，已有四五个合体期魔修将她围住。她的心里一沉，但仍是微微一笑，对星沉道：“世人皆知，钟离宗主的心上人并非是我，魔尊请我去做什么呢？”
星沉淡淡道：“你虽不是钟离镜的心上人，但想必在合欢宗里，相好无数。章邗，你放出消息去，谁若想救南宫甜，必须以钟离镜的容器来换。”他说的容器，自然指的是疑似孟天琪的那一位。
章邗踌躇满志，道：“是，属下这就去，不过还要先从南宫仙子的身上借一个物件。”
他阴恻恻笑着，接近了南宫甜，后者已经被魔修用水蛇魔绳绑住，只能咬紧银牙恨恨地看着他，虽然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片刻后，章邗取到物件，即刻遁到了合欢宗一带。他远远看到合欢宗张灯结彩，好像在准备过年，十分热闹。
章邗与她联袂仙游的时候，南宫甜曾经跟他聊起了一点往事，说她在宗门里有一位师兄，名唤谈风月，俩人是同门师兄妹，关系十分要好。
当时他就在心里冷冷地想，这所谓的‘要好’。是在床榻上的要好吗？
呵呵，这虚伪多情的女人。
不过，合欢宗里有钟离镜坐镇，章邗不敢硬闯。
他在宗门外张望了一会儿，见有一个小弟子朝山门走去，便隐去魔修的犄角，走上去花言巧语跟他说了几句，托他将信，以及一个储物袋送给谈风月。
小弟子得了好处，当即就应允了。
……
在萦绕着氤氲雾气的小湖里，谈风月漫不经心地拆开了信件。
此时他正在湖里沐浴，身边缠着四五个不着寸缕的弟子。他的腰被弟子的蛇尾缠住，滑腻腻的，好几双纤纤玉指在他的身上滑动，耳畔都是她们的嬉笑声。
他读完信，面上没什么变化，又看了看外面送来的物件。
物件被放在一个储物袋里，谈风月先用神识探了下，确定无危险后，才将东西从里面拿出来。
看到物件的那一刹那，他猛地从湖里站起身来，将缠在身上的弟子甩开，湖面上顿时水花四溅！
储物袋里的东西，竟是南宫的贴身衣物！
上面的香气，绣着的花纹，他不会记错。无论南宫换了多少个男人，她的喜好从未改变。
更令谈风月触目惊心的是，那贴身小衣上，还溅着一道血，上面有她的气息。
他知道，南宫没有那种特殊爱好的。
先前他还觉得这封信只是个恶作剧，但看到南宫的衣物后，他真的信了。谈风月想起师妹的安危和可能受到的屈辱，忍不住怒目切齿，肩膀微微颤抖。
信中的最后一句话徘徊在他的脑海里，只要将那个小容器交出去，就能换回他的师妹。
谈风月没有思考，他不顾身边弟子们的娇声挽留，将信攥在手中，起身大步离去。
与白思思的师祖谈话的过程中，叶萌真切地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两人坐在小厨房外的山石上，从白天聊到了晚上，从符箓修行谈到了人生理想。师祖幽默风趣，还体贴得很，夜晚风凉，他变出了一个手炉递给她，她拿在手里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
直到夜幕上繁星闪烁，叶萌才惊觉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不得不起身告辞：“前辈，不早啦，晚辈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对了，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啊，我叫拟空。”他笑容可掬：“小娃娃初来乍到不知道，十来年前，我还是合欢宗的宗主呐！”
“你就是拟空？”她吃了一惊，随后又觉得直呼其名不够尊重，改口道：“拟宗主，我读过您的书。”
拟空摆了摆手：“哎，都是合欢宗弟子不必那么生分，跟思思一样喊我师祖就行了。等等，你读过我的书？”他饶有兴致道。
“是，师祖，我读了你那本关于炼制‘还归一梦’符的书。”叶萌发自内心道：“您可太厉害了！”
拟空被她一捧，差点飘了起来，他也得意洋洋道：“那是，我比钟离镜可厉害多了。怎么样，小娃娃，那本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有有有。”叶萌点头如捣蒜：“怎样让‘还归一梦’更真实呢？我是说，能够让人不怀疑自己进了幻境。”
“这个简单，幻境其实也是一种心魔，而魔由心生。”拟空当然乐于传道受业解惑，他将其中奥秘娓娓道来：“你只要知道一个人的心魔所在，然后给他编织一场美梦，他就算有过怀疑，也会沉浸其中不想醒来。符道修炼到巅峰，可以操控幻境里的人，将他永远留在里面……”
叶萌认真地听着。
拟空侃侃而谈，忽然心生怀疑，停住了话头：“小娃娃，你为什么想学‘还归一梦’？”
她早已想好托辞，不慌不忙道：“师祖，我想在幻境里磨炼心性，在以后遭遇雷劫的时候，可以渡过心魔的那一关。”
拟空欣慰道：“小娃娃一心修炼，不错，不错！但也别忘了双修，可事半功倍……”
叶萌：“……”
说到双修她就接不上话了，耐心地等他说完，才故意岔开了话题：“听说合欢宗修士都能驻颜，师祖为何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这个问题原本叶萌是不想问的，但是聊了大半日，知道他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索性就问了。
“师祖岂是那种俗人？”拟空不在意地摸了把胡须，眼珠子圆溜溜地转了转，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她笑道：“不过你我投缘，师祖这就换张脸给你瞧瞧。”
他伸手在面前晃了两下，再拿开手时，已然换了一张年轻的面孔。他眉眼俊秀，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黑发如墨披在肩上，果然生得极好。
须臾间，他从耄耋老者，变成了神采飞扬的青年。
叶萌怔了怔：“师祖为何……”
他粲然一笑：“合欢宗修士，当年谁不是一身风流账。我都是快要被雷劈死的人啦，还去招蜂引蝶做什么呢？”
听闻他要被雷劈死了，叶萌也很担忧：“是渡劫雷劫吗？”
一提起这个拟空就心绞痛，他摆了摆手：“别提了，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岂能让老宗主送自己回房，当即婉拒道：“不劳烦师祖……”
“我现在看着不老了，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拟空瞄着钟离镜丹房的方向，催促道：“要不你再陪祖师我走走，消消食，刚刚炸鸡吃多了，嗝。”
叶萌无奈，道：“行吧。”
这位合欢宗的老宗主，倒是人如顽童，可爱可敬。
俩人在月色下溜达，到后殿外，叶萌踌躇不前。那可是钟离镜的地盘，他不传召，她才不去找不自在。
拟空对她的停顿恍若不知：“萌萌，我们去丹房转转，听说钟离镜在炼丹，那里应该挺暖和。”
叶萌最近并不知钟离镜在忙些什么，听闻他在炼丹，心中免不了多想，炼丹莫非和聚魂阵有关？现如今，聚魂阵就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刃，不知道钟离镜什么时候会准备妥当，亲自前来抹灭她的神识。
她一定要早点逃走。
在《百虐成仙》这本书里，她曾经写了女主孟天琪在飞星仙境取得一番机缘的故事。叶萌计划逃出之后，就去仙境里修炼，那是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没有妖兽，也不用担心被人打扰，因为除了孟天琪，无人知晓进入仙境的办法。
叶萌再次拒绝了拟空的提议，苦笑着道：“师祖，您有所不知，宗主见我便烦心，我还是不去了。”
拟空不可置信，道：“嗯？”
他没想到，在叶萌的心里，钟离镜竟是这番形象。不过那只兔子的一张嘴比鸭子还硬，比鹤顶仙还毒，想来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人都到这儿了，拟空正想着怎么哄骗叶萌进去，却瞧见丹房的门开了一条缝，橘色的光影里，钟离镜已经出来了。
月色下，他一袭白衣，眼神落到了站在树影下那俩人。
看到叶萌，他的心急促地跳动了几下，但当他看到拟空那熟悉的样子时，钟离镜眉头一皱，有点狐疑。
拟空近百年都不曾以这副模样示人了，他现在想做什么？
不等他发问，拟空就很识趣地自己溜了：“哎呦，忽然肚子疼，我先撤了。”随后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夜色里。
叶萌急忙道：“师……”‘祖’字还未出口，拟空已经没了踪迹。
叶萌只好低下头，盯着自己和他落在地上的倒影，心里尴尬极了。
毕竟上一次跟钟离镜见面的时候，她手上还擦着邱不秋所赠的‘销魂玉体乳’，差点让这个万年童兔破功。
不过不说点什么也不太好，她犹豫着开口：“……见过宗主。”
虽然她更想说的是：宗主你好，宗主再见。
晚风里传来腊梅的淡淡香味，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不过他今夜的声音有些奇怪，温柔的不似他了，好似在做梦一般，她听见钟离镜在问她：“你……最近身体怎样？”
叶萌诧异他为何知道自己最近不好，但她并不愿多想，只是低声道：“挺好。”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听着倒有几分无奈：“好了便不给我写信了？”
呀！她忘了这件事！
今日叶萌跟拟空聊得太投入，忘记跟钟离镜汇报一日的行程了。她没想到钟离镜的记性这么好，想了想，如实道：“今日跟老宗主聊了很久……”
钟离镜问：“聊了些什么？”
叶萌当然不想说她在努力学习，她捂着暖炉，道：“聊了些尘世间有趣的事情，老宗主说他走过很多地方……”她好困啊，连说话的声音都软绵绵的。
可她低着头轻声细语的模样，落在钟离镜的眼里，却觉得跟平时不一样，格外可爱一些。
钟离镜心念一动，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件黑色裘衣，亲手给她披上。
身上骤然一暖，叶萌伸手一碰，便碰到了柔软的毛。她吃了一惊，困意全无，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兔毛大衣？”
钟离镜黑着脸道：“这是我上山打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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