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裴神玉眼中的怔然,明萝梦耳尖一抖,眸中水意轻荡,又将头埋入裴神玉的颈窝之中。
好似这般,就能藏住她薄红发烫的猫耳朵。
和她怦怦的心跳声。
明萝梦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这般举动,仿佛有一股冲动驱使着她,当反应过来时,已经贴了上去。
她羞得不愿露脸,只低声呜咽:“喵呜……”
就当作是,猫猫感激?
见怀中猫儿如怕羞一般的举动,裴神玉唇边忍不住微扬。方才也不知是谁,还哭作了只小花猫。
“也只有你,敢这般轻薄孤了。”
他轻道,语中微带戏谑,让猫儿又是一番面红耳热。
“走罢。”裴神玉回头,单臂拥着猫儿,朝其他将士道:“带上虎尸,交给杵作。在孤来之前,不要轻易处置。”
……
“殿下伏虎归来了!”
“能一箭射虎,果真不愧是殿下,骁勇非凡……”
营中战士们见裴神玉一行人扛着大虎归来,皆面色激动,簇拥围来。
裴神玉身处盛赞之间,面色却静如往日。
若是亲手射虎,常人定会觉得风光得意。但于他而言,射虎之功,还不及救下怀中猫儿来得重要。
简单略作安排,他便让将士们散去,复而前行。
“秦婳贺喜殿下,得以顺利降服恶虎,真乃我大乾之幸。”
一道柔声细语却从右侧传来。
裴神玉手指落在小猫的雪白皮毛上,一梳一抚,面色如深潭而不惊,只是淡淡侧目。
秦婳燕然带笑,珊珊走来,却忽目露讶色:
“殿下的猫儿可是怎么了?”
明萝梦趴在裴神玉怀中,正猫耳萎垂。方才逃过一劫,虽精神恢复已许多,此刻却还是四肢乏力。
一双浅金猫瞳安静而无声,片刻不移地盯着面前红裙明艳的女子。
裴神玉缓缓道:
“她误入林中,难免受了惊吓。”
“猫儿天性喜闹,不爱待在一处。”秦婳叹了一声,“何况它本就是只山猫,向往山林也是情有可原。”
“还好安然无事……可小猫儿,都要吓坏了吧。”
裴神玉垂眼摸了摸猫,并不言语。
说话之间,秦婳又娥行几步,步至与裴神玉一臂之距,低眉垂睫,目光却凝在猫儿眸光大盛的瞳仁间:“猫儿若是受了惊吓,可要我替殿下安抚一番?”
一阵荆芥之香,若隐若现。
明萝梦爪子扒在裴神玉臂上,却忽忍不住抬起往前挠去。
她露出尖牙,‘哈’了一声。
杏圆的猫儿眼中满是凶色。
“秦娘子,孤的猫儿脾气不好。”
裴神玉用手拍了拍猫儿的背,看向秦婳。声若风过孤竹,疏淡无温:“若是秦娘子不想被猫儿抓伤——”
“便离孤的猫远一点。”
他目如长剑之锋,清冷锐利,可振霜雪。
“喵喵喵喵……”
一回到室内,明萝梦就忍不住在裴神玉怀中小声骂骂咧咧起来。
说谁脾气不好呢。
她伸了伸小爪子,想挠人。又想起方才在裴神玉怀中,她想去挠秦婳之时的场景——纵使她猫爪锋利,却因为猫儿手短,而完全够不着。
越想,越是羞恼。
裴神玉自然猜不出猫儿的心思。
只是不知为何猫儿突然团成了毛球,又隐隐生起了闷气。但他仍有事于身,只能将猫儿安置于寝居之中,吩咐元蒿好好看守,便出了门。
而明萝梦趴在太子殿下柔软的榻上,尾巴翘起,舒展了一会儿前肢爪爪。
伸了个舒舒服服的腰。
自前段时间疏远裴神玉以来,已许久未躺在这床榻上躺过。她嗅着帐中清淡的檀木香气,眯了眯猫儿眼。
可仔细回忆起来,她也是第一次见裴神玉对秦婳这般肃色而冷淡。
不由回忆起裴神玉那句,离他的猫远一点……
他的猫?
明萝梦将脸颊掩在小爪子下,绒耳敏感地抖了抖。“喵喵喵……喵。”
可如今,她又的的确确是他的猫。
若是裴神玉在场,便能看见,自己的猫儿尾巴摇成了朵花。
小猫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这才冷静下来。
明萝梦脸上温度渐渐降下来之后,脑海中又缓缓浮现出了秦婳的面容。她总面带笑容,仿佛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够阻止她。姽婳而不可测,恰如其名。
猫儿长睫垂落。
她仍未忘记,自己意识即将涣散之际,在水盆之中最后看到的倒影——正是秦婳的脸。
看来秦婳,仍没有打消对她下手的念头。
可终日防贼,终究不是良策……
她还是得想点什么法子。
可明萝梦并没有再如起初一般惊慌失措,以至于精神颓靡,也可能是因为裴神玉带给她的安心。
她已心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她身处险境。
……
不知多久过去,黄昏映地。
正当明萝梦呆呆窝在床上,沉凝思索之中,忽被一只手掌抱起。
“喵?”
小猫呆愣愣地回头,两只粉色的猫耳下意识地竖起,夕阳下的猫儿眼中一片浮光碎金。一派天然去雕饰的可怜懵懂,让人心化。
连面色仍有些静肃的太子殿下,都忍不住眉目间柔了几分。
“来,陪孤处理公务。”
裴神玉轻道,说罢便将猫儿捞入怀中,走进了书房。
可他才铺开公文,怀中白猫儿就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小爪子一迈又想从他怀中跳下。
好在裴神玉手疾眼快,又将猫儿搂了回来。
明萝梦心中砰砰直跳,摇摇尾巴,不解抬眸。
虽也并非第一次伴他办公,但也并非如眼前这般被裴神玉楼在怀中,卧在膝上,亲昵无间。她撞在裴神玉胸膛前,嗅了满鼻子的淡淡檀木香,猫儿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裴神玉却低头睨她一眼,从容道:
“横竖你也不过是寻个地方睡觉,何处不是睡?不如便卧在孤的怀中好了。”
明萝梦一噎,他怎么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她可是个人,又不是他能随意摆布的猫猫……
如竹的手指却拂过脖颈,然后小猫就被捏了捏猫耳朵,听见他如轻哄道:“小乖猫,安分些,别再乱跑了。”
头顶的气息清浅似微风,也拂过她的心间。
“孤会担心。”
分明只有四个字,落在明萝梦耳中,却如下了一场春夜的雨。
心间之花,仿佛又是一阵怒放。
不可自抑。
见猫儿一动不动似终于乖巧下来,裴神玉终于得以安心,将注意力转移回墨字之上。一边批阅,一边时不时伸手摸摸猫儿头。
似乎只有感受到小家伙的温度,方才安心。
他的猫仍在此处,安然无恙。
……
元蒿也没有料到,猫儿遇虎一事之后,连小猫不久都恢复了活蹦乱跳,反而是太子殿下的变化最大。
一向沉熟稳重的太子殿下,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若是小猫不在他眼前,他便无端有些焦虑,总不时要询问元蒿猫儿的行动去向。
最后元蒿无奈,只好蹲在小猫咪的面前,好言相劝:
“小祖宗,奴才求求您了,您就委屈一下,听话一些。您也不瞧瞧,殿下如今担心您,都担心成什么样了。”
“这是奴才自己掏钱买的爆炒小鱼干,您吃下了,这就是答应了?”
明萝梦一爪推开鱼干,郁郁地扭头就走。
可毕竟是因她之故,她最后也只好听元蒿的话,从早到晚不离开太子殿下视线之外半步。才好让裴神玉放下心来处理事情。
夜里自不必说,又是被裴神玉抱上了床,做了只暖床的猫儿手炉。
哪怕是裴神玉和将士们商议军务之时,也不例外,明萝梦只能被迫卧在太子殿下的怀中,只当自己是只吉祥猫摆件。
明小猫从一开始的羞不可言,到后面,已是麻木不仁。
于是众将士便时常能看见这样一幕。
身着玄色军袍,面色沉肃而庄重的太子殿下,怀里却卧着只雪白而貌美的猫儿。殿下决策之间,还会无意识地捏一捏那猫儿粉色的爪子,好似在把玩着什么极柔软的物件。
而猫儿既懒又娇,软绵无力地伏在殿下的臂弯之中,却任凭殿下抚摸捏爪。
乖得简直像只假猫。
啊,他们也想捏一捏。
实际上,却是明萝梦听着冗长而嘈杂的话语声,看着一桌子浓眉粗髯的将领们唇枪舌战,早已精神困顿如软玉,一阵昏昏欲睡。
她猫耳垂下,在裴神玉的臂弯之中,枕着自己的爪子睡了过去。
迷糊间,还能听见有喋喋人声。
“殿下欲直袭江陵王后方,可是……”
“唯此机会,失不再来。”裴神玉镇定而笃然,道:“孤意已决。”
入夜。
明萝梦卧在案上,才刚刚睡醒,她睡眼惺忪,好一会才看清眼前裴神玉的脸。而灯下的太子殿下,眉如紫石棱,双目类点星,熠熠含光,面孔俊美似画中之人。
却让小猫脑袋更加晕乎乎了。
明萝梦意识混沌地抬爪迈去,忽猫爪一凉,她低头定睛一看。
却是她一爪踏进了砚台之中。
她下意识便将爪子抽回,可猫爪却已被黑墨浸透。才落在纸上,又印上了一朵小小的墨梅。
明萝梦一时进退两难,不由看向裴神玉,小声喵喵求救。
而裴神玉余光目睹了整个过程,忍俊不禁,道:“孤的猫儿,聪明到都会给孤的公文按印了?”
“喵呜……”闻言,明萝梦又委屈地叫唤了一声。
“好了,真是只顽猫儿。”裴神玉只能搁下笔,手环过猫儿前爪,将她抱起,好笑轻叹:“孤简直不像是你这只猫的主人,倒像是仆人一般。”
他掌心握着猫儿的两只前爪,浸在笔洗之中,温柔搓揉。
不一会儿,梅花小爪垫才重现娇粉之色。可他仍觉不够干净,指腹又仔细揉着爪垫,直至彻底洗净。
明萝梦只能按捺着梅花小爪子传来的阵阵痒意。
她背后是他轻而平稳的呼吸声,面前是一对骨节修长的手掌,正握着她的爪爪,如玉的手指逐一搓揉过她的白毛和爪垫。
猫身倚着少年的手臂,裴神玉又洗得慢极,她几乎发呆到快要睡着。
……
马蹄哒哒,夜风盈面。
将她彻底吹醒了。
而梦中她的猫爪子被按在笔洗中洗净,已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明萝梦迷蒙地环顾四周,却见火烛连绵,在黑夜中连起长列,旗帜猎猎翻飞。
明光所映之处,却是一副副盔甲银铠。
头顶之上,响起裴神玉肃穆庄重的声音:“听孤之令,兵分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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