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启三十八年秋,北靖王率三十万大军与靖国开战,久战不下,已见颓势。
荣帝下暗旨命北靖王世子入靖国掌谍网,以图反败为胜。
次年春,荣国大胜靖国,连夺边境三城,荣国内一片欢腾,唯独此战首功的北靖王愁云惨淡。
北靖王唯一的儿子,那位被荣帝遣送入靖掌控谍网,为荣军提供无数情报,最终扭转战局的世子爷,却在撤离回返之际被靖国摄政王擒住了。
靖帝年幼,摄政王当政,要求以荣国夺走的三座城池相换。
一人换三城,荣国此战本就损失惨重,要真换了,北靖王世子就从有功之臣成了罪人了……
可不换人,难道真要让北靖王失去唯一的儿子,让这位镇国柱石寒了心吗?
靖国境内,皇陵山。
靖国历代皇帝的沉睡重地,本不该被打扰。
可今夜,这里却多出来三倍不止的人力把守,就连靖国摄政王尹知鹤都亲自来坐镇。
弱水之间,湖心亭中。
看着那素袍银发,即便脸色苍白也难掩美人之姿的唐殊,尹知鹤眼中有着难掩的痴迷。
半年前,小靖帝命四香阁给他这位把控朝堂的摄政王献上美人,那阁中最出挑的四香都难入他眼,倒是作为阁主的唐殊让他眼前一亮。
他揣着爱慕之心与唐殊小心翼翼的以知己相称,放下身份亲近,甚至想过不顾世俗之见与其厮守终生。
可是,唐殊却欺他骗他,利用他!将他的真心视作尘泥!
好一个唐殊,好一个谍网之首,好一个北靖王世子,好一个荣帝的走狗!
“这么久了,荣帝迟迟未给出答复,想来也是准备舍弃你了。”
“……”
唐殊无动于衷,好似未闻。
“你!”尹知鹤的声音有些颤抖,双目发红。
“你还不明白吗?荣国刚刚大胜你就被抓,怎么就这么巧?分明就是你家那位好皇帝谋算好的!”
“他根本不可能让你回到北靖王府!你就是一枚弃子!从制衡你爹的棋子!到如今用完就丢的弃子!那个狗皇帝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你回去!”
唐殊低眸,面色如霜“那又如何?”
“你果然早就想到了,那你又为何执拗至此!为个狗皇帝卖命!小殊,本王待你之心从来不曾改变!只要你肯归顺,过往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甚至都无需你交出四香阁的叛逆,你为何就不能看看本王?你的心是铁做的吗?就对本王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
“……”
“唐殊!”尹知鹤终究还是收起了盛怒,俯身将唐殊那惨白的银发捻起,低沉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怜惜。
“三千青丝已白,本王实在是不忍再折磨于你啊…”
唐殊轻笑,微颤的身子带着身上的银链清脆作响,不过那并不是什么衣裳装饰,而是穿透了他身上几处大穴的蝴蝶锁。
“你笑什么?”
“他当然是笑你无耻。”
戏谑的声音骤然响起,尹知鹤下意识的将唐殊护在身后。
唐殊缓缓抬眸看向那不知何时来的黑袍少年,眼中有着些许讶异。
“尹知鹤,这些日子,你没少亲自掌刑审问吧?啧,就连蝴蝶锁这种江湖中的把戏都用上了,把人折磨的白了头,还说什么劳什子的鬼话,当真是无耻至极!”
说话间,把守在附近的人已赶到,举着长枪将来人团团围住,可那人却丝毫不惧,反倒一跃来到唐殊对面坐下,旁若无人的与唐殊说话。
“美人世子,看到您还活着,小的就放心了,世子不必担心,小的是受人所托,来接世子回家的。”
“有劳。”
尹知鹤闻言,神色阴冷“能渡弱水而来,看来你便是江湖传闻的轻功第一人踏风行者慕远之了吧,没想到你真和荣国皇室搅和在一起,可你想带走唐殊,光轻功了得可不够,这趟,你怕是要有去无回啊。”
慕远之故作大惊,“哎?还真是,这该如何是好!”
“哼!本王放你一马,你去告诉荣国那狗皇帝,别动歪心思,想换唐殊,就乖乖用从我靖国拿走的三座城池来换。”
“可那狗皇帝貌似不肯啊,而且…尹知鹤你想多了,我可不是授荣帝所托来接人的。”说着,慕远之看向唐殊:
“不过现在授谁所托也不重要了,能接这么个美人回家,自是我慕远之心甘情愿的,不然留在这里,迟早让你个无耻之徒折磨的香消玉殒。”
说着,慕远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展开里面竟是几块精致的青糕。
可不知为何,原本云淡风轻的唐殊竟然瞪大了双眼,变了脸色。
“世子不必担心,听说你最爱吃这衡阳青糕,在下特意绕路买了来,你且吃着。”
语毕,唐殊便见慕远之突然暴起,汹涌的真气将尹知鹤在内的所有人震开,却未伤及自己分毫,足见对方对内力控制纯熟。
紧接着,慕远之腰间便射出七道寒光,寒光所过之处一片哀嚎,血光乍现!
唐殊定睛看了许久,才看清那是七枚短刃,可方才慕远之腰间明明什么都没有!
那短刃隐隐闪着寒光,刃身邪门的很,似有雷电加持,汹涌的内力将弱水湖都搅得翻滚,湖中的机关竟都失了控,开始疯狂运作。
湖中亭一传出动静,所有在皇陵山的士兵便蜂拥而至,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湖中亭。
慕远之一人竟可敌千军,这是尹知鹤没料到的。
向来处变不惊的唐殊脸上也浮现出探究之色。
江湖传言踏风行者慕远之轻功虽了得,却是并不会功夫,甚至没有半点内力!更别说那邪门的兵器了,根本就闻所未闻!
一阵微风拂过,蝴蝶锁清脆作响,唐殊被疼痛拉回思绪,低头看向精致的青糕,眼中不自知的泛红,慕远之受何人所托接他回家,已无需猜测。
可就在他捻起一枚青糕时,身子突然被抓起,紧接着就被粗鲁的提到了半空。
狂风呼啸间,他已离开了湖中亭,唐殊看了眼抓着自己的人,一阵苦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远之搅乱了弱水的机关,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家,他终究是回不去了。
那抓着唐殊的人粗鲁,丝毫不顾及他羸弱的身子和蝴蝶锁,虚弱与剧痛之下,唐殊神智渐渐混沌,最终昏死了过去。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五年前,被荣帝秘密送到靖国接任谍首之前,那道让他整个人天翻地覆的圣旨,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忆犹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靖王世子唐殊恃宠而骄,屡次犯上,对皇室不敬,然朕念北靖王为国而战,劳苦功高,不忍重罚,免去死罪,将其禁足皇家别苑,闭门思过,与昭容公主婚约暂缓,钦此!”
自那日起,本该闭门思过的他便被秘密送往靖国,他本是荣帝为了制约北靖三十万北骑的棋子,在京都养尊处优也浑浑噩噩。
能接受谍网,与父亲在暗中并肩作战,深入靖国他不悔,哪怕刑罚加身,他亦存着死志,不肯屈服。
可如今……
他只想回家,那青糕那般香甜,他还未尝过一口。
而眼下离开了湖心亭,离开了尹知鹤,无非是进入另一个囚笼,被他人逼迫,也无甚区别。
当唐殊再次醒来时,身下是柔软的床榻,待遇是好了些,可蝴蝶锁未去,他仍是阶下囚。
“属下通天卫一品御卫何潇潇,见过世子爷!”
那声音虽冰冷却也还算恭敬,通体乌黑的令牌足以证明,她是荣帝派来的,唐殊也还算放心的下。
“我们何时动身归国。”
何潇潇一愣,似是没想到唐殊问的是这个,恭敬回道:
“待世子身子恢复些便可,世子放心,我们虽还在靖国境内,可这里是属下寻得一处隐匿村落,连靖国都未登记在册。”
一听此名,唐殊眸子瞬间瞪大,“可是尧村?”
“啊?是…正是……”
唐殊脸色微微一变,起身死死的盯着何潇潇,“你是怎么找到尧村的?”
“属下…”何潇潇也是一愣。
“明明在靖国国都边上,却未被登记在册,尧村之秘,哪里是你一介通天卫能找到的?除非…你已叛国!”
唐殊明显是诓吓,可这何潇潇竟是个头脑简单的主。
“世子,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听命行事,尧村一事属下无权透露,还望世子体谅,若有疑问,归国后可询问陛下。”
通天卫都是一根筋的主,唐殊也未想过真问出什么,但他已确定,这何潇潇被通天卫首司推出来做弃子的,尧村的秘密与存在,根本不允许让太多人知晓。
弃子啊…他们也算是同命相连……
唐殊叹息,“我们走吧。”
“这…可是世子您的身子……”
“你倒也有心思担心我?”唐殊低笑,“无妨,走吧。”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唐殊惊愕的看去,却是见了一张嬉皮笑脸的熟悉面孔。
“这是做甚呀,世子急什么,你这朋友也真是,带着你走也不等等小的,老皇帝的手下果然都不懂礼数。”慕远之笑着招招手:
“几刻不见,甚是想念啊,美人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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