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兰做梦了。
梦里是初二升初三的暑假,她妈给她报了个数学补习班。
补习班开在购物中心旁的办公楼里,她得搭巴士去那儿。一上巴士,她发现有个眼熟的小胖墩跟她坐了同一辆车。等她下车,走进办公楼,小胖墩也跟在她后面。
他们一起坐电梯到七楼。林诗兰以为他跟自己上同一个补习班,没曾想,一出电梯,小胖墩迈着虎虎生风的步伐,走向了与补习班相反方向的拉面店。
拉面店外面挂着红色的横幅:【开业惊喜,大胃王挑战!至尊版红烧牛肉面,你敢吃完!我敢买单!】
等林诗兰上完一小时的补习出来,小胖墩也正好在等电梯。他手里拿着一瓶橘子汽水,吸溜吸溜地喝着,电梯一来,他就上去了。
电梯里挤满上班族,等林诗兰走进去,电梯立即响起了“哔哔”的超载警报声。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站在最外面的小胖墩。
小胖墩深吸一口气,将挺在外面的小肚子收起来。
超载警报仍响个不停,于是林诗兰迈出了电梯。
可惜,她一个人的牺牲无济于事。电梯的门还是关不上,这时,大家又一次看向了收腹的小胖。
站在电梯外的林诗兰和小胖墩对上眼神。
“你是我的邻居!”他竟把她认出来了。
“帮我拿一下饮料吧。”
林诗兰没来得及开口,一瓶冰凉的橘子汽水就递了过来。
待她拿住饮料。那警报居然不响了,载着一电梯的人开始下降。
林诗兰走楼梯走到一楼,刚才的小胖墩正在大厅等着她。
他跑过来,脸圆圆,笑容也圆圆:“嗨,邻居!我的饮料呢?”
她高冷地丢下一句话,轻飘飘离开现场。
“在七楼,电梯口。”
……
林诗兰笑出声。
她肩膀一歪,披着她身上的薄衫掉下来。
腰间凉,手臂正环着一个很温暖的东西,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热量。
林诗兰艰难地撑开眼皮,发现自己被人背着。
“谭尽?”
“嗯?”
他停住脚步,空出一只手提了提他披在她身上的衣服。
她不好意思地直起腰:“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走。”
从谭尽背上下来,林诗兰赶忙把他的外套还他。
“我睡着了,”她看着四周,有些迷茫:“我们之前不是在小炒店吗?”
谭尽点点头:“他们打烊了,我背着你刚走出来。”
“哦……”
她忽然想起好笑的事:“我睡着的时候做梦了,梦到以前的事。你初中时候是不是有去一家拉面店,店里有个什么大胃王免单挑战。”
他很快回忆起来:“对,拉面店,百货旁边那家。”
林诗兰扑哧笑了:“后来你有吃完免单吗?”
“全吃完了啊,”谭尽表情骄傲,摇头晃脑:“他们还送我一瓶汽水……”
她没提,他倒自个儿先想起来:“就是被你放在楼上那瓶。”
要不是做梦梦见,林诗兰可能永远记不起这件事了,她感叹道:“我们的仇结得真早。”
“没错。”
谭尽笑起来,笑脸中仍有那日圆脸小胖墩的影子。
一左一右,他们在街道上慢慢地走。
凌晨的街,没有雨,没有其他行人。
风吹在脸上,不冷不热的,好舒服。
微风吹拂下,林诗兰的酒醒了大半,渐渐地记起几句她睡过去前谭尽说的话。
“在饭馆,你好像提到了‘誓言’?是真的吗还是我的梦……?”
“不是梦。”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你描述的,独自回到过去的第一年经历,令我有了新的想法。”
与以往谭尽说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时不同,这次他的神情没有故作高深睿智。眼角微微向下,长睫毛将眸中的情绪藏起,他看上去莫名的镇定,镇定到有些低沉。
“也许,我们被困在雨季,是因为誓言。”
他非同一般的状态,让林诗兰破天荒地没有表示出轻视,选择了认真地倾听。
“事情的发生总会有个起点,我们的起点,是在水灾发生之后。上次你对我说,你忘记了受灾十天的记忆……其实,我对当时的记忆也很模糊。你的护士说,你醒来前嘴里念着‘发誓’,我就想,那里说不定有原因。”
“我们把灾难中死去的人们看作冤魂,如果我们在他们死前答应了什么事,却没有办到的话。有可能,他们会诅咒我们重复受灾的日子,直到我们完成他们的心愿。”
听完他的话,林诗兰陷入深思。
先前是“外星科幻”路线,现在换了“中式古典恐怖”路线……两者之中,硬要她选,林诗兰还是更信后者。
毕竟“替冤魂伸冤”是有迹可循的,如谭尽所言,她重复着“发誓”的事,这是事实。
“但,我真的想不起来,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答应了谁的什么事。如果我对一个人许下了承诺,这个人会是谁呢?”
她眉头紧皱,脑子里像打了个死结:“你呢?有没有能想到的人?”
“有一个吧。”他说。
“啊!”林诗兰也突然来了灵感。
“是谁?”他问。
“我妈。”
林诗兰没有朋友,最亲近的亲人只有她妈。
吕晓蓉也确实是无时无刻都在对她提要求,让她做出承诺。
如果发誓对象是她妈,那正常不过了。
她看向谭尽:“你想到的人是谁?”
他明明说自己想到了,却没有干脆地说出来。
“等我们再回到过去了告诉你。”
这个悬念,谭尽足足保留了一周。
因为,接下来的一星期都没有下雨。
林诗兰正常地上学、做题,处理现实的学业,课余还兼职打了点工。
她的事堆得很多,忙起来,一整周都没有联系过谭尽。
睡前,林诗兰按照惯例看了天气预报。
从今天凌晨至未来一周,都提示有雨。
她做好准备,把该吃的药先吃了,该关灯睡觉时,手机响了。
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又打了过来。
之前在小炒店,林诗兰没管它,这会儿正有空,她便接通了。
那边竟然是个熟人。
“喂,诗兰啊,我是曹阿姨。”
“今年的雨又开始多啦。你过得好吗?”
曹阿姨的语气热络,仿佛全然忘掉了几年前她让林诗兰永远不要再联系自己的事。
林诗兰心下奇怪,电话中的语气没变:“曹阿姨好,我过得挺好的。”
拉着她又闲扯了几句,曹阿姨才慢慢切入正题。
“上周啊,我陪我女儿去机器人展览,遇到一个老师,那老师特厉害,年轻有为,获过很多奖还搞讲座呢,那讲座的票一票难求。我女儿可崇拜他了,说以后也要跟他一样研究机器人。然后我回来听我女儿说的啊,原来那个老师和你是老乡,也是雁县的。我想到他跟你年纪相仿,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林诗兰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不过这个忙,她可能帮不太上。
“我认识的人不多……他叫什么?”
“哎哟,叫什么来着。我当时听过,给忘了。”
一阵脚步声后,曹阿姨问她那边的人:“宝啊,展览会研究机器人的专家,叫啥来着?”
电话贴着耳朵,林诗兰听到窗外有几滴雨开始下来,起身去关窗户。
曹阿姨回来时,赶巧地雨下大了。
“诗兰啊,我女儿说他叫谭子恒。你认识吗?”
维持着关窗的动作,她怔了一怔,雨水已落到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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