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细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她因为赵忱心性天真,加之两家的婚事,就一直没把他放在心上。
可今日若不是他舍身相救,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之前竟还试图用计诓骗他退婚,现在想来是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
他不犯傻的时候温润谦和、思虑周全,明明是她的错,还低声下气和她道歉。
心中的歉意更甚,沈萱忽然想起怀里的平安符,愧疚地垂下头,悄悄擦去眼角不争气的眼泪,认错道:“不,我还是有错,我刚刚应该也为你求一道平安符的,毕竟是你一路送我…是我疏忽了,不过你放心,既然你为我受了伤,我一定会负责的。”
他克制住紊乱的呼吸,指腹细细揉搓着小姑娘的脸颊,期待问道:“那娘子打算怎么负责?”
她轻咬着唇,扭过头去试图挡住泛红的耳根,回答道:“你你别多想,我的意思是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赵忱低笑一声,朝腰带处努努嘴,“那现在就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沈萱脸颊上的红晕还未消散,侧首看着他,目光从他无辜的眼眸里往下移去,在视线接近他胸前敞开的衣襟处时,眼神一滞。
她心领神会,眼尾带着羞意不敢直视他,缓缓伸出手朝他靠近,柔软的小手用布条为他简单包扎后,整理好前襟,手指勾起衣带准备帮他穿好衣裳时却又不小心擦过他胸前的肌肤。
温热指尖如同丝滑绸缎般轻柔,撩拨起胸腔里莫名的邪火。
赵忱压着呼吸,垂眸注视着慢吞吞的她,那双手似乎带着摄人心魂的魔力,每次触碰都让他心头一颤。
偏偏她还不知所以,手下的肌肤微微隐忍颤栗,她转念一想应该是衣服蹭到了伤口,便又放慢了动作,生怕弄疼他。
因对男子的衣带系法不熟练,她低着头环过他的腰间系了一次又一次,马车的颠簸也使她时不时地就撞上他的胸前,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
耳边的呼吸声变得沉重,沈萱还以为他疼痛难耐,可抬眼望去时,正巧对视上他那双晦暗不明的黑眸,如同无涯的欲念深渊,下一秒就要将人吞吃入腹。
沈萱指尖一顿,迅速移开目光,终于将他的衣带系好后,坐到一边努力让自己跳动疯狂的心平息下来。
可男人又凑到她身边贴耳轻声道:“等我们成亲后,娘子日日帮我宽衣解带,定会比现在熟练…”
她嗔怪道:“不正经,谁要和你成亲。”
沈萱靠在窗边想看向外头转移注意力,透过撩起的帘角,顿觉周围环境熟悉,想起什么后立马掀开布帘看去,原本应该在树边的破马车此时早已消失不见,而地上也留下了马车陷进去的凹槽。
看来那车夫确实回来过,见她不在,便直接将马车拖回去了。
她本想着回去之后让沈大柱去把付的银子要回来,省得白白搭进去一趟路费,下次可再被什么不靠谱的人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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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放心赵忱的伤,执意要送他回去。
在回城的路上,沈萱一直心神不宁,下午本该是困倦昏昏欲睡的时辰,可她却不敢再放松警惕,说不定暗地里还会有坏人偷袭。
不过好在,一路无事。
在青云村村口,总有许多无聊的叔婶谈天,顺便瞅瞅来往的人们,有没有平日里没见过的面孔,有没有什么达官贵人路过,好回去吹嘘一番。
沈萱远远地就瞧见周大娘吐沫星子横飞的场面,不免开始紧张地攥紧衣角。
若是被她瞧见自己坐在赵宅的马车里,那出去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二人。
赵忱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对着外面领路的阿执吩咐了一声,“走小路,去后门。”
村东的路四通八达,这样虽然显得鬼鬼祟祟了不少,但也为沈萱省下许多麻烦,她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经过此次出行,她倒是对赵忱刮目相看。
马车到达后门,沈萱扶着他走下马车,许嬷嬷似乎早收到消息,也在门口等着,见状连行礼都顾不上,沉稳的神情也慌张起来,小跑到身旁关切道:“公子怎么了?”
公子肩膀上被血染湿,看起来虚弱至极,只靠小姑娘扶着走进了宅门里,她刚想唤人去找大夫,阿执上前安慰般地冲她摇了摇头,许嬷嬷这才明白公子的伪装。
宅内的下人都很懂分寸,即使不解公子为何身受重伤,还由着沈姑娘这般亲密地抱着他进了屋,可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
在赵宅,没有公子的吩咐,他们不能做任何没规矩的事。
这是沈萱第二次进到他的屋里,简约的陈设却不失贵气,仔细看去,宽敞的房梁顶端被窗外的浅日映衬出闪烁金光,梁柱像是镀了层金般引人注目。
她不禁感叹这细致入微的奢华程度,上次来的时候怎么丝毫没注意到。
许是之前遇刺的不安感消失不少,她脑子里原先积攒的疑惑又重新冒了出来。
视线顺着梁柱移至床边,那眉头紧蹙的男子一对上她的眼神明显有些心虚,可怕什么来什么。
沈萱清了清嗓子,直言道:“赵公子,你的武功很厉害,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心智单纯的人,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她直截了当地挑破了两人间那些令人疑惑的事情,盯着床边虚弱之人,可她说话的声音还是细声细语,就怕他介意自己的鲁莽而导致伤口撕裂。
“其实我是…”
赵忱原本心里想好的解释临到嘴边却突然转了个弯,他明明是想让沈萱看见自己阴狠嗜血的模样,想让她渐渐了解自己的一切,也打算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可那些话始终说不出口,表面上镇定如常,可心中的准备早已被巨浪侵袭殆尽。
他怕,怕沈萱会嫌弃他沾满鲜血的双手,怕她会厌恶他满背丑陋的伤痕,他更怕自己身处地狱却连累到她。
他是个只配活在阴暗里沟缝中求生的傻子,又怎么能奢望得到明媚单纯的她。
沈萱茫然地侧首看向赵忱,却清晰地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悲楚,清隽的眉眼霎时蒙上绝望,可他情绪控制得极好,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便已恢复正常。
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上前担忧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沈萱的追问打断了他的思绪,怯意使他步步后退,整理一番情绪后艰难挺直身子,委屈道:“其实是因为娘子在我身边我才不怕的,我要保护娘子,不能让娘子受伤…”
他简单几句话,却戳中了沈萱一向平静的心潮,也许赵忱真的是把她当成亲近之人,才豁出命也要保护她。
他垂下的眼睫略微湿润,复而抬眸望向她,雾气弥漫的双眸带着脆弱,她心软下来,自悔刚刚说话太直接伤到他了,便急忙改口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是我想多了,我不问了便是。”
赵忱故作依赖地朝她伸出双手求安慰,沈萱也不愿再拒绝他,坐在床边像面对沈俊俊一样叮嘱道:“赵公子,你的伤一定要日日涂药,我也会常来看你的。”
他亮晶晶的眼里泛出几分急切,“娘子可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一定要来,我会等你的。”
沈萱这下又觉得他就像只需要人呵护的狸奴,撒娇般地蹭了蹭她的胳膊,和先前打斗中杀伐决断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当然说话算话…”她点点头,拍拍胸脯许诺着,随后再三犹豫后,才说出藏在心底的感激,“上次那晚我睡着了,不过我能猜到是你在我爹娘面前帮我说话,劝服他们同意我去城里做工,我这才安心地找了裁衣坊的差事,真的很谢谢你。”
赵忱喜欢看到她唇角扬起的笑容,配合地问道:“你真的很喜欢那家裁衣坊吗?”
“当然了。”沈萱一提到这个浑身是劲,点头笑道,“你知道那家店吗?就是城南小街里的‘陈氏裁衣坊’,现在店里的业务很少,还面临着很多问题,我本想说做大生意,能赚更多的银子,可还是得东家同意才行…”
她又说了许多,在看到身旁的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笑意的时候,羞赧地抿住嘴巴,小声道:“我是不是废话太多了…”
实则是她平日里在家中没人可以耐下性子听她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很多欣喜的、难过的事,只能憋在心里。
赵忱则安慰道:“没事,以后你想说话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我想听。”
在心里沉睡的某处倏然被打动,姑娘家脸颊微红,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沈萱见天色不早,一拍脑门想起怀里收起的平安符,和他又道了声谢后匆匆从后门小路跑回了家。
围栏圈起的院子里传来张氏训斥沈俊俊的声音,“你个混小子,一天都没学会几个字,你整日瞎晃悠什么呢?”
她说着又看见一旁躺靠在台阶边打着哈欠的沈大柱,将怒火又撒在他身上,“你也是,一天天不干正经事,满脑子都是馊主意。我就说你买通的那车夫不靠谱吧,他早早地回来报信说马车坏了,却不见蓉蓉的身影,我看丫头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解释!”
而刚跑到院外顿住脚步的沈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喃喃问道:“阿娘,你们在说什么?买通车夫…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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