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浅一惊醒的时候,正是窗外的月色正浓郁的时候,回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她竟有些恍然分不清今夕何夕。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回想起自己此时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尤其是眼前高大的轮廓也在时刻提醒着她,这里是东宫,而她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了。
察觉到她醒了,原本一直笔直坐在床边的柴木终于动了动,只是他才刚转过头,就被梅浅一结结实实的甩了一巴掌。
他知道自己活该,所以并不打算辩解,况且就算他想辩解,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他才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又被梅浅一给叫住了。
梅浅一有些为难,她不是故意要打柴木的,只是心里的一口气憋着出不来,所以下意识就动了手。
她是东篱的溧阳公主,士可杀不可辱,就算如今虎落平阳,也不是能够任人拿捏的。
靖王不行,柴木也不行。哪怕柴木只是奉命为之,也不值得被原谅。
可谁知道柴木竟然也没躲。
即便如此,以梅浅一的性子也绝不会道歉。
“我是不会道……”
谁知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柴木垂着眼打断了。
“你没必要道歉……”
说完,柴木又补充道:
“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的意思是让梅浅一别再去理会梅振廷,毕竟别人的事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可他哪里知道,梅振廷既是太子也是梅浅一的哥哥,就算他们之间感情再淡薄,她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颓废下去。
所以她不仅不会撒手,还会一管到底。
柴木走后,梅浅一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中,竟还一直握着那串檀木佛珠。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柴木放回到床上的。她只知道,在自己即将放弃时,是它给了自己勇气,让她坚持到了最后。
他明明答应过,会一直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可眨眼间,他就抛弃了自己的诺言,抛弃了她。
她不甘心,他明明就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可在当初分别时,他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就更别提之后的重逢了。
她要的,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答案,一个真实的答案而已,可她苦苦寻找了这么久,却还是离那个答案越来越远。
经过了昨晚的事,梅浅一倒是短暂消停了一段日子,只不过令柴木奇怪的是,她不去干涉太子和靖王,倒是对烧香拜佛感兴趣起来,只是她这拜佛的地点选的实在蹊跷,不得不让柴木怀疑,她其实根本就是把他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啼缘寺坐落在京城郊外,就算是坐马车,往返也要一日的路程。
梅浅一早就想好了,她没有太多时间,最多三天,她必须要说服明玉,因为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可以让太子重新振作起来的话,她相信那个人一定是明玉。
明玉和明兰,是双生的姐妹,不仅长的很像,就连性格也是十分相似。只是比起明兰的大胆开朗,明玉要更内敛更含蓄,遇到事,也总是习惯逆来顺受,黯然承担。
梅浅一的本意是让柴木不必跟来,可他就是对她不放心,她也没办法。
好在啼缘寺给男女香客准备的客房都是分开的,平常梅浅一只要不离开自己的住处,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柴木都干涉不了。
来之前梅浅一早就已经打听好了,所以入住的时候,她便特意选在了明玉的隔壁。
她现在的身份是柴浣珠,未免唐突,梅浅一便装作偶遇的样子,上前跟明玉搭讪道:
“想必这位就是明大小姐吧,一早就听人说明大小姐也在,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
明玉虽是啼缘寺的常客,却很少与人交往,就算偶然遇到有人跟她打招呼,也都是过往的熟人,像梅浅一这样冒昧的,还真是生平仅见。
“姑娘是……”
“哦,在下柴浣珠。”
闻言,明玉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点点头,看起来好像丝毫不在意似的。
“原来是柴大小姐,幸会。”
“明大小姐客气。”
“这个时间,柴大小姐是要赶去大殿诵晚经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梅浅一早看出来,明玉实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可是却没想到,才没说两句她就开始不着痕迹的赶人。
尽管如此,梅浅一却仍旧厚着脸皮拦住她道:
“诵经之事待会儿再去不迟,在下早就听说,明姑娘是这里的常客,身负慧根,精通佛理,在下冒昧,不知可否向明大小姐请教几个问题。”
明玉一听,顿时就觉得有些奇怪。
“柴大小姐既来到此处,何不去向断光大师请教?”
“几个小问题而已,怎敢惊动住持大师,既在此处偶遇了姑娘,便想请姑娘赐教。”
明玉隐约觉得,自己如果此时不允了此事,只怕她还会继续找其他借口纠缠她,而且她真正想谈论的,恐怕也并非佛理,如此,倒是让她愈发好奇了。
这柴浣珠与她究竟有何话说?
“既如此,那就请吧。”
明玉所指之处,正是她的居所,梅浅一也不客气,当即就跟着她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也没等梅浅一开口,明兰就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遣了出去。
梅浅一一看,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拐外抹角。
“不瞒明大小姐,我此番是为太子殿下而来的。”
明玉一听,先是微愣,随后便不着痕迹的轻轻叹息一声。
“请教问题什么的果然都是借口。”
被明玉看穿心思的梅浅一似乎也并不意外,毕竟从始至终她也并没有想要去隐瞒什么。
“惭愧,外面人多眼杂,在下也不好直接说明来意。”
“那现在说吧,不过……我可能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对于明玉的难处,没有人比梅浅一更清楚,可与此同时,她也相信,如果能够帮助太子,于明兰而言,也是一种救赎。
“靖王和明兰的婚事,明大小姐可已知晓?”
梅浅一话音刚落,明玉的眼中便有淡淡的暗光一闪而过。
“自然知道。”
“既如此,明大小姐就应该能猜到我的来意了吧?”
明玉会意,她知道柴浣珠这个名字,也听到过京城里的那些传言,她是丞相的独生女,以她的身份会被贞贵妃看中,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她的来意,她多少也能猜到。
可惜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想让我说服明兰,拒绝这门亲事,可惜你找错人了,这是陛下赐的婚,就算明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承担抗旨的罪名。”
然而这一次明玉却似乎猜错了。
“我想明大小姐可能是误会了,在下虽为太子宜人,也不过区区小吏,还没那个胆子敢怂恿明家抗旨。”
明玉不解:
“那你究竟意欲何为?”
“在下是为太子殿下求亲而来。”
求亲?为太子殿下?
这人是疯了吗?
明玉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在胡说什么?这……不可能。”
梅浅一在心里叹息,她知道明玉这么多年吃斋念佛,求的就是一个心如止水,可她今天的一番话,却注定要让这颗禅心逝水东流了。
人字有两笔,一笔写半生,明兰的前半生已是一个错字,梅浅一不希望她再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延续那个错误。
“明大小姐这么说,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太子殿下,亦或者是不相信你自己呢?”
毫无疑问的,明玉的心被搅乱了,她努力想再平复,可好像……没什么用。
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再向前迈步,她只想待在原地,不回头,不远望,只静静消磨,待岁月老去。
“有什么区别吗?既然是不可能的事,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够。
梅浅一暗暗揣度,要想打碎明玉的禅心,她还需再下一剂猛药。
“当然有区别,太子殿下因靖王的婚事,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再这样下去,他会毁了自己的。”
明玉一听,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果然开始悄然出现裂痕,只可惜她还在拼命掩饰。
“但你不该来找我。”
梅浅一知道,明玉是最善良的,哪怕只是路人,她也不会忍心放着不管,更何况,那个人是梅振廷——是曾经令她一见钟情又魂萦梦牵过的人。
梅浅一见明玉的心湖已然起了涟漪,便赶紧乘胜追击,力求彻底打破明玉的心防。
“不,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太子殿下重新振作起来的话,我相信——那个人一定是你。”
“……你是谁?”
可能是因为梅浅一用力太猛,一不小心竟差点儿让自己暴露了身份。
好在,在这件事上,无论她是谁,都并不重要。
“这个问题,在下之前已经回答过了,在下柴浣珠。”
可惜明玉却似乎比她之前碰到的任何一个人都难糊弄。
“你不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为肯定。
有那么一瞬间,梅浅一几乎以为她已经猜到自己是谁了。
“不管在下是谁,都是真心为太子殿下好。”
“以你准太子妃的身份?”明玉反问。
梅浅一无奈,对于这个被强加而来的身份,她真是解释不清。
“传言而已,不可尽信。时间不多,你只有一天时间考虑,明日申时我会来找你要答案,成与不成,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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