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婍月的婚事说定,女皇看向一直垂首恭立的姜嬿,慈祥地笑了笑,冲她招手道:“小念念,上前来跟祖母说说话。”
姜嬿笑盈盈款步走了过去,“参见陛下。”
女皇拉住她手道:“我记得,你也十六了,可议亲了?”
姜嬿愣了下,羞涩地垂眸,摇了摇头。
王徽和吴钧心里却一同起了波澜,听女皇陛下这意思,今日不会把姜嬿的婚事也定了吧?
果然,女皇对姜嬿道:“该议亲了,可有意中人?”
王徽心里一咯噔,面色却无波澜,卫辰飞快扫了姜嬿一眼,又扫王徽一眼,见他没有表现出情绪才放心收回目光。
吴钧心里却五味杂陈,既希望姜嬿明明白白宣告他就是她的意中人,又怕她说完之后女皇陛下给他们赐婚,他可没想娶姜嬿为妻,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姜嬿羞得满面通红,垂眸小声道:“没有。”
女皇很喜欢她这副小女儿模样,扫了大殿上恭立的青年才俊一眼,笑着对她道:“殿上的儿郎,除了明业已有婚配,其他人,你中意哪个?祖母给你做主赐婚,料他们不敢慢待你。”
想来吴婍月作为魏王女儿都过得那般艰难,她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生活定然更是不易。
姜嬿娇娇地拽了拽女皇衣袖,低眸软声道:“祖母,我还不想嫁。”
女皇哈哈一笑,“不想嫁?祖母不信,你瞧我明成孙儿怎么样,他可是我一众孙儿里最出众的了,仪表堂堂,才学武功都好,我瞧配得上你。”
突然被点名,存在感极弱的黎明成一个激灵,抬头望向姜嬿,目瞪口呆,惊愕难以言表,怎么就把他扯进去了?
王徽也一个激灵,看向姜嬿,女皇陛下就这般喜欢她?
卫辰虽没打激灵,着实震惊了一瞬,看看姜嬿,飞快收回目光。
吴钧拳头都攥紧了,直勾勾盯着姜嬿,生怕她答应,毕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黎明成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连魏王吴承思都没能掩饰住意外的神色,看着女皇和姜嬿,郁闷死了,从没见女皇陛下对哪个孙女儿这般亲切过。
只有吴婍月带着笑看着姜嬿,她觉得嬿姐姐要是嫁给黎明成,她们就可以继续在一处说话,真真儿好。
姜嬿自己都震惊地“啊”了声,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小声道:“哎呀,祖母您说什么呢,我真的不想嫁。”
女皇看着她笑,仍不放弃:“你莫怕,明成这孩子纯厚,定会好生待你,不会欺你孤苦无依。”
姜嬿心想,没看出他半分纯厚,面子上却飞快扫了黎明成一眼,羞涩地对女皇耳语几句。
“当真?”女皇欣喜地看着她,“快与祖母细说说。”
殿上众人都竖起耳朵要听她说什么。
姜嬿扫了一眼殿上恭立的男人,抿抿唇,又娇又涩地嗔了句:“祖母!”
当着这么多人,叫她怎么好意思说?
女皇知道她害羞,摆手屏退众人:“你们都下去吧。”
他们虽然好奇姜嬿到底要跟女皇说什么,但女皇让他们下去,他们也不敢久留,心思各异地离了大殿,默默盘算着找机会问一问姜嬿。
黎明成冲卫辰递了个眼色,把盘问一事交给他办。
王徽也冲卫辰递眼色,意思是问出来要知会他一声。
吴钧也看向卫辰,心想嬿嬿要说的事不会与他有关吧?
不会,吴钧立刻否定自己,嬿嬿对他向来一心一意,等她出来,他直接问就好,根本无须揣测。
“小念念,你的娃娃亲是怎么一回事?”
待殿上只剩两人,女皇欣喜地问道。
姜嬿娓娓道:“祖母,您记得我祖父有一个旧交姓顾么?”
女皇想了想,微微颔首,“顾轻。”
姜嬿颔首:“爹爹说我和顾爷爷的孙子指腹为婚,两家还交换了信物呢,我从小戴着的平安扣就是顾家给的信物。本来,自爹娘去世后,顾家杳无音信,我以为他们早就忘了这桩亲事,并没当回事,谁知几个月前我突然收到一封信,写信人自称是顾爷爷的孙子顾昱,说顾爷爷临死前还一直在念叨这桩婚事,希望他能践行婚诺,他们举家在西州定居,为了查访我的行踪费了很大劲儿,总算查到我寄住于魏王府,本该立即来与我提亲,但他是顾家大族长,有桩大生意要跑一趟拂菻国,大约得两年才能回来,问我是否愿意等他。”
女皇少见地皱皱眉:“你答应等他了?”
这个顾昱为了做生意不惜让一个妙龄女郎蹉跎两年大好时光等他,可见是个重财轻义之人,姜嬿日后真嫁给他,不知要在等待中蹉跎多少时光。
顾昱实非良配。
姜嬿点头,面带羞涩:“我小时候见过这位顾哥哥一次,他很会照顾人,总是让着我,虽然很久没见了,不知他如今性情,但我想,他既愿意守诺娶我,应该不是一个很差的人吧,所以,我想等一等他。”
女皇沉吟片刻,握着姜嬿手臂道:“小念念,你有更好的选择。”
姜嬿笑吟吟道:“祖母,我知道您为我好,可是您大概不知道,祖父生前曾给爹爹和几位叔伯定下一个规矩,不许他们入朝为官,也不许他们娶官家女儿为妻,我原来不懂为何,可是,我想我现在有些明白了,爷爷是个心胸开阔之人,行商可以周游列国,他大概想让父亲和叔伯们都见识见识千山万水的妙处吧,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女皇看着她,透过小姑娘清澈澄净的眼神好似又看到了那个长身玉立垂柳之下等她赴约的姜家表哥。
姜嬿不知道祖父为何给儿子们定那样的规矩,女皇却知道。
是为了她,为了她能在宫里平安顺遂,姜家表哥不止弃士从商,甚至离乡背井远避岭南,与她断了一切往来,叫任何人不能因他们少年时的怦然心动而在帝王面前诟病于她。
他用姜家两代不入朝堂叫人忘掉那些“姜家郎,吴家女,郎才女貌成双对”的旧事。
直到她临朝称制大权在握,再没有人能够轻易伤她,他才敢带着孙女儿来神都看看自家经营的铺子,才敢进宫拜见她。
“陛下,您怎么了?”
姜嬿唤回出神的女皇。
女皇揉揉眉心,笑道:“人老了,总是想起旧事。”
顿了顿,她握上姜嬿手臂:“小念念,你怪不怪祖母上次一别就没再召你进宫?”
姜嬿一怔,下意识摇摇头,她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好孩子,祖母没有忘了你,但是,祖母不希望把你卷进漩涡之中,若常常召你进宫,虽能给你荣宠无双,却也会叫你陷入有心之人的算计中,祖母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不能给你太长久的荣宠,既如此,祖母宁愿他们认为,祖母就是一时兴起想到你了寒暄两句,过两天就忘了,但就是这份若有若无的荣宠,叫他们既不敢过于轻视打压你,也不会谄媚巴结算计于你,祖母百年之后,你才能保全。”
姜嬿完全愣住了,她自己都以为女皇陛下犯糊涂把她忘了,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考量的,果然,帝王所谋,远非她能想象。
因着这份思虑,姜嬿郑重给女皇磕了三个头,情真意切道:“谢祖母照护之恩!”
女皇扶起她,笑着道:“小念念,你既想等那位顾家哥哥两年,祖母依你,不过,祖母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两年之后的结果……”
“祖母!”姜嬿出口打断她的话,“您洪福齐天,长命百岁,一定能的。”
女皇笑了笑,“人生七十古来稀,祖母这一生很精彩,少年时爱过这天下最好的儿郎,后来嫁给了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不惑之年做了最尊贵的女人,耳顺之时服龙袍登帝位,祖母不止做了女儿事,也做了儿郎事,很知足,是以,祖母没有言生不言死的忌讳,小念念不必怕。”
姜嬿忽然握紧女皇手臂,轻声道:“祖母,我不是恭维您,您待我真的很好,很温暖,我很敬爱您,希望您多照护我两年。”
女皇慈笑着颔首,掏出一枚玉印给她,“你那位顾哥哥若真能如约娶你,他待你好便罢,若待你不好,你不必怕他,拿上这东西去找我明成孙儿,料理一个顾昱,他还是能帮你的,若顾昱不能娶你,谁想强迫于你,你也只管去找明成,他会帮我照护你。”
姜嬿受宠若惊,实在想不到女皇会如此待她。
“陛下,您为何……待我这么好……”
姜嬿想笑,眼睛一弯,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索性也不逞强了,感动地呜呜哭起来。
女皇拍拍她手臂以示安慰,话到嘴边,什么都没说。
因为她也曾被温暖相待,他的孙女儿值得她如此。
说罢这桩事,姜嬿又陪女皇聊了会儿家常,天色将晚时才出宫。
一回到魏王府,吴钧就迫不及待探问姜嬿跟女皇说了什么。
姜嬿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吴钧:“我跟圣上说我有心上人,圣上问我是谁,表哥希望我怎么回答?”
吴钧一怔,希望她怎么答?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