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抚摸着肩上被剑锋划破的一处口子,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一招中没有缓过神来。
“师兄,承让了。”程澄长剑入鞘,抱拳行礼。她撩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用脑过度的疼痛感还没有完全退去。
从捕捉情绪,到将其扩大数倍,再到计算好了时机露出破绽,这每一步都极其耗费心神。这一“战术”是她在切磋前构思的众多方式之一,本来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在实战时,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游刃有余地进行选择,但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
不过至少结果是成功了的,这对于初次尝试以“附灵”之法应敌的程澄来说已经达到了期望目标。
“‘附灵’果真如此神奇吗?”沈昭还在回想和复盘刚刚的过程。
“师兄,刚刚那一瞬间,你感觉如何?”程澄问道。
“我的确是一直想要寻找机会转攻为守”,沈昭答道,“但是我不应该在你一露出破绽,就那样急不可耐地放弃已经建立起的防守,而急于决出输赢。”
“那时仿佛脑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异常强烈。”
程澄认真记下了这位受害者啊不!志愿者的感受和反馈作为第一手的研究资料。
“阿澄姐姐太厉害了!”美美崇拜地说道,“居然连我都被骗过去了诶!”
“什么叫做‘居然连你’,骗过你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吧”壮壮无情地戳穿真相。
美美露出尖牙,想要出手教教壮壮什么叫“人艰不拆”,但是考虑到两个人此时还不能“正大光明”地暴露位置,只得先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以后再算账。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程澄准备回去好好总结一下今日对战的心得,“附灵”的效果有点超出她的预料,还需要在仔细琢磨琢磨,才更够更好地消化和吸收。
东洲,千剑宗。
时隔多日,闻琴再一次来到了这个一切矛盾开始的地方——净心塔。
“大师姐!”
“见过大师姐!”
路上遇见的弟子无不尊敬有礼地向闻琴问好,走到哪里,都会被众人瞩目的感觉,这么多年下来,闻琴已经习惯了。
“见过大师姐”,净心塔第一层的守塔弟子恭敬行礼,“师姐今日来可是要视察塔内防守?我立即安排人去”
“不必了”,闻琴打断他的话,“我不过是来塔内查阅一些典籍,不必惊动他人。”
守塔弟子行礼称是。
作为千剑宗的大师姐,她在净心塔内有专属的房间。这里竟然慢慢变成了她仅剩的,能够隔绝外界一切纷杂的地方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来到这里的次数,也许比任何时候都多。
闻琴落座,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展开读了起来。
在打开的过程中,闻琴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平日万人敬仰,风光无限的大师姐,想要看一封信,还需要做贼一般偷偷摸摸。
来信的,正是远在沙城的杨玉安。
人也何尝不是一种善于趋利避害的动物。
寂峰,如今成了千剑宗上下不可言说的“禁忌”,就连这封信,也是几经流转,甚至是借着墨阳宗的名号,才得以最终送达她的手中。
闻琴突然有些不忍去看信的内容了,她害怕得知杨玉安和寂峰一众弟子的处境。可是她又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天下第一剑宗背后的暗流涌动,害怕自己十几年来一直坚持和坚守的信念不过是一个笑话,害怕面对众弟子那一双双澄澈的眼睛
塔内吹来的徐徐凉风让闻琴的思维稍稍冷静了下来,她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毫无根据的“妄想”,转而将注意力集中于信上。
“师姐,展信佳”
受限于种种原因,信并不长,内容也多是报告平安和传达问候,就算是落到任何人手里,也不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
但是闻琴从这平淡叙述的字里行间中,读出了解脱和向往。
被“流放”的人,是不应该,也不配有这样积极的情绪的,但是讽刺的是,这确实是这封信的情感基调。
闻琴甚至一时间觉得,杨玉安只是暂时去了一次远游,而她才是那个真正的被困流放之人。
腰间的传讯玉简不断闪烁,催促着它的主人不能继续呆在此处,而必须要去面对纷繁复杂的世事。
闻琴掐诀,信纸在火苗中化为灰烬。
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走出净心塔,置身于刺眼而灼热的烈日之下。
然而并不是所有千剑宗弟子都有资格进入这号称海纳天下典籍的净心塔的。
进塔之前需缴纳部分灵石作为维护费,交不起费用的普通弟子,或是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入的外门弟子,也只能望“塔”兴叹。
所以净心塔中常年弥漫着肃穆安静的气氛,不像是一座藏书阁,而像是书的长眠之所。
是以,从地板上渗出的几缕黑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它们在无人处伸展触角,勾勒出迷幻诡谲的花纹,藏身于厚厚的,常年无人翻阅的书籍中,似一个调皮的孩子在捉迷藏。
“消息确实?杨玉安从沙城送信来了?”林思忆懒洋洋地瘫在躺椅上,在院子里晒太阳,反正她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没别人,也用不着顾忌什么峰主的形象。
“是,问津楼的消息不会出差错。”陈夏答道,“在信送出的同时,问津楼就已经抄录了原件,直接送到了我手里。”
林思忆狐疑地盯着自己的大徒弟,“夏夏,你什么时候跟问津楼的关系这么密切了?”
那可是堪称天下消息最灵通之地,虽说只要钱给的足够,什么消息都能买到,但是她这徒弟显然不是在这件小事上能花得起大价钱的人,林思忆不由得怀疑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大弟子又背着她做了什么“大事”。
“信上没说什么,都是些报平安和问候的客套话”,陈夏面无表情地汇报道,“另外,听墨阳宗的人说,杨师弟在沙城过得很自在,师父你可放下心了。”
“什么叫‘我可以放下心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了?”林思忆矢口否认,有惊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墨阳宗的人勾搭咳咳我是说你怎么会认识墨阳宗在沙城的人?”
陈夏没有回答林思忆的问题,继续说道,“大师姐去了一趟净心塔,应该是去看信了,出来时没有什么异常,断崖的岑峰主也没有什么异样。师父你还想知道什么?”
林思忆吓得坐直了身子,“夏夏,你告诉我,你从哪知道这么些消息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啊?”
陈夏依旧是面瘫的表情,淡定地摇摇头表示否定。
林思忆这才又恢复了咸鱼瘫,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岑若白那个老家伙脑壳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事弄得我始终惴惴不安,唉真当断崖是那么好溜进去吗”
“师父,想进断崖也没那么困难”,陈夏说道,“只要你也犯了门规,我们就可以一起进去了。”
林思忆气得一个倒仰,险些失去平衡从躺椅上摔下来,她强忍想把她的“孝顺”徒弟捏死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道,“陈夏你是不是想早日气死我好继承隐峰峰主啊?”
陈夏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当峰主不好,整日不能随意走动,做什么事还要瞻前顾后,无聊得很,还是当隐峰大师姐自在些。”
啊!她就不该期待自家的“宝贝”徒弟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林思忆彻底躺平了,摆摆手示意陈夏在她还能保持理智的时候,赶紧离开她的视线。
陈夏行了一礼,刚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师父,刚才忘记说了,这几件事一共花费五千灵石,直接从你账上走了。”语毕,陈夏淡定地离开院子。
“什么?”林思忆“垂死病中惊坐起”,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不是五十灵石,不是五百灵石,是五千灵石没错吧?
林思忆惊恐地从躺椅上跳起,一个箭步向前冲去,只可惜陈夏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夏!!!”
“你为什么会有我库房的钥匙啊——!!!”
回答她的,是几声清脆而悦耳的鸟鸣。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啾啾立在桌上,小脑瓜一点一点,昏昏欲睡,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打了一个激灵,自己被自己吓醒了。
“啾——”啾啾心有余悸的看看周围,才明白刚才落入“狐”口的恐怖经历不过是梦。
自从收到程澄答应同去阆苑仙境的信后,啾啾就总是在秦追游阅览信件时陪在一旁,期待能够收到专门写给它啾啾大人的信件。
秦追游此时正在看的,是来自清溪谷的一封信,不用多想,来信的一定是他的师弟,总是被迫留在宗门看家的秦平。
“什么嘛!原来是平平的信呀!”啾啾失望地收回探出的脑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抖抖翅膀,再次准备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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