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晨, 项明章起床后去天幕泳池游了几圈,他推掉了老项樾的例会, 换好衣服出门, 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办公大楼的电梯间外人满为患,项明章一来,大家让路的让路,问候的问候, 对于总裁来这么早感到一些小紧张。
几部电梯同时到了, 项明章不喜欢挤在里面, 最后一个上去。
梯门正要闭合, 挨着墙角的凌岂朝外面瞥了一眼,说:“楚秘书!”
项明章抬手按住梯门, 几秒种后,楚识琛出现在视野里, 牛仔裤换掉了,暗色西装妥帖地包裹在身上。
楚识琛脚步一顿,众目睽睽下唯独对上项明章的眼睛。
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实在矛盾, 要说不便, 蒙着一张工作的幌子,关在办公室里干什么勾当都无人怀疑。要说方便, 心中有鬼也要装作公事公办, 生怕一不留神暴露了异样。
楚识琛藏紧心里的小鬼, 说:“项先生,早。”
项明章何尝不是:“还有地方, 上来吧。”
到了九楼销售部, 楚识琛随项明章一路走进总裁办公室, 他打开智能系统, 问:“要不要咖啡?”
项明章绕到桌后,说:“不用了,把各部门的例行文件拿给我,签完开会。”
楚识琛立刻去办,项明章一早过来说明时间紧迫,等会儿开会,十有八/九是要宣布新项目。
他迅速整理了文件送进办公室,站在桌前等项明章签名。
办公桌收拾过,项明章没找到钢笔。
楚识琛说:“左手抽屉。”
项明章把钢笔拿出来,下笔时顿了两次,的确用得不习惯,办公室关闭了整个周末,有些闷,地毯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道。
签完一本,项明章抬了下头:“会议通知发了么?”
“发了。”楚识琛看了下手表,“还有五分钟,(一)会议室。”
项明章一口气签完,从椅中起身,说:“走吧。”
会议室内,业务部门的管理都到了,研发中心来了三名工程师,每个人面前放着一本会议资料。
楚识琛随手关了一盏灯,投影变得清晰。
项明章立在幕布一侧,省去铺垫,直奔主题:“大家看过资料了吧,文旅部出台新政策,全国要大力发展旅游经济,目标是进行全区域资源整合,这就需要一个强大、稳健、并且精细的系统来支持。”
售前总监孟焘,说:“项樾对旅游行业接触得不深。”
项明章道:“没错,旅游市场我们占得份额很低,但这个项目性质不同,它是官方坐庄,量级大、前景好,一旦拿下来,公司的影响力就会实现进阶。”
项如绪是搞技术的,问:“这个全区域的资源,都包括什么?”
“拿一个城市的旅游业为例。”项明章伸出一根食指,讲道,“我们要增加收益,首先要充分了解——全市哪个景区最赚钱?这个景区哪个季节客流量最大?一天内峰值是多少?消费高的游客集中在哪个年龄段?这些游客还喜欢去哪消费?”
围绕一个景区,可以辐射出多维度的信息,一个城市有多少个景区?景区之间的信息再发生重合和联结,形成新的数据库。
范围接着扩大到东南、华北、珠三角,乃至覆盖全国,这份数据会是什么体量?
项明章说:“现在就是要打造一个这样的系统,游客资源管理、计费、盈亏、拓展潜力分布等等,能掌握和运行多方面的数据。”
项如绪道:“多模块运行?”
“对。”项明章说,“功能要清晰,模块衔接要丝滑,而且整个系统必须稳固。”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感觉忘记了某个点,朝秘书位子投去目光,楚识琛暂停打字的手,用唇形提示:“文旅。”
项明章恍然,这次的侧重点是“文旅”,除了自然景区,还会包含博物馆、文化馆、艺术馆这一类,会有专门的弘扬文化的宣传标签。
文旅部包含文化和旅游,其实管理上是两条线,这次“大统一”到什么程度,需要官方来定义。
明天上午在北京召开动员会,这个招标项目会正式公布。
项明章说:“具体的细则,明天就会分晓,项樾接下来要全力争取这个项目,我对各位有信心。”
这一切只是提前做的准备工作,楚识琛充分认同项明章的理念,不打无准备之仗,并且作为上级,鼓励大于施压,精神上要带头争先,过程中要稳扎稳打。
项明章说:“孟焘,你跟我去北京。”
孟焘说:“好。”
因为甲方的特殊性,程序会更复杂、严谨,历时也更长,项明章点名彭昕,吩咐道:“开完会我就给你消息,定好团队名单,把销售打法拟出来。”
彭昕点点头:“明白!”
会议结束,项明章一步从台上迈下,他讲得口干舌燥,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楚识琛做好记录,和项明章率先走出会议室,边走边道:“北京的会议在明天上午八点半举行,今天出发时间会宽裕点。”
项明章说:“订今晚的机票,三张。”
楚识琛问:“除了孟总监,还带谁?”
项明章回答:“还有你,楚秘书。”
傍晚下班,楚识琛抓紧时间回了趟家,突然要出差,全家人挤在房间里帮他收拾行李。
楚太太拿来一套护肤品,说:“北京秋天很干燥的,你先水后乳再精华,洗完脸一定要抹。”
楚识琛根本分不清那些瓶瓶罐罐,说:“去两三天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楚识绘说:“你忙的话就不用给我买礼物了。”
“少卖乖。”楚识琛叮嘱道,“过两天就去公司实习了,机灵一点,我拜托过秦总监,让她随便使唤你,你表现好就有礼物。”
楚识绘笑道:“你当我小孩啊。”
唐姨查了天气预报,说:“这两天可能大风降温,给你带了一件呢大衣,常用药放在夹层里面了。”
楚识琛装好电子设备,时间差不多了,司机已经在花园备好车,他拉着行李箱下楼,楚太太和楚识绘送他到大门口。
天黑了,光线晦暗不明,楚识琛回首说再见,一霎那仿佛看见了他的母亲与胞妹。
初任复华银行经理的那一年,他去北平探访一位政客,走的时候,家眷就像这般立在公馆花园里目送他出门。
那一趟远行他永远不会忘记。
正当的诉求被拒绝,遭受一番羞辱,归来后他对当局心灰意冷。
上了车,窗外夜景飞掠而过,楚识琛陷在旧忆里,如同嚼一块老姜,辛辣干涩,唇舌刺痛,要呛出眼泪来。
他只闭了闭眼睛,等滋味过去再睁开,清明似水,把千头万绪都吞进了肚子。
到了机场,楚识琛在咖啡厅和项明章汇合,等孟总监也来了,过完安检一起进入贵宾候机室。
孟总监肚子饿了,去自助餐区拿东西吃。
项明章和楚识琛留在沙发上,各玩各的手机,今天一天忙得像打仗,两个人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距离登机还有半小时,项明章拿出一盒软糖倒了两粒,把手一伸。
楚识琛说:“谢谢,我不吃。”
项明章道:“这是你在音乐节买的,不尝尝?”
楚识琛从项明章的掌心拿了一粒,没别的味道,就是甜,还有点粘牙,他含在嘴里,说:“能不能把明天的会议资料发给我,下飞机到了酒店,我查一查做些补充。”
项明章握着手机挨近,打开传输功能,问:“订了几间房?”
楚识琛光顾着看屏幕,没仔细听:“什么?”
项明章刚要开口,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项如纲”。
他不接,调成了振动模式,一分钟后对方挂断了。
紧接着第二通打过来,楚识琛问:“是不是通知你婚礼的事?”
项明章说:“谁有空管他,那就更不用听了。”
一份文件没传完,第三通打来了,这次是项琨。
手机孜孜不倦地振动着,项明章咀嚼着软糖,丝毫没有接听的意思。
电话再度挂断,楚识琛瞧出来了,项明章的确不把亲戚长辈放在眼里,伯父堂兄都不如一个项目重要。
然而刚过去五分钟,换成楚识琛的手机响起来,是老项樾那边的一个工作助理打来的,估计是联系不到项明章所以找到了他。
恰好孟总监吃完饭回来,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楚识琛起身走到一边,接通电话:“你好?”
手机里说了几句,楚识琛随之严肃,问:“情况严不严重?”
又讲了几句,他说:“好,你稍等。”
楚识琛没有擅自答复,挂了电话疾步走到项明章身边,别的事就算了,这件事不敢耽搁,他道:“项董身体不适,住院了。”
项如纲和项琨接连打来,是通知项明章立刻赶去医院。
公事重要,但项家上下,项明章唯独对项行昭一片孝心。
楚识琛说:“项家那边在等你的消息,你要不要回去,还来得及。”
项明章不惊讶,不忧虑,将手机关了,淡淡道:“你去打发他们,就说我上飞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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