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春看见卫青玄拿着熏香闻了又闻,越闻越雀跃,又端着香炉往外移了移,点了一点熏香。
满满地吸了几大口后,卫青玄才像是缓过神来,神情满足地睁开眼,找到这个屋子的正主夕岚。
“这香不错,谁用的?”
卫青玄说的不错,定然是香里的毒不错。
她自知是“逃不掉”,认命地说道,“是我用的。”
卫青玄兴奋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早已看出夕岚有身孕,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疾步走到夕岚面前,抓起她的手腕,把起脉来。
这可把站在一旁的念春吓到了,她自小在夕岚身旁,见得都是京城里恭敬守礼的大夫,哪里见过这等粗鲁的乡村郎中。
正要上去呵斥他的无礼,却被夕岚用眼神制止了。
夕岚冲她摇头,念春也只好刹住步子,站在那焦急担忧地等着。
夕岚近距离看着卫青玄忽明忽暗的面部表情,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时间变得尤为漫长和煎熬。
但是,夕岚又不敢开口问,怕打扰了卫青玄把脉。
过了好一会,卫青玄终于轻手轻脚地放下了夕岚的手腕,像是对待一个珍宝。
夕岚见到如此,更是觉得不妙。因为,以她上一世对卫青玄的了解,他珍视的,不是她,而是一个能让他大显身手的中毒人。
卫青玄:“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夕岚咽了口唾液,心里砰砰跳得厉害,尽可能地事无巨细,一一说出来,“我月份大了后,晚上总睡不好,老是做血崩的噩梦,还会惊醒,每次都感觉到肚子发紧,孩子动来动去。得了这个熏香后,虽然也会做噩梦,但是不会惊醒,孩子也动得差了,晚上睡得好了,只是白天也会昏昏沉沉的。刚开始以为是月份大了容易困顿。再后来,得了一个药枕,枕着噩梦更甚,才想到把别人送的东西一并检查了。”
“还有个药枕?拿来我瞧瞧。”卫青玄眼里闪过微光。
夕岚无奈,卫青玄的关注点总是如此的奇特。
念春捧出收好的药枕交给卫青玄,他把枕头撕开,翻找了一遍,眼里本来亮起的光暗淡了许多,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只是个天星南的毒,闻得多了,头晕目眩,心神不宁,不闻也就没事了。”
说这话时,甚至是一脸嫌弃的表情。
“天星南的毒,只要懂点药理的小大夫,都能瞧得出来,无趣得很。”
卫青玄又捏起旁边的熏香,放在手里撵了撵,又凑在鼻前嗅了嗅,一脸满足。
“倒是这个,有点意思。”
念春急了,“大夫,您别老是吊着咱的胃口,到底有没有毒,毒厉不厉害,能不能解,我家王妃和世子有没有事,您倒是说清楚啊!”
“王妃?”卫青玄终于从熏香里抬起头,斜过眼来看夕岚。
“我不给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治病。”
说罢,他扔了熏香,提起药箱便走,表情决绝地连刚才珍爱的熏香里的毒都没法留住他。
念春喝道,“无礼。昱王府岂是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卫青玄脚步一顿,“那就劳烦昱王妃治我的罪,砍了我的头。”
复又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念春被堵得小脸通红,又指望着他给王妃问诊。现在又恼怒,谁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个怪脾气。
她想向夕岚请罪,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声音里又急又委屈,“王妃。”
夕岚微笑着冲她摆手,不冒烟不上火,眼瞅着卫青玄要走出屋门去了。
夕岚淡淡的声音传来,“就这么走了?你家里的冤屈不管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计重锤敲打在了卫青玄心里,他当场被震得心慌意乱,脚步骤然停住。
整个人像是一块石头,愣愣地钉在原地,半响,脚步沉重地又迈了一步。
夕岚往前探身,突然怕自己留不住他,立马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家的家训,不涉朝堂,但你甘心吗?”
卫青玄猛地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夕岚,那表情,像是夕岚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得立马千刀万剐。
夕岚看见自己的话终于起了作用,语气变缓和了。
“你如果不想身涉朝堂,我这里有一处药铺,你可以在那坐诊,我答应替你祖父沉冤昭雪。如果你想自己查明白,我可以向王太妃、王爷举荐你,让你留在昱王府里。”
夕岚说话时,一直看着卫青玄,她看到卫青玄的迟疑,不甘和希望。
卫青玄世代行医,他祖父曾是太医院院判,夕岚记得,他的祖父得罪了什么人,被冤枉搅进了阴谋里,虽然最终得以全身而退,但还是被罢了官,举家回乡,不久便暴毙家中。
他们家便有了不涉朝政的家训。
当时萧含章去请他时,听说也是废了不少功夫,但从上一世卫青玄为祖父沉冤昭雪后,对萧含章的忠心来看,他应该是十分想要替祖父洗清罪责的。
果然,夕岚的话说动了卫青玄,他转过身来,往前走了几步,“王妃怎么知道我祖父的事。”
“用人之前必然要了解清楚。”夕岚见鱼儿咬勾,又恢复了刚开始的端正坐姿。
“你虽然身在乡野,应该也听说了一些昱王的事情。昱王虽然是当今圣上的表兄,但我公公为先帝戎马一生,最后更是为救先帝而死,所以,昱王格外受当今圣上信任。”
最起码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因为当今圣上现在还要联手王爷对抗丞相,但是,等到丞相一派诛灭后……
那些都是后话,眼下,夕岚必须要留住这个人。
“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也不逼你,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夕岚心里却焦急,她恨不得卫青玄立马给自己医治,她怕翊儿有事。
但不能让卫青玄看出自己的着急,那样,主动权就不在自己这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反而是卫青玄笑了,“果然是昱王妃,气度不凡。只是,你等得了三天,你肚子里的孩子未必等得了。”
听到这话,夕岚再不能强装着镇静,她站了起来,却是右腿一哆嗦,差点跪下,还好念春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夕岚上一世和卫青玄打了几次交道,也知道些他的脾气性格,被卫青玄一吓唬,也顾不得是不是刚见面,拿出上一世的样子,双手叉腰冲他嚷道。
“你再不给我医治,小心我让人把你扔到鱼池里,保管你的脸肿得像猪头。”
只见卫青玄听了这话,脸上羞得又红又紫。
他一个大男人,对鱼虾过敏,又身为郎中医不好自己,总是被人笑话。所以,他格外忌讳别人提起这件事。
“你,你怎么知道的?”
夕岚知道卫青玄忌讳,却管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就拿这个笑话拿捏卫青玄,“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只要你给我医治,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卫青玄又气又恼,正要大义凛然,彻底拒绝夕岚的时候,身后另一个清冷的男声传来,“不告诉任何人什么?!”
卫青玄闻声回眼望去,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门口,身上披着一件貂毛大氅,风尘仆仆,眼窝凹陷发黑,眼中血丝极重,应是昼夜赶过路。眉间有淡淡的眉间纹,这种人多半常年思虑重。
此人正是萧含章。
萧含章刚才进屋,正看见夕岚挑衅地和卫青玄对峙,眼里的促狭尽显,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而那表情,却是在孤男寡女的屋内,对着另一个男人,他顿时觉得心里犯拧。
再看向卫青玄时,眼里多了几分阴冷和敌意。
“你是谁?”
卫青玄顿时觉得脊背发凉,站在原地却是强撑着身体,不去行礼,尽可能地不卑不亢,“卫青玄。”
萧含章看到他挎的药箱,“江湖郎中,在这里做什么?”
“那你要问她。”卫青玄指着夕岚。
萧含章这才看向夕岚,眼里虽然带着些许疲倦,但怒意更甚,“府里的大夫,太医院的太医不够用嘛!找个江湖郎中!”
夕岚:“王爷,事情有些复杂,说来话长,先请卫郎中帮我把把脉。”
萧含章却完全不为所动,“那就长话短说。”
卫青玄也不消停,作死地回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解毒了!”
夕岚刚才特意避开中毒的事情,想慢慢告诉萧含章,却不想卫青玄这么不嫌事大的说出来。
她偷偷地狠狠瞪了卫青玄一眼,卫青玄接收到夕岚的眼神,更不知收敛,反而得意地说道,“呀!原来他还不知道你中毒的事情啊!”
刚才夕岚瞪卫青玄的动作又被他捕捉到,心里的醋意现在变成熊熊烈火,烧得他五脏沸腾。
“来人,把这个江湖郎中先关起来。”
萧含章干脆利索地把郎中扔出去,打算先处理好家务事,再慢慢处理他。
卫青玄挡开夜羽押解他的手,“我自己走。”
临走前,又不怕死地补了句,“你们有什么事快点处理。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解毒,你的王妃和孩子,时间可不多了。”
萧含章听到这话,一计眼刀射来,夜羽一个推搡,直接把他丢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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