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仲夏时节,姜嬿的生辰到了,不过她的生辰向来冷清,以往就是跟吴绮月和姜简一起吃顿好的,如今吴绮月出嫁,姜简在营舍回不来,吴钧不知忙什么也忘了这事,这个生辰注定会更加冷清了。
不成想,这日一大早,琅琊郡王府就来了车马接姜嬿去府里一叙,说是郡王妃想她了。
吴婍月出嫁后除了三日归宁回来过一趟,就再没来过魏王府,只偶尔邀姜嬿去郡王府说话,这日想是邀她去庆生辰。
到了郡王府,宴席已经差不多备好了。
吴婍月亲昵地挽着姜嬿胳膊在席上坐下,邀她尝各色美食。
能看出来,郡王府的生活十分自在,吴婍月比以前更圆润娇憨,不止爱说爱笑,性子也活泼许多。
姜嬿很欣慰,在她的引介下把所有美食都尝了一遍,吃到绿豆糕时记起她以前最喜欢这个,便就势喂了她一口。
谁知她才咬一口,突然跑到一旁全部呕了出来。
立即有女婢跑过去递上漱口水。
姜嬿愣了愣,也急忙去看她,“身子不舒服?是不是天儿太热胃口不好?”
吴婍月羞涩地摇摇头,握着她手臂小声道:“嬿姐姐,你要做姨姨了。”
姜嬿身子一僵,第一反应是黎明业这个登徒子!居然!居然!
“嬿姐姐,你怎么了?”
吴婍月很奇怪她的反应,按说她出嫁已经半年了,有身孕不是很正常么?嬿姐姐为何看上去既震惊又生气?
“什么时候的事?”姜嬿问道。
“还不到三个月,御医说还不稳定,这才没有去给父王报喜,长卿哥哥的意思是等过了三个月,胎像稳定再去魏王府报喜。”
长卿便是黎明业的字。
姜嬿却在算时间,不到三个月,也就是今年二月份的时候他们就……
黎明业打算留下小婍为何不早点跟她说?
“嬿姐姐,你不开心么?”吴婍月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试探地看着姜嬿。
姜嬿这才笑了笑,问她道:“五殿下待你好么?”
这话问过无数遍了,吴婍月每次都给她肯定答复,但这次她想问的是,黎明业是否是一个称职的夫君。
吴婍月显然不明白姜嬿真正的意思,重重点头道:“好啊,长卿哥哥待我特别好。”
“小婍,我是说……”
沉吟片刻,姜嬿最后问道:“我是说,你觉得他是可以相依相伴一辈子的人么?”
吴婍月抿唇想了很久,认真说道:“嬿姐姐,一辈子太长了,我想不了那么远,可是他现在对我很好,真心诚意的好,我吃撑的时候,他会帮我揉肚子,害怕的时候,他会抱着我唱小调哄我,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就算我做了错事,说错了话,他也没有指责过我,只是教我应该怎么做,让我改就是,嬿姐姐,你说,长卿哥哥是不是很好?”
姜嬿从没听她说过这么多细节,如此听来,黎明业确是个良人。
她点点头,“那就好。”
吴婍月笑盈盈道:“嬿姐姐,要不你嫁给三哥吧?三哥脾气也很好的,比世子哥哥好太多了。”
姜嬿噗嗤一笑,点她额头道:“你也学人家保媒了?”
“哪有啊!”吴婍月娇嗔,携她坐回席上,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她:“嬿姐姐,我和长卿哥哥给你的生辰礼物。”
“是什么啊?”姜嬿说笑着打开锦盒,竟是一张宅契。
“嬿姐姐,我知道你住在那里不开心,所以求长卿哥哥帮我买了一处宅子,这宅子位置可好了,也比较大,你以后还可以做个小生意。”
吴婍月笑着说话,姜嬿垂眸忍下泪花。
“小婍,我暂时还不想搬出来……”
“为什么啊?你之前不是也想搬出来的么?是不是世子哥哥舍不得你?”
姜嬿摇摇头,抱住小婍伏在她肩上,把开心的眼泪擦掉。
夏日衣衫薄,吴婍月察觉肩上的凉意,小心翼翼问:“嬿姐姐,你哭了么?”
姜嬿伏在她肩上点头,哽咽道:“让我哭会儿吧,小婍,让我哭会儿。”
“好,嬿姐姐你哭吧,不用忍着。”吴婍月轻轻拍着她背安慰。
“小婍,这宅子很花钱吧?”姜嬿哽咽着问。
“我不知道,是长卿哥哥买的,我想从嫁妆里给他钱,他没要,他说夫妻一体,不用计较这些。”
姜嬿意外,“他真这样说?”
吴婍月点点头,不解嬿姐姐为何总是怀疑黎明业待她的好。
“五殿下待你真好。”姜嬿笑了下,“殿下今日不在府上么?”
“过几日不是龙舟竞赛么,他带着神武营的小兵训练去了。”
姜嬿这才想起马上就是端午节,届时会在龙门山下的伊河举行声势浩大的龙舟竞赛,圣上会亲临观看,文武百官都会参加。
姜嬿拍自己脑门儿,“是我糊涂了,这么大的事竟给忘了。”
“嬿姐姐,我听说阿简表现很优秀,这次也会参加龙舟赛呢。”
姜嬿眉飞色舞哼了声,“那是,也不瞧瞧是谁家弟弟!”
吴婍月哈哈一笑,接着道:“长卿哥哥经常跟我夸阿简呢。”
“是么,快跟我说说怎么夸的?”
两姐妹说说笑笑闹了半日,待吴婍月歇晌,姜嬿也离开了。
她并没回魏王府,独自去逛了街市,买面具戴上,去了玉倌楼消遣。
来玉倌楼消遣的贵女不少,有权势的坦坦荡荡,不畏人言,用不着遮遮掩掩,比如女皇陛下的外孙女、太昌公主的女儿乐阳郡主薛敏一就从不带面具,但更多女郎出于各种缘由还是会戴上面具,比如姜嬿,她很想来这里释放自己,却又没那个胆子叫熟人撞破。
姜嬿不富裕,包不起一群面首,只叫了一个会舞剑的俊俏郎君,唤作萧郎。
姜嬿斜靠在美人榻上,喝着果酒,吃着夏瓜,看着眼前赤着上身的英武儿郎行云流水矫健敏捷,赏心悦目。
将心比心,她也能理解男人为何喜欢去螓芳楼玩耍了。
萧郎舞完一曲,拿巾子擦过汗,直接在姜嬿面前的几案旁坐下,大口灌了几杯凉茶,见女郎盯着他脖子看,故意多咽了几口,他知道有些女郎喜欢看男人的喉结。
姜嬿并非只盯着他喉结,而是顺着他脖子向下,结实的手臂、宽阔的肩膀、紧致的胸膛都看过一遍。
有人喜欢温文儒雅的白玉郎,姜嬿更喜欢看上去孔武健朗的男人,有安全感,有依赖感,瞧着能遮风挡雨。
“姑娘,可是有心事?”
玉倌楼的男人是专业吃软饭的,最懂女人心,单凭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就能把人看透。
有些女郎是单纯来消遣的,眼神里只有欢愉,有些女郎却是来疏解心绪的,比如姜嬿,她的眼神里有迷茫,有郁气,有一层雾蒙蒙的忧忿。
姜嬿唇角上扬,笑了笑,端起酒杯给他,“萧郎,陪我喝酒。”
萧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向姜嬿道:“喝酒当尽兴,这果酒实在不过瘾,姑娘要不要尝尝冰镇荔枝酒?”
“好啊,先叫一壶来尝尝。”
姜嬿大方递上一粒碎银子,今日她生辰,就想放纵自己高兴一回。
萧郎立即叫人上了一壶冰镇荔枝酒,这酒比一般果酒烈,却因为冰镇的缘故并不冲,最宜初夏饮,很多女郎都喜欢,姜嬿也不例外。
“萧郎,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姜嬿半眯着眼睛,已有朦朦胧胧的醉意。
“好啊,姑娘想听什么故事?”
“什么故事都好,我就是想听你说话,你的声音好听。”
姜嬿又喝了好几杯酒,脑袋已经支不住了,索性侧卧在榻上,痴痴笑望着男人。
萧郎有一大堆故事,张口就来,这便给她讲了一个才子佳人成双对的故事。
姜嬿眯着眼睛听,醉意越来越浓,察觉有凉凉的酒递到嘴边,张口便喝下,渐渐的,萧郎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耳畔回荡着温暖柔和的声音。
“姑娘,睡着了么?”
萧郎在姜嬿耳畔唤了几句,她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已经醉的彻底。
他揭开她面具,瞧见那张红扑扑如出水芙蓉般娇嫩的脸,意外地笑了下,“是张新面孔。”
“这样的美人儿,怎么有人舍得叫她伤心呢?”
他轻轻游移过她脸,正要挑开她的衣衫,突然听到外头人声慌乱起来,他急忙给她带好面具,恰在这时,房门被噔的一声踢开,有官兵闯进来。
“大理寺办案,都到外面去,快点儿!”
“官爷,这位姑娘喝醉了,容她在这里歇吧?”
“少废话,把人扛出去!”那官差不耐烦道。
萧郎只好抱起姜嬿出了厢房。
所有面首和恩客都聚集在大堂里,有的女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又吵又闹,姜嬿虽然也不省人事,却只是呼呼大睡,细听还有匀称的鼾声。
王徽和卫辰正是领头的。
他们今夜来这里办的其实不是什么大案,就是有人告发之前追踪的一个小贼藏进了玉倌楼,临近端午龙舟赛,两人也怕出幺蛾子,这才来此处抓人。
王徽负责审问头脑清醒的,卫辰则去料理那些醉的不省人事的。
他叫人把所有喝醉的女郎关进一间厢房,每人浇了一头水,姜嬿也被浇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眼瞧见卫辰正襟危坐在桌案旁,还奇怪,怎么做梦都能梦见他?
却在此时,听他沉声说道:“都把面具摘了!”
姜嬿一个激灵,再看其他几个女郎都如她一般湿淋淋的,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做梦!
喝个花酒都能撞到卫辰办案!真是冤家路窄!
姜嬿想躺回去接着装醉,又怕再被卫辰浇一头水,这绝对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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