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结束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我浑浑噩噩的潜意识里,我仿佛感觉自己依然还在残延喘息。我那裹着厚厚绷带的额头仍旧感觉痛不可抑,冰冷无力的手亦似乎依然还在隐隐作痛。我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真得还活着。这一切还是我进入弥留之际的最后幻觉——

    “她醒了!她终于醒了!”突然一个低沉悦耳的男中音喜极而泣,带着一股酥痒温热的气流在我的耳畔歇斯底里地响起。

    我为之一振,神智随之骤然清醒。我似乎能清晰得感觉到有只宽大有力的手正在轻轻抚摸着我受伤的额头。那种小心翼翼怜悯的感觉,就像是在爱不释手地端详着自己命中的至宝。于是我疼痛难耐地皱着眉头努力睁开眼睛。竟发现原来是何祖铭那张俊逸的脸孔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他英俊深邃的眼眸笑中有泪。不顾地上尘垢,他将自己玉树临风的身体半跪在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眸中那股似水柔情流露着一种千言万语都无法诉尽的牵挂和心疼。

    就随着祖铭刚才那声喜出望外的呼喊,瞬间我感觉有好多人宛若乌云压境般纷纷向我围拢而来。恍惚间,听到她们簇拥着我正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我便挣扎着想要起身下床。无奈浑身酸软无力,我只能勉强而吃力地仰了仰头,然后又重新跌回床上。

    祖铭见状,唯恐我再次坐起身子。于是他惊慌失措地扑过来一把将我按住,随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将我裸露在外的胳膊,一只只又体贴入微地放入被中:“你刚刚脱离危险期,医生说你身体极度虚弱,静待调养,不能乱动。”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我突然泪如雨下,咄咄逼人地追问他,“你明明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可为什么偏偏还要横刀夺爱?卑鄙无耻地利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强逼硬娶我?我恨你,恨你们每一个人。即便是你得到了我的人,但你永远休想得到我的心。因为我的心早就被人给偷走了。”

    祖铭望着伤心欲绝的我,一边心疼地给我擦拭着滚烫的眼泪,一边由衷的垂下头:“对不起!我根本没有想到你竟然爱他已经到了这种痴狂这种舍生忘死的地步。”

    “婉清,这件事亦不能全怪我们家祖铭。”站在床边的婆婆薛知珍突然委屈地插嘴道,“我们亦是只听了你妈的一面之词,说你和北京你舅妈那边已经两厢情愿地解除了婚约。我们才迎娶你过门的。早知你寻死觅活的,我们才犯不上触这种丢人现眼的霉头呢!”

    “妈!你不要再说了!”祖铭突然不耐烦地打断她,“婉清她刚刚脱离危险期,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更不能受任何刺激。您就少说两句吧!”

    “看你这孩子,胳膊肘子往外拐!真应了娶了媳妇就忘了娘那句老话,”婆婆薛知珍仍旧愤愤不平地掐着腰不依不饶,“我们娶个媳妇让人拿着当猴耍,吃了哑巴亏,我还不能说道说道。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趟此浑水。人家娶个媳妇那是欢天喜地,张灯结彩;而我们就差点喜事变成了丧事,弄的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大街小巷妇孺皆知!”

    “妈!我求求您,您就不要再说了!”祖铭痛苦乞求地喊,“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在大婚之前,其实婉清的妈妈早就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过我。如今陆家家道中落,婉清的妈妈不想让她嫁过去受苦,不得已才狠心棒打鸳鸯将婉清嫁给我。我怕您心存顾虑,反对我跟婉清的婚事,所以我才没有将事情的真实原因告诉你!”

    “你这孩子,我看你是吃了烧糊的卷子油蒙了心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敢瞒着我!”婆婆薛知珍气愤填胸地道,“我正纳闷呢!我和你爸曾被你闹着多次亲临曹寓为你去提亲,她们曹家的院子都快被我踩得寸草不生。最后亦没能讲和。我说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费吹灰之力地突然改了主意。原来是计划不如变化大。我看这只攀龙附凤的眼睛简直比我还势利。”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乌压压的人群中,沉默已久的公公何邵鑫突然义正言辞地走出来瞪了她一眼,厉声喝道,“婉清眼下还在病中,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亦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曹家在商界是万人敬仰的先辈,而我们何家只是商界的新贵。自己的分量一定要掂量清楚。这分明是我们何家沾光攀了高枝。再说,曹何两家是多年的世交,彼此联姻,不仅了却了我儿子多年梦寐以求的夙愿,而且在事业上今后两家彼此能够帮衬相互扶持,亦会得到更好的发展。鼠目寸光,你懂什么!”

    婆婆薛知珍见公公何邵鑫将事情的轻重缓急分析的有理有据,她口服心不服地白了一眼拔剑怒目的公公何邵鑫,无奈忌惮于他的威严,就算是自己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亦只能忍气吞声囫囵吞枣地一股脑咽下。

    顷刻,只听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突然赔着笑脸向她道:“这件事都怨我没有跟亲家太太当面说清楚。就权当我办事不周。还望太太海涵,好歹看在我们世交多年的份上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斤斤计较才好。”

    “仅此一次就好。倘若往后三天两头的寻死觅活,我可受不了。”婆婆薛知珍毫不领情,她冷嘲热讽地突然丢下这么一句杀人不见血的狠话,然后怒气冲冲地瞬间摔门扬长而去。

    我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遁声睁眼望去,只见突自留下面色惨白的母亲孤零零地站在地上。好久,她才神情呆滞地慢慢回过神来,然后向屋内所有的人诙谐地一笑,她才拖着枯瘦如才的身子慢慢蹒跚至床前。她伸出颤抖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额头心疼万分地望着我。心酸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夺眶而出。她憔悴无奈的眼神里瞬间包裹了无尽的乞求与歉意:“婉淸!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的错。妈妈根本没有想到你的执念会如此之深。”

    “你出去!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我深恶痛绝望着她,终于冷冰冰地咬牙切齿道。声音虽然轻如蝉翼,宛若蝇虫嗡鸣微弱,但字字铿锵有力雷霆万钧。

    她无助地紧紧握住我的手,不顾我一脸嫌弃,泪雨模糊地嘱托道:“婉淸!我可怜的孩子。你恨我亦好。不认我这个妈亦罢。我只求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亦更不要再这样残忍地伤害折磨你自己。算是妈妈求你了!”

    “当你黑着良心给我下药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母女情分就已经恩断义绝。”我拼尽全身的气力猛然挣脱她,然后虚弱地指着房门向她吼道,“你给我出去!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我根本没有你这样心狠手辣肝肠恶毒的母亲。”

    “婉淸!妈妈知道错了!请你一定要给妈妈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她后怕地望着我决绝而不容置疑的眼神,瞬间崩溃地嚎啕大哭,嗓音凄厉而绝望。

    “太太!小姐的话您千万不能往心里去。“柳妈见母亲突然伤心欲绝,她慌忙上前搀住她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姐她现在还正处于昏迷状态,神志依然尚不清醒。难免会胡言乱语。您千万不要难过!她现在在说些什么,恐怕就连她自己亦不太清楚。您前天晚上又给她输了那么多的血。接连数日,您滴水未进,就连眼睛都没能眨一下。您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这亦熬不住!听柳妈一句劝,您就别再逞强了!赶紧跟李妈和辫儿回去吧。好好的静养几日,等小姐真正清醒过来,您再过来看她亦不迟。”

    我听完她们主仆一场苦情戏,顿觉遭了旱天霹雳,险些没当场吐出血来。心中五味杂陈像棉絮一样满满地堵在胸口,让我难受得无以复加。于是我拼尽了浑身的气数向她嘶声力竭地吼道:“你为什么要输血给我?你知不知道我早已和你不共戴天,恩断义绝?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痛苦,更加恨你。我不要输你的血!我更不要输仇人的血。”狂乱之中,我挣扎着硬要下床。但不争气的身体却又一点力气都没有。无奈之下,我重重地跌回床上。但我仍不甘心地向柳妈契而不舍地挥着手痛哭失声:“奶妈!你要不想看着我活得这么痛苦,求求你就把刀拿给我。”

    “小姐!你这是要刀做什么?”柳妈一头雾水,满脸惊愕。

    “我要把她输到我体内的血液统统都还给她。我已经欠她的太多。我不想这辈子都欠着她!”我近乎乞求地拉住柳妈,深恶痛绝地痛哭流涕,“您倘若要是真心为我。我求求您就把刀拿给我。”

    “小姐!你这是在说什么疯话!什么欠不欠的!你骨子里流的原本就是太太的血。这是谁亦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就不要再犯傻了!”柳妈惊慌失措地按住我,泪流满面地摇撼道,“你快点清醒过来吧!你知不知道你说这样绝情的话,让一个做母亲的有多伤心!”

    “我不!我就是要把血还给这个无情无义的人!她冷酷刻薄,落井下石。她连自己的娘家人都见死不救。她还要我做什么?”我气急败坏地使出浑身的气力挣扎着企图再度下床,结果不料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上。

    “小姐——”

    “婉淸——”

    病房里,顿时喊声四起,乱成一团。

    母亲惊恐万分地抢先扑过来,她伤心欲绝地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我却恨入骨髓地望着她那空洞而又无助的眼眸,义无反顾地将她一把推开。我强撑着,依然很固执地爬行在地上企图去寻刀。可是,自己虚弱无力的身体真得一点亦不争气。无奈之下,我唯有不甘心地捶胸顿足地伏在地上向她痛哭流涕:“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你为什么要救我?死了,我就不会再像这样痛苦了!死了,我就彻彻底底地解脱了!活着既然你不能成全我,那么,为什么连死你亦不能成全我?难道你真得想让我生死都不如吗?我恨你!真的很恨你!”

    “婉淸!你就不要再闹了!”祖铭满脸焦灼地把我抱回床上,语气里既有疼惜亦有责怪,“前天妈妈她给你输了那么多的血。她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来救你,你怎么能忍心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她的心?”

    “祖铭,你不要怪她。是我先伤透了她的心,她才对我恨之入骨的!”母亲突然悲恸地捂住了嘴,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崩溃的情绪让她似乎再亦说不出话来。她勉强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突然转过身去,竟一言不发地颤抖着向门外蹒跚而去。

    “太太!”柳妈惶恐万分地追出门外。

    母亲应声停住。她回头语重心长地道:“务必要照顾好小姐,千万不要再让出现任何意外。否则,我亦活不成了!”

    “您放心吧,太太——”柳妈泪雨模糊地将话瞬间哽在喉中。

    母亲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安慰地拍拍柳妈,便一言不发地走了。望着她那瞬间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我深恶痛绝地闭上眼睛,不争气的泪水却悄然滑落。他们面面相觑地看着无动于衷的我和母亲远去的身影,突然都不知所措地陷入一片沉默。

    大伙见我苏醒后情绪几度失控,为了让我更好的静心调养,早日康复,于是各自纷纷散去。唯独留下祖铭和柳妈一起来照顾我。

    姨娘临走时担忧地望着我,哀婉地悄声劝道:“孩子,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得就把自己年轻的生命给结束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听姨娘一句劝,坚强的活下去。这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该认命的时候,就要向命运服输,向命运低头。一切努力和付出,终会开花结果。”

    我茫然地望着她深邃的眼睛,默默地不断回味着她的一番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该认命的时候,就要向命运服输,向命运低头。她在暗示我?让我妥协!让我顺从的做何祖铭的妻子?这可能吗?我脑海里突然轩辕意马般地陷入一片混乱——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刚好不偏不斜地轻轻洒在病床上,刺得我双眼酸胀发痛。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又昏睡了多久,才终于在刺眼的光线中渐渐苏醒。我浑身酸软无力的躺在硬梆梆地病床上,整个身躯就像虚脱了一样,胳膊颈椎都酸麻得厉害。冥冥之中,我的思想与意识终于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忽然听到周围有细微匀称的鼾声,于是我本能地慢慢坐起身子。无意中发现,原来竟是何祖铭正趴在床畔紧紧地抱着我的胳膊已酣然入梦。怪不得我双臂酸痛得厉害,原来竟是他在作怪。再悄眼环顾四周,只见柳妈此时亦倦怠地坐在窗前的长椅上瞌睡连连地打起盹。

    由于胳膊实在酸痛麻木得厉害,于是我小心翼翼地企图想要抽出那只被可恶的何祖铭死死压在颈下的胳膊。不料,尽管我如此小心翼翼和蹑手蹑脚,但最后还是无意间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何祖铭。只见他突然一个激灵,像是被针猛戳了一下,然后惊慌失措地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见我颓丧地靠在床上,神情呆滞地望着他。他突然掩饰不住地一惊:“你几时醒的?饿不饿?我这就让柳妈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不用了!谢谢你!我不饿!”我慌忙避开他乌亮眉目传情的大眼眸,冷冰冰地拒他于千里之外地道。

    “你连日滴米未进。长期以往不吃东西怎么可以呢!”对于我的冷漠和刻意疏远,他竟毫不介意。只见他仍旧耐心十足地向我落落大方诙谐地一笑,“你好生躺着,不许乱动。我到外面街上去去就来。”他温婉不失刚毅的语气就像是在耐心嘱咐着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让人不觉心生温暖。

    他说着匆匆拿起外套走到门边,然后向我回眸莞尔一笑,这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

    看着他倏地消失在门缝间高大俊朗的身影,姨娘的至理名言突然又莫名其妙地回荡在我的耳畔。它就好似一股强大的电流不断地冲刺着我的脑神经:识时务者为俊杰。该认命的时候就要向命运服输,向命运低头——

    一遍遍,一回回,像是山谷间的回音,不断强烈地冲向我的耳膜。无奈痛苦之余,于是我不知所措地疯狂地摇头,企图想将她那可怕的魔音统统甩出我的世界。但是,我越摇它越像是在我的脑海中盘根错节地扎下了根。任凭我怎么甩亦甩不掉。

    “不!这根本不可能!”我无奈地突然抱头痛哭失声。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沉睡中的柳妈被我凄厉尖锐的哭声突然惊醒。她惊慌失措地扑到床上,然后疼惜地将我深深拥进怀中。她一边不断轻轻拍打着我,一边软声细语地给我压惊。她那临危不乱的语气和神情认真得就像似在哄一个即将入睡的婴儿,“有奶妈在,不要怕!不要怕!”

    我痛苦万分地瘫在她的怀里,无助地抱住她痛哭流涕:“奶妈!今后我到底该怎么办?”

    “小姐,”柳妈心疼地望着我,神情纠结得突然亦不知所措,“现在你已大婚的消息,已经荣登全沪新闻重榜的前三,况且多家报社都已争相转载报道过。这一切皆已成为大上海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超级重磅大新闻。恐怕就连远在北京的陆家亦已得了消息去。这嫁出去的姑娘好比泼出去的水,自然清白贞洁比命更珍贵。咱们女人亦就这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命。尽管你有千百万个不情愿和不甘心,但为了日后能够残延喘息的活着,我们亦得咬紧牙关统统强忍着!”

    “我不,奶妈!我不要!我的梦想,我的誓言,我的承诺,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破灭掉。”我伤心欲绝地不肯认命地向她哭喊,“我不能嫁给何祖铭。我根本就不爱他。这样的婚姻对我们彼此而言,无非都是一种侮辱和欺骗。我不要委曲求全。我不要违背我的意愿。我更不能嫁给他。”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小姐,你就听奶妈的一句劝醒一醒吧!”柳妈心急如焚地猛烈摇撼着我,“这木已成舟,现在更不是痴人说梦的时候。难道你不知道人言可畏这句话吗?疯狂的流言蜚语是能杀死人的。你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曹婉淸,而是如今何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少奶奶。你就把寅宸少爷给忘了吧!就全当他在你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祖铭姑爷他才是你今生唯一的依靠。你的世界里只能有他的存在。他才是你生命的全部。虽然这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但是你亦从来没有给他一个自我表现的机会啊!祖铭姑爷他那么爱你!那么喜欢你!难道你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为了救你,他奋不顾身的为你抽血。他整宿衣不解带地守着你,为你端茶倒水。尽管他瞌睡连连,受尽了苦头,但他却重来没有丝毫的怨言。他依然很坚强地支撑着,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你。他亦是打小生下来就被人养在蜜罐里娇生惯养的名门之后啊!但他为了你,尽然不畏劳苦,不畏别人的闲言碎语。舍身忘我地在床前伺候你,守护你,唯恐你会再出现一丁点的闪失。这难道还不能足以表达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吗?我看何家姨太太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破釜沉舟吧!”

    “够了!奶妈。求您不要再说了!”我哭喊着疯狂地摇着头固执地捂住耳朵。她如今转变得实在太突然了。过去往昔的她是那么得支持我与寅宸哥相爱,可如今她却一反常态又劝我要和他分开。这儿戏般的矛盾实在透着牵强。一时之间,我怎么能够接受得了!

    “小姐!你已不再是小孩子。不能再感情用事。你就勇敢地接受面对这个事实吧!”柳妈立场坚定,态度愈发变得更加斩钉截铁。

    “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折磨我?”乍见柳妈突然阵前倒戈,唯独剩下我孤立无援,我禁不住捶胸顿足,仰天悲痛欲绝地嚎啕大哭。

    “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地都哭出来。然后擦干眼泪找回那个坚强的你,好好的继续活下去。”柳妈泪流满面地将我紧紧抱在怀中,肝胆涂地地劝道。

    “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吗?”我不甘心地哭喊着,瞬间哭倒在柳妈怀中。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纵然水鸟彼此都可以双宿双栖,彼此白头偕老忠贞不渝,而我生而为人,这一切皆成奢望。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和寅宸哥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彼此相爱。一直想要嫁给他的执念在我心中始终亘古未变;在众人眼中,我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原本应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谁曾想造物弄人。在陆家大难临头之际,我却没能与他同舟共济,而是破釜沉舟独自飞离。

    我悔恨交迫的眼泪最后终于流干了。我疲惫地瘫在柳妈怀里,终于渐渐变得心如止水。

    房门突然被推开。祖铭风尘仆仆地迈着长鹭般的脚步匆匆进来。见我和柳妈皆沉默如金地坐着,他笑靥如嫣地举了举手中的饭煲,然后洋洋自采地对我道:“这是我在外面粥铺里刚刚让人专门为你熬制的银耳莲子粥。我特意让人多放了些新疆和田大红枣,少放了些广西桂林红糖。我先吃了一碗,感觉挺清淡的。我想应该符合你的胃口,要么你先尝尝看!”

    “大红枣健脾益胃,补气养血,是最具滋补的好东西。眼下小姐身体正虚着,多亏了咱们姑爷是个有心人。”见我面如霜色,始终不予理睬,柳妈尴尬地一笑,她慌忙就坡下驴。不由分说地接过饭煲七手八脚地就盛了满满一碗递到祖铭的手里,然后她又刻意怂恿着推了推祖铭。祖铭会意地笑笑,然后利落地接过粥碗,当即盛了一大勺热气腾腾的粥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地吹着,这才微笑着小心翼翼地送进我的嘴里。

    望着他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我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有股说不出的苦涩与心酸。

    其实,我多么想对他告白:祖铭!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你真得不介意我背着你心里还藏有他人吗?我知道你看我看得很通透,很彻底。但你却对我仍是不死心。你想用你的真诚打动我。可你不知道。你越是对我好,我心里越焦灼,越是惶恐不安。那种深深的犯罪感层层的包裹着我,让我心慌意乱,让我愈发忐忑不安。我求你不要再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就请你对我冷酷一点,残忍苛刻一点!只有这样,似乎我才能良心可安,才会略微好受一点。

    其实我对你最想说的是:你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孩。英俊潇洒,博学多才,处世乐观大方,不拘小节,感情又专一,心底又细腻。你不该看上我这个佼佼者的。你该找一个知书达理,温柔体贴的女孩共度余生,白头偕老。我根本不配俘获你的芳心。而在你出现之前,最重要的是我的心早就被人给偷走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说哭又哭了?”祖铭脉脉含情地望着我,把粥放在桌上。他莞尔地笑着帮我小心翼翼地拭去眼角的泪痕。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女人都是水做的吗?”我嗤之以鼻地突然流露出一丝苦笑,但态度依然冷若冰霜。

    “你终于肯奢侈地对我笑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笑容,却不曾想要比我想象中更加迷人的多。”他满腹经纶,挖空心思地讨我欢心。说话间又将一勺勺热气腾腾的粥接连不断送进我嘴里。

    “原来你亦会说这些违心的话!”我冷嘲热讽地白他一眼,艰难地将粥咽下。

    祖铭望着我狼吞虎咽吃粥的样子,突然不由自主地一愣。他才又嗤得一声开怀笑了,而且笑得别有深意。

    我终于艰难尴尬地将这碗香甜而又苦涩的粥匆匆吃完。柳妈手脚利落地撤掉碗筷,又端来热水。祖铭用热毛巾给我擦拭了手脸,又小心翼翼地扶我躺下盖上褥被,这才会心地一笑:“你的身子眼下正虚着,休息可以补充体力。你就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吧!我就坐在床边守着你。”

    看着他温柔的眼神,我顺从地闭上眼睛。可整个脑海里瞬间浮动的却全是寅宸哥的影子。搅动得我辗转反侧,久久始终难以入睡。当我惊慌失措地睁开眼时,我这才发现原来病房里安静得更是让人可怕。就在我神游之际,我似乎能清晰地听到病房里竟然有轻微匀称的鼾声。出于本能的直觉,我不由地坐起身子。却见是疲惫难当的祖铭正趴在床边已酣然入睡。柳妈此时恐亦不知去向。像是到外面自去浣洗衣物亦未可知。唯恐他深沉睡去着凉,于是我悄悄拿起他刚刚放在我枕边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

    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不禁又深深地陷入一片沉思:不是冤家不聚头。亦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在天主福音医院里,经过内科专家马君山马大夫的精心治疗,我便很快康复痊愈了。

    出院那天,何家及其亲友们硬生生地将这间病房满满地塞了个水泄不通。祖铭两个出嫁多年的胞姐亦分别从香港和日本飞回来。

    刹那间,我住的这间病房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它们那娇艳欲滴的花蕊,不断吐露着阵阵的芬芳,袅绕地弥漫在空气里——

    这是祖铭在我清醒后专门为我精挑细选的一间特护病房。由于我自幼患有恐医症,所以他们特意把白床单白被褥等一系列白的东西,全部都换成了清一色的宝石蓝。就连内科专家马君山马大夫为我治疗时穿的工作服亦是宝石蓝色的。

    经过一番忙碌,柳妈终于收拾妥帖。大伙七手八脚地提着东西下楼去。

    在医院门口的马路上,大伙各自上了车。只有柳妈还慢腾腾地站在路边东张西望着。她满脸焦灼的神色,很显然是在努力期待着什么。

    “柳妈怎么还不上车?”祖铭一头雾水地望向我。

    我缄默不语,但心里清明如水。于是我低垂着眼帘走下车:“别等了!上车吧!她是不会来了!”

    “小姐——”柳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上车吧!”可我头亦不回地毅然将她打断,然后自顾自地走上车去。

    晚上,祖铭在何家为我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康复宴。可我情绪依然很低落。所以我故意推说身体不适,途中退席,独自回房休息。

    康复宴在十点多终于结束。留下残席,客人们陆续散去。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清净一会了。我刚在床上躺下。这时柳妈却喜出望外地进来道:“小姐,你快起来!咱们家太太来看你了!”

    我闻言,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气愤之余,我不假思索地冷哼一声:“她来做什么?”

    “小姐!”柳妈竟近乎乞求地向我喊,“请你不要这样子对太太!”

    “你下去吧!我不想见她!”我仍旧冷若冰霜。

    “小姐——”柳妈企图争辩。

    “照我说的去做!”我语带微怒地突然将向她打住,我激愤的一个转身,却见面色惨白的母亲早已目瞪口呆地站在身后。

    “婉淸——”好久,她才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声音突然变得无力而沙哑。

    “你来做什么?”我冷冰冰地故作轻松地直起腰杆,不畏千疮百孔,咬紧牙关将心一横。

    “我来看看你!”对于我的冷漠,她突然没有了原来的戾气。

    “看我死了没有是不是?”我冷嘲热讽地冷哼一声,“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我还是那句话,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婉淸——”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无助。

    “不要再啰嗦了。你好自为之吧!”我激愤地打断她。脸上瞬间露出胜利的微笑,但同时心里亦像是被人狠狠插上了一把刀。

    只见她神情沮丧地低下头,沉默了好久,才终于又艰难地嘱托道:“那今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凡事要多与柳妈商仪。”

    她满含热泪地说完,头亦不回地走出门去。

    “小姐,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吗?我看你简直是疯了。”骇然之余,柳妈反应过来。她气急败坏地埋怨着,然后匆匆追出门去。

    我直挺挺地倒在床上,不争气的眼泪顺着眼角迅速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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