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夹菜的顾衡手一抖，筷子上刚刚夹起的排骨“哐当”一声又落进了盘子里。
他僵硬的扭过脖子，看向已经转身离开的顾琛。
“小，小琛。”
几乎微不可察的声音，并没能阻止顾琛离去的脚步。
“吃吃吃，你还吃！”
顾三婶听顾琛这么一说，当下就不淡定了。
她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女，和顾衡也是商业联姻才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顾衡在外面拈花惹草胡作非为，她从来都是做好自己阔太太该有的大度，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衡生意上的事情，她更是从不过问，她不懂生意上的事，也不在乎。她的人生理念就是买买买，吃吃吃，睡睡睡。
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除了养的她脾气暴在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大毛病。
一双儿女养的也还不错，如今都在国外的一流大学就读，眼见着马上就要学成回国，想着有顾家这么强大的家底，未来怎么都是前途光明的。
随着顾诚出事，顾衡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不安，顾三嫂这才意识到，或者顾衡也有参与其中。
几番追问之下，顾衡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说也说不明白。
其实顾衡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参与了多少，他参与的事情是否违法违规。
这些年，二哥说什么他便做什么，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不动脑筋就能那倒好处这种事，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顾衡一把甩开将要拧自己耳朵的肥手，低头用颤抖的手继续夹刚才掉落的排骨，可是夹了好几次都夹不起来。耳边女人絮絮叨叨的抱怨声不断传来，这让他十分烦躁。
好好的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的。
顾瑶扯掉膝盖上的手帕，随手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三个，起身跟上了顾琛。
“小琛！”
两人走出大厅后，顾瑶才开口叫住了顾琛。
“姑姑。”
顾琛停步，转头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顾瑶，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笑意。
“走，陪姑姑散散步，消消食儿。”
顾瑶走过去，挽住顾琛的手臂，两人大步走出朱红的大门。
顾家老宅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出门就是一条宽敞的古道，两侧种满了梧桐数，此时正值夏季，如盖的梧桐叶散在半空，遮去了大半的烈日，徐徐的风吹过来，树影摇曳，树上蝉鸣阵阵，显得周遭更是静谧。
两人走出一大段路，都没有说话。
许久，还是顾瑶率先开了口，“我记得小时候，我和大哥二哥，还有三哥经常在这个巷子里玩，也不知道都玩些什么，天黑也也不知道回家。家里佣人站在门口喊我们回家吃饭，我们几个还常常躲起来，还得全家人出动，从巷子头找到巷子尾，好不容易才能找到我们几个小顽皮。”
“后来啊，大哥就开始忙了，小小年纪，不是跟着爸爸出去应酬就是去上各种各样的课，都很少能在家里看到他。”
顾瑶就这么沉浸的讲述过往，顾琛也是安静的听着。
“那时候只觉得大哥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大哥，二哥平日里沉默，小小年纪就跟个老夫子一样，总喜欢把玩你爷爷收藏的古玩字画，人也越来越文雅。”
“三哥跟我一样，贪玩，没什么大志向。和我不一样的是，他比我贪吃哈哈……小时候常常哄骗我的零食，说是替我保管，等我发现的时候啊，东西早都已经都被他吃到肚子里了。”
那时候的年岁光景，在顾瑶的讲述中，似乎一点点的在这寂静的巷子里重新活过来一般。
“小琛。”
她忽然止步，仰头看着高出自己许多的顾琛，当年自己还追在比自己高出这么多的大哥身后撒娇，现在他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顾家，会发生兄弟相残的事情。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二哥居然也在窥视申飞掌权人的位置。我一直以为，他去申飞工作，甚至是爸爸他强求的。”
话语平静，说话的人眼里却已经蓄满了泪水。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那些血浓于水的亲情……以及，隔在这中间的的血海深仇！
顾琛静静的看着她，他心里何尝没有意外和伤心过呢。
“小琛，对不起。”
顾瑶低头，一滴泪顺着她低头的动作落在了滚烫的青石板地面上，很快又干枯。
“姑姑，这不是你的错。”顾琛赶紧出生安慰。
“不是我的错，那又是谁的错呢，二哥明明那么和善正派，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顾瑶有些迷茫了，她过去的三十多年，都活在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家庭里，哥哥宠爱，父亲慈爱，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什么是人家疾苦她完全不知道，她完完全全的活成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面对完美的家，被撤掉遮羞布后的千疮百孔。
顾琛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谁的错呢？
或许不是淡淡某一个人的错吧，是他们心里潜藏的猛兽，它们驱使着有野心的人，不断试探，不断突破他们的底线，直到做出人神共愤的恶行。
“或许我们这样的家庭，本就很难安宁和睦吧。”
“姑姑，你会怪我吗？”
要说顾琛还在意这个家里谁的想法，那就只有眼前自由疼爱他的姑姑了。
顾瑶语塞，她能不怪吗？那可是她的亲哥哥啊，宠她爱她的亲哥哥。
可是怪，又怎么怪，死去的是顾琛的双亲，也是她敬爱尊重的大哥大嫂，还有那横在中间的道德和法。
顾瑶含泪一笑。
“要说完全不怪也是假的，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无法理解，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对自己的亲叔叔下的去这样的手。但当我直到他对你，对大哥大嫂做的一切后，我又只觉得心痛，无力。我没办法接受，可是我也知道，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句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到处顾琛这段时日以来的艰难和纠结。
顾琛心思触动。
难得顾家还有一个人能够理解自己的无可奈何。
“既然事已至此，就放手去做吧。我很难过二哥瞒着所有人做了这样的事情，同时也庆幸，大哥有你这样一个孩子。”
若非顾琛，大哥大嫂的死，恐怕永远是一个迷。
“谢谢你，姑姑。”这个时候亲人的支持，对顾琛来讲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也谢谢你，刚才在饭桌上为我和沈献说话。”
提到沈献，顾瑶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她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特别的女孩子，不卑不亢，勇敢聪慧，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
“不会！我认定了，这辈子，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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