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过后,雷钟放下遮挡的手臂,怒喝道:“我雷家男儿铁骨铮铮,岂可任尔等鼠辈驱使!”

    等看好戏的人兴奋道:“哇,这雷家竟不怕死!”

    有人接茬:“三思殿不会真要杀人吧?光天化日之下,竟不将府尹大人放在眼内?”

    顾语眉头紧皱,经过上回江船偶遇,与雷家的人不可谓不相识,更何况对方还曾助自己退敌,若束手旁观,良心上如何过得去?可对方武功高强,单凭自己,又怎能救下雷家?身边虽有苏时惟,可他与三思殿本就有过结,若再掺和进来,只怕结怨愈深。

    正拿不定主意,院中又有人急急奔出。

    顾语瞧着有些眼熟,蓦地想起来正是此人对自己和女大夫出言不逊。

    来人正是贾刻。他疾步走到雷钟身边,靠在他耳旁不知道悄悄说了些什么。

    雷钟听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神色大定,抬头朗声道:“奉劝阁下还是速速离去,否则待会儿要走却是不易了!”

    “哦?”蓝公子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有多不易!”

    伴随着“易”字说出,蓝公子飞身而下,直攻向立于廊檐下的雷钟。

    护院见状,纷纷上前拦截,人潮瞬间将蓝公子包围。

    蓝公子不慌不忙,掌风过处,人群被撕开一道口子。

    后头的护院未等挨上蓝公子的衣角,就被前头的同伴砸倒在地。

    惨叫声接连响起,身体弱一些的已然毙命。

    蓝公子转眼已来到雷钟身前三步外。

    还未倒下的护卫心生畏惧,再不敢上前。

    蓝公子见状,讥讽道:“雷家这般瞧不起三思殿?就凭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妄想阻拦我?”

    雷家三郎雷煞在旁边看得又惊又怒,他们雷家不是没有请人助拳,虽三思殿未言明何时造访,但他们得到消息后,立即四处求助。益州地界中稍有名望的武林中人一听到‘三思殿’的名号便推三阻四,而青崖派、飞泉山庄远在数千里之外,即便收到信后即刻上路也赶不过来。家主也曾去信埏埴楼,只是至今等不到回信,却又不愿请那些来路不明者,是以今日三思殿突然造访,家中只有护院守卫。

    眼看人已到三步外,雷煞拔出腰间宝剑,直直刺向蓝公子。

    蓝公子唇边露出嘲讽的意味,轻巧避开,抬手劈向雷煞握剑的手。

    雷煞失声痛呼,宝剑哐当跌落至石砖地上。

    “三郎!”雷钟急怒道。

    贾刻吓得后退半步。

    雷煞握着手腕,痛不能言。

    顾语在院外看得着急,难不成雷钟竟不会武?不能再等了!

    刚要动身,身旁一道身影迅如疾电,骤然窜出。

    蓝公子似有所察,陡然回身。

    广袖伴随着嗤嗤声响,被利刃穿透。

    变数乍生,蓝公子拧身跃上屋顶。

    “是你?”看清突然出现的人,蓝公子有些意外,“三思殿下了追魂令,你竟还敢现身?”

    “追魂令!”人群中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苏时惟收回丝线,笑道:“三思殿算是个什么东西?追魂令?呵,小爷我日日光明正大四处游荡,手下倒是聚了不少亡魂。”

    “倒是狂妄,也罢,今日我就顺手了结了你!”蓝公子说得成竹在胸,自腰间抽出翠绿色的玉笛,朝苏时惟激射而去。

    苏时惟甩出丝线,将玉笛反击向蓝公子。

    蓝公子于半空中接入手,去势不减,与苏时惟战到一处。

    院中诸人慌忙退至边上,躲避在廊柱之后,唯恐被殃及池鱼。

    雷钟看见眼前情形,眼睛睁得极大,忍不住迈前半步。

    两人转眼已斗了数十个回合。

    苏时惟的丝线本是奇巧之物,又锋利异常,但对方手持玉笛,竟能在丝线之间拧转出方寸天地,可见这蓝公子不仅内功深厚,身法武艺更是不容小觑。

    顾语还是头一回看到苏时惟使了这么长时间的兵器,暗暗为他捏了把汗,心想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侠肝义胆,原先说的是凑热闹,竟是这么个凑法。

    院中屋瓦枝叶被打落了不少。

    蓝公子哂道:“绝缕在你手中,好生可惜!”

    雷钟喃喃道:“真是绝缕……”

    旁边的雷煞察觉雷钟的异样,疑惑道:“二伯,绝缕是这少年人手中的丝线吗?难道是我们雷家铸造的兵器?”

    雷钟回过神来,点头道:“不错!二十多年前,你大伯锻造出绝缕,送给了一位故人。”

    院中,苏时惟躲开袭击,回道:“是吗?我倒觉得挺好!”说罢十指翻飞,丝线齐齐缠绕上玉笛,另有一条丝线倏忽绕至蓝公子的后颈。

    蓝公子当即舍弃玉笛,后退数步。

    玉笛失了内力加持,轰然崩碎。

    “当心!”顾语大喊着,纵身跃入院中,扯着苏时惟腰带往旁躲去。

    蓝公子催发内劲,玉笛碎片如乱雨,纷纷砸向顾语二人。

    顾语单掌推出。

    苏时惟操控丝线织成细网。

    两相叠加,仍有玉碎透网而来,得亏攻势已缓,否则二人就不是皮外伤那般简单了。

    蓝公子收掌审视顾语,眼前女子瞧着年纪不大,内功修为在同辈中已是不弱。

    “敢问足下尊姓大名?”他问。

    尊姓大名?

    “我为何要告诉你!”顾语盯着他,转而悄声问苏时惟:“他想干嘛?不会是想追杀我吧?”

    苏时惟擦去脸上的血迹,往前迈出一步,大拇指竖起,“这是我小徒弟,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语着急地扯他袖子。

    “小徒弟?”蓝公子笑得玩味,“却不知你能教些什么?”

    苏时惟也不觉受到冒犯,如同寒暄般回道:“好说了,我正教她——如何杀人!”

    说罢手中丝线再次抖出。

    蓝公子轻蔑瞥他一眼,脚下连踏,转眼去到雷钟面前,伸手抓向他胸前衣襟。

    眼看雷钟就要陷于敌手,苏时惟恐伤着他,不得不撤回丝线。

    顾语除却袖中利箭,别无他法,正要找准角度,忽一人从天而降,剑锋直刺向蓝公子。

    蓝公子被迫避其锋芒,旋身站定,扭头问雷钟:“都是你们雷家请来助拳的?”

    来人拧腰落地,黑帷帽罩于头顶,叫人看不清相貌,身着白衣,手持打铁铺中最寻常的精钢剑,剑法却不寻常。

    雷钟皱眉端详,沉吟半天,竟不敢确定,实是与预料中的不大相同。

    蓝公子见雷钟模棱两可,冷哼一声,直接朝那人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斜举手中长剑,淡然道:“‘螭灵派’弟子,谢——之——安。”嗓音冷冽,质若玉石相击,引得在场者皆欲一睹真容。

    登时便有人叫嚣着:“戴着帷帽作甚,是英雄好汉就摘掉帽子!”

    “哈哈哈哈,莫不是个丑八怪!”

    “喂,你们没听见,是螭灵派,近来兴起的那个!”

    顾语却想起一个人,暗道,天底下竟有人的嗓音如此相似?

    “哦?原来是近日声名鹊起的‘螭灵’。”蓝公子话音一顿,“却不知贵派是与雷家有故,还是想借此扬名?”

    谢之安左手并指拂过剑身,手腕一翻,剑尖复指向蓝公子。

    他说:“当然是——扬名!”

    脚下蹬出,长剑前送。

    蓝公子抬掌接招,走了几个回合,不禁赞道:“好身手!”

    谢之安也不做声,出招凌厉,连消带打。

    蓝公子觑得空隙,打了个呼哨,早已候在墙瓦上的八名三思殿的壮汉当即朝里头的院落散去,不多时,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糟糕!”雷钟惊呼,“三郎,你速速带人进去!”

    雷煞右腕剧痛,明知无法克敌,此时也只得换左手执剑,领着人往里边赶。

    苏时惟见状,跃上屋顶,紧随而去。

    顾语看着苏时惟离去的背影,又望向谢之安,心底居然有些踌躇,不知该去该留。

    她摇摇头,暗道,谢之安与她何干,还是跟着苏时惟要紧,于是施展轻功赶忙追上。

    谢之安余光瞥见,没来由地气闷,下手愈发狠厉,逼得蓝公子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蓝公子忽凝劲拍向院中大缸,趁谢之安抵挡之际,窜上屋脊。

    谢之安哪肯放他走,追至屋顶,看定他落脚之处,纵身前往。

    那边厢,顾语立在屋瓦上,看见院中满地的血,雷家的护院,还有两名三思殿的壮汉倒在血泊之中。苏时惟立在边上,溅了一身血,想来是刚杀了人。

    未来得及招呼,就见他扭头往里走去。

    顾语提气一跃,落于他身前,回头问道:“你这是怎地了?”

    “没怎么,想救人。”苏时惟倒是答得坦率。

    顾语震惊地望着他,突然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苏时惟见她惊愕地望着自己,咧嘴一笑,“若是能趁机发个小财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语松了口气,这才是她熟悉的苏时惟。

    她边走边说:“雷家家大业大,想来不会坐以待毙,余下的人说不定已聚在一处,或是暗室,或是密道。”

    苏时惟赞同道:“只要将三思殿的人拦下,雷家人自然性命无虞。”

    “救人?先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身后传来一声爆喝。

    顾语和苏时惟只觉一股威压撞上后背,两人胸口窒闷,齐齐吐出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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