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店小二领着,陈夏上了二楼,来到了雅间的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
“进。”一道沉郁的声音响起。
陈夏左手推开门,右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半分。
是他。
陈夏在见到窗边那个微微驼背,身披黑色斗篷,将整张脸隐藏在兜帽里的人时,马上认了出来,这个人就是在黑市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鼎鼎大名的药仙人。
他的肩膀上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陈夏不认得是什么品种,但总觉得它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小眼睛看得人不寒而栗。
陈夏定了定神,关上门,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坐。”药仙人惜字如金,只微微抬手示意陈夏可以坐在对面。
“我的身份你已经识破,我也就不必隐瞒,”陈夏冷静地说道,“正如传讯中所说,想和你做一笔生意。”
“是你,还是你们峰主?”药仙人抿了口茶,问道。
陈夏挑眉,“这有什么区别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你们很缺钱,缺多少?”
没等陈夏考虑好怎么回答,他又说道,“缺很多,而且是急用。”
陈夏没有否认。
他将茶盏放在桌上,响起一声脆响,“东洲的生意,对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对你们来说,却是唯一的办法。”
陈夏只觉得被步步紧逼,他分析得太毒辣,一下子就掐住了要害,将她置于被动的地位。
“当然,某是愿意与两位合作的,还请向你们峰主转达我的诚意,只是”
他话锋一转,“运进货物容易,到最后能不能卖出去,任何一个商人都不敢百分之百肯定,这期间想必要很久才能达到你们期望的数额。”
药仙人微微后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你们等得起吗?”
陈夏淡淡地答道,“谁人不知药仙人的药剂一瓶千金,有价无市,您又何必谦虚呢?”
他摇摇头,似乎发出一声轻笑,“千剑城中之情况,你比我更清楚。”
陈夏沉默,她不得不承认,她有考虑不周的地方。现在城中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盯人盯得跟什么似的,就算她再小心翼翼,只要顺着买家,不难查到来源。她可不相信眼前这位会帮她们保密,只怕到时候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过,并非没有其他办法,”他话锋又一转,“某最不缺的,就是钱,不用走投资这条收益小而回收慢的路,大可直接说明数目。”
“你想要什么?”陈夏瞬间警觉,手紧紧握住了剑柄。
“不要什么,”药仙人抖抖衣袖,定定地看着陈夏,“只要一个目的,一个你们用这笔巨额钱款的目的。”
“无可奉告。”陈夏斩钉截铁地脱口而出,她终于窥见了黑袍下神秘面容的冰山一角。
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的脸,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凶神恶煞。
“不再考虑一下?”他循循善诱道。
“绝无可能。”陈夏坚决地回道。
他耸耸肩,显然早已料到她会拒绝,“千剑城,我是不会去趟这趟浑水的,但是符篆的生意,倒不是不可以商议一下。”
“你如何能保证不会泄露消息?”陈夏追问道。
“放心,要卖,自然是要送到其他四洲去卖,黑市的买卖,不过由我牵个线而已,要查,也查不到你我的头上。”他云淡风轻地说道。
看样子,这中间还要专卖好几手,虽然如此一来,能得到的分红相应的减少了,但也相当于多了一层保障。
“好,暂定如此。”陈夏精谨慎地点点头。
“后续事宜传讯即可,至于东西,就看你们能运出来多少了。”秦追游站起身,又回头对陈夏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为了你们峰主着想,小友最好还是做戏做全套的为好。”
陈夏立刻汗毛竖起,警觉地望向四周。她之前特意去了商店中挑了几件品质不错的法器,又一路警惕,并未发现有跟踪她的可疑之人,没想到还是疏忽了。
待秦追游走后,陈夏立刻唤来店小二,点了几道菜,敞开窗子,不急不忙地吃到八分饱,这才慢慢悠悠下楼结账,离开了丰乐楼。
“师父,我回来了。”陈夏一踏进隐峰主殿,就被林思忆拉了过去。
“怎么样,情况如”
未等林思忆说完,陈夏拽着她走入内殿,又贴上一张隔音符。
“出什么事了?”一看陈夏的架势,林思忆瞬间如临大敌。
“夏夏,你有没有受伤?”待到林思忆将陈夏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在天工城的时候,有人跟踪我,而且此人修为在我之上,我没有半分察觉。”陈夏严肃地说道。
“那你是如何知晓的?”林思忆担心地问道。
如果陈夏与那个人起了冲突,也不知对方——肯定是宗门中哪个老家伙主使的——会不会来上门找陈夏的麻烦,兴师问罪。
“是药仙人提醒了我”,陈夏回答道,“他没有答应插手千剑城的生意,但是同意了可以把符篆销往其他四洲。而且他的修为比我上次见他的时候更加精进,似是已经进入了金丹期。”
“哦?照你这么说,他在短时间内就突破了金丹?放在几大上宗,也能算是个不错的苗子。”林思忆说道,“算了,先不管他究竟是何许人也,只要我们想办法把东西运出城,他就有办法卖出去?不会暴露吗?”
“具体的交易细节还有待进一步商榷,而且他的意思,是要多方经手,我同意了。”陈夏解释道,“这样几经流转,更不容易查找源头。”
“好,就按如此办”,林思忆点点头,“你累了一天,快回去谢歇歇吧。”
天工城,丰乐楼。
秦追游虽然离开了雅间,却没有走出丰乐楼,而是又开了一个房间。反正今日时间已经耽搁了,那便不急着赶路,索性好好休整一番。
啾啾当然是十分乐意的,它巴不得多在这里停留几天,又有好酒又有好菜,秦抠门难得这么大方,它自然是要抓住机会狠狠宰他一笔啦。
“明日一早,继续赶路,你可别睡过头了。”秦追游“善意”地提醒道。
啾啾的小心思被戳穿,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很快,它又故作老成地掩盖了过去,“知道啦知道啦!”
为了转移话题,啾啾问道,“话说,你真的要帮她卖东西吗?真的能卖得出去吗?我们真的能赚钱吗?”
虽然这等俗务用不着它啾啾大人亲自安排,但小钱钱谁不喜欢呢?
“高品质的符篆可是很抢手的,更何况是千剑宗一峰之主所绘。”秦追游答道。
尽管陈夏并没有表明身份,但只要是对千剑宗五峰略作了解,不难猜出,能期望以符篆获利的,必然是唯一符、剑双修的隐峰。
当然,陈夏想要隐瞒身份,秦追游不至于明晃晃地揭穿她,彼此心知肚明就罢了。
后续的转卖,既是走不见光的黑市,买家得了物,卖家得了利,又有谁会吃饱了撑的去追查东西的来源呢?
“他们只需费些心思,把东西从城里运出来,而我们有了稳定的高品质符篆来源,彼此都有好处,是双赢的买卖。”秦追游把玩着腰间玉佩,漫不经心地说道。
“堂堂千剑宗峰主,竟然沦落到要去做黑市生意,你不好奇这其中的原委吗?”
啾啾摇摇头又点点头。
摇头是因为它确实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而点头则代表它在听了秦追游的提问后很是好奇。
啾啾有些感慨,原来上宗的一峰之主过得竟然也是如此拮据的生活吗?
“做生意,自然是为了赚钱,同理可知,他们目前急需用钱,”秦追游耐心地给啾啾分析道,“一峰之主不会没有自己的私库,这么多年的积累,肯定也很可观。连这样丰厚的家底都捉襟见肘,可见他们是需要多么一笔巨款。”
“要用钱,那就是要买东西喽!”啾啾歪头说道。
“很显然,这笔支出是不合规矩的,走不了明面的账目。自然,挪用公款更会露出马脚,他们只得出此下策。”
尽管啾啾对推理的过程一知半解,但并不妨碍它十分认同地点头。
秦追游直觉,陈夏他们要查的这件事非同小可。
他固然可以威逼利诱陈夏说出实情,或者是花更大的价钱从问津楼将消息买回来,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有些得不偿失。
首先,千剑宗远在东洲,就算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问题,也与他八竿子打不着,没多大干系。
他既不插手千剑城内部的生意,又不企图从千剑宗得到什么好处,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若能因此探听些消息,也就足够了。
再者,连千剑宗一峰之主都无法立刻拿出的金额,他虽然“富可敌国”,未必拿不出,但还是那句话:得不偿失。
只要证实了千剑宗内部并非和睦,还得了隐峰一个人情,也算是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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