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曦之下, 鸾殿之前的白玉砖与丹墀闪耀着斑斓重光,可却都无法与羽帐宝床后,那一抹靡艳之色相媲美。
女子乌发如云,面如雪芽一般清泠泠, 只是雪颜生桃花, 透出几分娇秾红晕。她倚着绮枕, 纤白楚楚的指尖搭在肩侧。阖着眸,兀自睡得又乖又甜。
男人俯身在床榻之前,手臂撑在她肩一旁, 弯腰俯视着榻上闭目睡得安详的女子。
他眼中蕴着柔色, 如粼粼湖面折射春光。
“小懒猫,该醒了。”
明萝梦颤了颤眼皮,羽睫轻掀。恰好看见男人清俊的面容在面前放大,声如龙吟低低入耳, 磁石一般轻慢勾人。
不过咫尺之距。
女子的杏眸轻轻地眨了眨, 潋滟水光楚楚可怜, 眸中朦胧的困意褪去几分而归清明, 可片刻之后,又见她伸出柔荑——
缓缓把锦被拉到了自己的头顶。
男人天赋异禀,每日只睡几个时辰便精神了。偏偏睡前还总是勾着她亲个不停。她可没睡饱, 要怪都怪他。
如此一想, 小猫又心安理得地将自己埋在被衾中,又娇呼呼地睡了过去。
裴神玉看着她一副掩耳盗铃的姿态, 心中却不由放软。终是放下了帷帐, 让宫人小心伺候着, 方轻声离殿。
……
明萝梦却只又娇慵地睡了一会儿便醒了。
拂春和白鸠伺候着明萝梦梳妆, 见她蹙着蛾眉, 小声抱怨着“他扰我”,也都忍不住笑了笑。
陛下可不是忧心贵妃睡太久了,头会疼么?
毕竟贵妃身子处处矜贵,风吹多了头疼,睡少了头疼,睡多了也头疼。最后还是得陛下去哄,给她小心翼翼地揉着额际,满眼的心疼。
可自陛下日日宿在关雎宫后,贵妃的日夜作息也渐渐有序起来。
又过了片刻。
穿着一身绛红宫服,靡颜若花的女子坐在书案边,侧颜卧在自己小臂上,伏桌而侧目。她望着身旁的男人,声含薄嗔道:
“我才不是小懒猫。”
可自退烧之后,她却变得越发黏人,如同昔日爱娇的小猫一般,时常爱贴在裴神玉的身边。
也不再如初入宫那般处处秉持着礼节。
今日也是如此。
身穿一身鹤白常服的裴神玉正在批阅奏章,他肩背挺阔,如雪松一般疏朗。面容沉静似水,笔下墨痕仍然未断。
听着她的撒娇,薄唇勾起一抹弧度。
“好,你说不是,便不是。”
他应得不假思索,好似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明萝梦却无端听出了一丝敷衍的感觉。
她鼓了鼓腮,莫名有些气恼。
男人的目光落在奏章一处,却忽面色微沉。
明萝梦见他剑眉攒起,不由担心而轻轻询问道:“君玉哥哥,怎么了?”
裴神玉皱眉道:“前些时日,符县发生地动,伤者流民众多,而朕遣使者赈恤。不料县丞吴仇竟敢昧下物资,灾粮也以次充好。”
如今,探寻对方所贪敛物资的去向也并非关键。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解决灾民无粮以饱腹,无药可医的问题。
只是蜀地偏远,山路崎岖,物资并不易运输。而如今灾民们饥饿难当,已是群情愤慨。再重新派人征调附近州郡粮仓,一路跋涉运输,恐来不及。
若再不迅速解决此事,恐怕会发生祸端。
他对明萝梦毫无避讳,尽数道来。
而明萝梦听着他口中所述状况,胸口也不由一揪,可她心中却忽有一处启发。
“所以如今,是不是关键在于安抚饥民与伤民?”
“对。”
“我想起就在符县附近的一座山头上,长遍许多不起眼的红土菌菇。其性温良,能安心气。若以火炙,则食有肉味,或许能够暂先充饥……
且那山悬崖处应该也有不少茜草、乌叶,能止血镇痛。若是此时用于灾民,不知可否合适?”
裴神玉眼神一定:“自然。”
若有此物,几乎如天降甘霖。
“君玉哥哥,那我画给你看。”
明萝梦起了身,又哒哒抱着宣纸回来。飞快执笔摹描出所处地貌,记忆中土菌与草药的样子,递给裴神玉。
“就是这个!”
女子星眸熠熠,仿佛一只机灵的猫儿。
裴神玉却忽顿了声音,只眼瞳深深地凝视着她,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直到明萝梦被看得有些羞怯,声音也弱了几度:
“有什么不对么?”
却不料男人却忽探身而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没有。”
裴神玉长眉舒开,胸口微热,不禁发出一声感叹。男人声音微哑,仿佛隔着一面风鼓,沙沙落入耳蜗。
“朕的眉眉很聪明。”
她总是给他以惊喜。
小猫被亲得猝不及防,水眸一动。“我,我也只是突发奇想,若是效果不好,便当我没说过。”
“不会,朕相信你。”
裴神玉微微一笑,极为镇定从容。
她自然也不记得了,她曾经所做过的那些堪称奇迹之事。
“眉眉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幼时娘亲就教我辨别百草百花,山灵万物,令我熟记它们的特性时令,毒益弊处。她还教了我许多……”
她娓娓说道,然而思及往事,却有一分怅然。
“那朕倒是要谢谢岳母。”
裴神玉俊颜澹静,眼底噙着一抹似笑非笑,胸口却翻涌涩意与心疼。
他以手抚着女子面颊,极为珍重道:“将天下最为宝贵的一朵解语花,送到了我的身边。”
明萝梦的脸卧在男人掌心,睫毛忍不住一颤。
裴神玉写好批阅之后,命人快马加鞭安排人前去采草之后,又看了些奏疏。
剩下的便是一些冗杂或并非紧要之事。
只是余下奏疏仍然堆叠如小山,一时半会也未能看完。
明萝梦却忽起了身,用手勾着男人的脖颈,在他背后撒娇道:“不许你看了。”
他已经目不转睛看了半日,也未曾休息过片刻。
裴神玉握住女子垂在颈前的手,握在掌心揉了揉,语带宠溺:
“好,那朕便让元蒿收起来。”
他事事随她,简直对她无有不应。
明萝梦心口泛起一丝甜意。
可下一秒,她还未曾反应过来,却忽被男人扯着手臂,落入了他的怀中。
“呀!”
对他来说,她简直像是可以随意摆布的一片轻盈羽毛。
小美人楚腰不盈一握,薄缎如花一般铺开。
可她才堕入男人怀中,又立刻不安分地挣扎了一下,翻过身来,调整了姿势。
她的膝骨抵着天子袍前的蔽膝,秀美白皙的脖颈仰起,眸中闪过一丝山猫似的狡黠,勾着他的脖将人压了下来。而裴神玉也从善如流弯下脊背。
他揽着她的腰肢,与她四目相望。
明萝梦仰头看向男人。他不说话,可是眉目深邃,鬓如刀裁,五官每一处都生得英俊至极。
让她心中又泛起隐隐的欢喜。
这是她的。
她忍不住啄了他一口。
不知为何,分明此前也有过更亲密的时候,可如今这一个由她主动的淡淡亲吻,却好似要更加让她面红心跳。
如今不过是与他黏在一处,她却像是浸在蜜糖中一般。
时时刻刻都想与他依偎相昵。
日日长相见。
而与此同时,同样只是轻轻的触碰,却让裴神玉心中猛然一跳,瞳底闪过一丝恍惚。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又让他回忆起及冠那日。
猫儿也是这般忽勾扯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偷偷亲吻他。
男人眼中情绪如浮云明灭,却终是归为释然,与一分温柔爱意。
小猫终于愿意开始探出爪子。
只是胆子还是小得很。
裴神玉眼底越发深邃,用掌心揽过她单薄的背,将她在按在怀中,教她如何亲吻。
一个吻绵长而又意犹未尽。
分开之际,她在他的怀中几乎要化成一滩水。而裴神玉呼吸微深,最终还是放过了她。只是男人手上青筋尽显,那处也坚如磐石。
明萝梦莫名有一些耳热,娇颜浅浅浮绯。
她一声不吭地埋在他的怀中,等着裴神玉的气息终于恢复平稳,又听他在头顶轻哄道:“今年冬日会举行冬狩。”
“教你骑马,好不好?”
他定是又令硃明打听回禀,要不怎么连她的心思也摸得一清二楚。
可明萝梦的眸子还是亮了亮,心中也涌起雀跃。
她最终温温软软地点了头:“好。”
午后,裴神玉又处理了一会奏章,天色却突然阴沉下来。
几场秋雨来得突然。
殿外雨声淅沥。
明萝梦披着薄衫,立在窗棂边,看着窗外的水线织成漫天的雨帘,灰蒙的天色与远山横斜。
雨珠坠落于殿外的池中,如今菱花也已经谢了不少。
“当心着凉。”
男人却忽在身后贴紧,手臂轻环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声音如细雨过浸润她的心头。
而男人的下颚抵在她的肩上,背后贴着的身躯温暖而宽敞,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裴神玉怕飘进的雨丝打湿她的鬓发,便哄着她道:“小乖,回屋中吧。”
低沉嗓音落在耳边,与窗外的一池秋雨,勾动她的心魂。
明萝梦回过身,轻眨翩跹睫羽。
“君玉哥哥——”
她忽踮起了脚,偎入他怀,眸如被秋雨打湿,面如桃花,轻轻贴着他的心口。
软语娇昵,带着一丝颤栗,与无边依赖:
“要了眉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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