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
碧空如洗, 艳阳当空。
金黄柔软的沙滩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人群,阳光下的黑色海水幽沉神秘。海面并不平静,波涛汹涌, 起伏不定却又无声无息,寂静深沉。
沙滩上的废弃排球网锈迹斑斑,细碎的沙硕间埋藏着许多人类造物,都是破损废弃的模样, 在灿烂的光线下似有凄切的哀怨细细诉出。
人类全副武装,连牙齿都没放过。
他们三三两两的散落在沙滩各地,大人亦或是小孩,都穿着深黑色的抗污染防护服, 手持黑色的铁夹在沙滩中翻找。
偶有漆黑的生物从沙地里钻出, 人类就争抢着把黑色生物夹入封闭的小铁箱。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若是有人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旁人就会立刻远离他,直到五分钟后,那人依旧正常地喘着气。
他们被称为赶海人。
厚厚的防护服遮住他们的身体,遮住他们的面貌,即使是最亲密的亲人都无法从层层叠叠的防护服中找到对方。
在这群赶海人中, 最小的没有成年女性的腰部高,最大的佝偻着身体, 弯着腰板, 脚步蹒跚。
在这里, 可以找到人生的所有年龄段。
最多的还是老人和小孩。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
顶着烈日艳阳,小女孩一遍遍默数着今天的收获。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密密麻麻,衣衫尽湿, 脸蛋被热得红彤彤,早早剃掉的小光头也被晒得通红。
小乖,先去休息吧。
佝偻的老人缓慢地打着简单的手势。
我不热
小女孩伸出空闲的左手,朝佝偻的奶奶摆了摆。
就在两人打手势时,扣着的密闭小黑盒突然撬开条小缝,虽然声音微小,静若针落,但小女仍是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用黑色的钳子把妄图逃狱的触手戳回盒子,
“扑通”
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有些人甚至连快要到手的猎物都不要了,也要快快朝远处跑去,直到跑出二十多米后才敢慢慢回头观望。
一个黑色的身躯倒在沙滩上,他望着远处观望的人群,艰难地伸出手,张开五指,像是在请求同伴的帮助。
即使带着厚厚的抗污染头盔,看不清他的脸,但人们也能感受到他渴求希冀的目光。
但一切注定是无果的。
在他倒下发出巨大声音的那一刻,他就被所有人判了死刑。
他不想死。
他的孩子刚学会叫爸爸妈妈,他怎么能死。
他得活着,他得活着。
救救我,救救我。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和我一起死吧。
恳求,不甘,怨恨,憎恶,仇视。
头盔下的目光变幻不定,最后化作一道泣血的咒怨,令人通体生寒。
幽暗的海水猛地扑向沙滩,黑色的海水卷住他的身体,拖着他,在沙滩上留下深深的拖拽痕迹。
哭求,怒吼,怒骂。
种种极端的情绪在这个濒临死亡的男人身上一一浮现。
或许是强烈波动的情绪起了作用,拖拽的力道突然松了许多,男人狂喜,他用力地躲开海水朝干燥的沙滩和人群跑去。
只要距离海岸的直线距离超过二十米,他就能活下去。
然而就当他即将迈出逃出生天的最后一步时,汹涌的巨浪朝他扑来。
浓稠的黑色海水包裹住人类的身躯,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柔软的海水“包容”他的所有挣扎,像是无奈的母亲面对调皮的宝贝。
海浪来时汹涌澎拜,走时悄无声息,像极了那人,来时雄心勃勃,走时寂静无比。
斑驳的沙滩在海水的抚摸下恢复如初,一切痕迹都消失不见。
这就是黑海的可怕。
有谁又知道,五年前,这里还是游人鼎沸的沙滩,夏威夷式风情的游览圣地。
高大的椰子树如最忠诚的战士,沙滩边的大商店热闹纷飞,数不清的遮阳棚欢迎所有的旅人,湛蓝的海水与天边同色,游人悠闲惬意。
一切都变了。
即使是在海边度过了大半生的老人,恍惚间都只觉得以前的以前皆是幻想。
哪有热闹的沙滩大海呢?
不过是可怜人的错觉罢了。
一条生命如流星般转瞬即逝,余下的人再不敢回到沙滩上寻找猎物,至少需要三天。
—三天,黑海被唤醒后的猎食周期。
这是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教训。
人们纷纷离开,只是与来时的动力充足相比,走时的背影都带着叹息。
家里的生活费又该去哪找?
入城的队伍不长
满头大汗的小女孩用手掌快速扇着风,奶奶紧紧抱着今天的收入,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在看见蹲在城门口的收购商人后,才微松了口气。
陈桂芳污染值:23
杨小小污染值:12
超大的电子屏幕精准地显示着每个入城者的污染值,祖孙两个的污染值在其中极不显眼,因此她们很快便顺利通过检测。
但排在她们前面的某个人却被守卫强行带走了。
吴强污染值:65
凡是污染值超过50的人,有极大可能发生畸变,变成人形怪物,嗜血,喜食人肉,污染值越高,畸变的可能性越大。
如果污染值超过70,则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发生畸变。
吴强的污染值一出,危险的提示型号就立刻亮起,持枪的守卫迅速制住男人,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在庆幸,但庆幸的喜悦中更多的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这样的场面她们见过无数次。
因为城门距离海洋远,所以绝对安静的规则得以消减,人们窃窃私语讨论着近日发生的大事小事。
细碎的私语交汇成不可忽视的声音,更加细微的声音因此而被掩盖。
谁也没有注意,一位老人抱着的用来装畸变生物的小黑盒翘起细小的缝隙,黑色的组织顺着缝隙慢慢挪出,向世界说声你好。
陈桂芳尚不知道盒中的异变,她怜爱地抚摸着孙女光滑的小脑袋,眼里闪过几分愧疚落寞。
“今天的收获不错,我们可以买点陈米回去。”
曾经的生活恍若隔世,坏米、陈米竟也成了稀罕物。
听见奶奶的话,小女孩重重点头,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脖颈,似乎下一秒脑袋就会突然掉下来。
她高兴地咧开嘴角,坑坑洼洼的牙床漏着风。
说实话,她笑起来很不好看。
暗黄的脸蛋只有在烈日下才会沾些血色,小小的身躯瘦如竹竿,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躯干上,眼大脸小,头皮紧贴骨骼。
就像是幸福时代里只会在灾难纪录片里出现的孩子。
但她没有受到虐待,她唯一的亲人爱她如命。
她是所有孩子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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