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数三个数,要是还没有救治之法,别怪我杀人不眨眼!”白无绝残暴道。
“三!二!……”
“有,还有一个办法!”医官们齐声道。
“快讲。”
“此法极难,痕王妖血之毒直入心脉,五脏俱损,天地之间,唯木灵,方可起死回生。”一医官道。
另一人道:“木灵生于东湛国,与我北骨水灵同等珍贵,且也握在皇族手中,求之不得啊。”
“若能求得木灵,借其疗愈重塑之效,我等再辅以汤药,或可挽痕王一命。”再一人道。
东湛……
木灵……
白无绝一默。
师兄说过,能够炼制大修焕丹的七星医药师是东湛济澜医殿中人,且最近在与北骨隔了一座连碧森林的地方举行什么大试,她本欲前往,被师兄一句分头行动给阻了,看来,彼时未能成行之路,今日必走一趟了。
“东湛国距此,片刻不得喘息也得半个多月,痕王的身子,怕是等不到痕王妃来回,若同去,也受不住长途跋涉。”
“且还要穿越连碧森林,那里妖族出没,危险重重,能不能安抵东湛,都是问题呢。”
“听说东湛木灵早已匮乏,珍贵程度更胜一筹,如无等价之物交换,那东皇陛下怎肯赐下?”
三位医官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白无绝脸色越发冷凝。
他们说的不无道理,这一趟难在除了墨千痕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外,还有路途险远木灵难求。
白无绝始终不敢往床榻上看一眼。
这小子为何宁受重伤毫不御守,已经不值深究,但疾浪是为了给托阳报仇才来的,墨千痕如今性命垂危多少是被她害的,这却是事实。
而且,墨千痕还没讲出沈天医的事,不可以死!
说什么,也得救他。
刚下定决心,徐阔从门外唤:“王妃。”
白无绝目光扫过去,老管事正凝望着她,欲言又止。
“大人们辛苦,方才对不住了,请先回吧。”她道。
“痕王妃节哀顺变。”三位医官捡回一命般匆匆告退。
迈出门槛后,他们颇有医德地嘱托孙曜继续留下,口述了一个养气疗伤的方子,能吊几日就吊几日吧。
孙曜一一牢记,当即着手煎药去了。
徐阔没有去送医官,一等他们走,就进屋,反手关上了房门。
不待白无绝问,他直接道:“王妃无须舍近求远,谢家就有一颗现成的木灵。”
白幡挂满整条街。
即使墨连海成了庶民,谢家的影响力也举足轻重,葬礼除了不在四殿府,规格依然不输。
北皇四子,二殿墨千痕不成气候,三殿墨清淮温润好欺,四殿墨连海废黜身死,将来能做太子的,好像只剩大殿墨连野了,加之谢家积极促成,此事八九不离十。
虽然太傅横在中间,但最终一锤定音的仍是北皇,目前局势,墨连野当太子,不过早晚之事。
墨连野与墨连海一母同胞,即便不看谢家,就看墨连野将来运势,权贵们也得一一到场添足给面。
“痕王妃白无绝,前来吊唁。”
她怎么来了?
满庭满院一片素白的人,全都侧身,望向大门口。
天作之礼当日,血擂高耸,有目共睹,宛若就发生在昨日一般。白无绝与墨连海的怨仇,用不共戴天这个词来形容,亦不为过。
她怎会好心来送墨连海一程?
墨连野和墨清淮作为亡者兄弟,此刻正分立灵柩两旁,一听白无绝的名字,两人均抬脸,从灵堂往外望去。
白无绝惯着玄衣,今日,亦不例外。
她递上吊唁帖,一脸冰霜,眸色极深,大步跨过门槛,踢起的衣摆像是慢动作般缓缓飘落。
她短暂地在门口一停,直冲灵堂而来。
后面跟着老迈管事徐阔,他倒是穿了一身丧白,小跑着跟上白无绝的大步流星,于灵堂门槛外,扑通跪下磕头,埋首哭了几嗓子。
既是吊唁,于理,墨连野和墨清淮须得还礼。
但他们身份尊贵,只微微颔首便算数了。
白无绝待徐阔哭完了,才踏进灵堂。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俗话说不请自来,来者不善,这下有好戏看了。
谢家的护卫全都踏前一步,手拂在佩戴印迹晶环的腕子上,准备随时祭出兵器。
“死者为大,亡灵安歇之地,不得放肆。”三殿墨清淮鲜少地枉顾了礼数,不顾大皇兄在场,抢先开口。
这话看似喝止了护卫,实则也警告了白无绝。
“多管闲事。”大殿墨连野一瞪他,自己正巴不得白无绝放肆放肆,作出点浪来呢。
白无绝冷冷抿唇,单手抄起一捧黍稷梗,添在了烧的旺盛的瓦盆里。
三殿墨清淮当即敛眸还礼。
大殿墨连野则一声冷笑:“痕王妃不计前嫌,亲来吊唁,就这么点诚意么?”
“你待如何?”白无绝拍了拍手上的梗渣。
“既要做表面功夫,那就得做足了。”墨连野道,“老四生平也没什么仇人,你,当算一个,本殿要你跪下,叩拜,行振董大礼。”
“皇兄!”墨清淮锁眉。
白无绝扭脸:“老徐,什么是振董大礼?”
“回王妃,这是一种表达最崇高敬意的跪拜礼,双手相击后,叩头。”徐阔在她身后道,“您是四殿的皇嫂,万不可行此大礼,即使在场这些权贵大臣,也没有行这个礼的,除非是四殿的子嗣或守护武者。”
墨连野这是摆明了故意羞辱。
然众人不仅不觉得过分,反而认为大殿此举恰恰证明了他与四殿兄弟情深,血擂都搞出来的深仇大恨,对方还敢到灵前挑衅,大殿没有立刻兵戈相向,已是胸襟广阔了。
所谓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怪只怪白无绝不识抬举,挑这么个时候硬往枪尖上撞。
墨连野严肃道:“要不要拜?不拜的话,痕王妃可以回了,别妨碍其他人拜。”
“无绝,你先回去。”墨清淮温言相劝。
哪知,白无绝膝盖落地,“啪”地脆响,击手,拜倒。
“一拜!”墨连野目中兴奋,大声喊道。
抬脸对上他的眼,白无绝心知,这一个头磕下去,尊严算是扫地了。
但没办法。
墨连野高喊:“再拜!”
“王妃不可啊!”徐阔在后面拉她衣衫。
白无绝脸沉如水,照做。
墨连野喊:“三拜!”
“无绝……你这是为何?”墨清淮既心疼,又不解她为何自取其辱。
拜完,起身,白无绝随意拍去膝上的污脏。
在场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将位啊,一般情况,见了陛下都不用跪拜的尊贵,居然在此说跪就跪,说拜就拜。
纵使知道大殿为的是羞辱,但一个将位真正屈了膝,且是向手下败将屈膝,那种震骇,还是令人难以平静的。
墨连野也没想到,白无绝忍得下这份屈辱。
“痕王妃身为女子,能屈能伸,本殿佩服。”他道,“只是本殿不明白,痕王妃屈驾,真的只为吊唁?”
拜都拜了,现在才问这个,要么他后知后觉,要么深谙无耻之道。
白无绝虽与他正面交锋不多,但经历的哪一桩事没有他伸的黑手?是以心中冷笑,面上却未动声色。
“其实,我是对谢家有求而来。”她坦言道。
“求?”墨连野着实没料到这个答案。
“王妃!”徐阔一惊,你不要这么耿直啊,咱们不是说好来偷的吗?就你与墨连海那深仇大恨,求是求不来的!
墨连野眸光微闪,问:“你想求什么?”
“木灵。”白无绝也不遮掩。
徐阔猛一拍脸,完了,完了,完了。
墨连野狠狠一怔,要不是看在兄弟的灵柩就在旁边,他真想哈哈大笑,白无绝居然有求而来,还是求谢家祖传宝贝,这不送上门找虐吗?
墨清淮听的频频皱眉:“痕王伤势不妙,你求木灵,该去东湛国,怎么……”
“是啊,痕王妃,你这般委屈自己,又磕头,又拜祭的,可知求错地方了?”墨连野装腔作势道。
“什么木灵?”
“痕王怎么了?”
“谢家有木灵?”
这些来吊唁的人,非权既贵,他们似乎都不知道痕王受伤,更不知谢家有木灵这件事,一时间交头接耳起来。
白无绝往后看了一眼。
徐阔会意道:“小老儿以人头担保,木灵就在……”
“既如此,告辞。”白无绝听罢,却转身要走。
“留步。”墨连野道,“来都来了,葬礼未完就离开,实乃对死者大不敬。”
不知她目的便罢,一旦知晓,哪里肯让她离开视线?
她实力不俗,万一趁今日丧葬事务繁乱,在谢家里里外外偷偷摸摸搜上一遍,木灵没搜到,搜出疾浪……墨连野思量必须看紧她才行。
而白无绝欲擒故纵,哪是真想离开?
“我要走,谁留得住?”她故意挑衅。
“你看本王行不行呢?留不留得住你痕王妃?”慵懒娇媚的一道声音,排众而出。
“王上!”众人俯首。
谢遥一身白衣,发系素带,施施然走来。
她脸色和唇色都透着苍白,知情的,料她身上有伤,不知情的,难免要猜她因为外甥的死,悲伤过度。
“小姨怎么来了?”墨连野迎上去,将她搀至堂内。
“我再不来,就任由他的仇人不让他清静吗?”谢遥站定,转回头淡淡一望白无绝,“本王在此,岂容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好极。
白无绝冷冷勾唇,妥协道:“姨字长辈都出来了,我怎么敢走?”
“乖。”谢遥道。
墨连野总觉得她这性子不似服软的,可她真真切切服了软,透着古怪……既然她又不走了,那不如变本加厉一把。
他心生一计,道:“痕王妃肯留下最好不过,待会儿就请你摔盆扶棺吧。”
什么?!
“皇兄,不要欺人太甚。”墨清淮那般好的脾气,亦忍不住气了。
“这就有些欺负人了。”
“摔盆扶棺,按规矩是亡者子嗣来做。”
“把堂堂将位折辱至此,哎。”
白无绝身上凛冽如刀的气势险些压不住了。
“王妃!”徐阔又悄悄扯她衣衫,这个动作真是如同他的主子一样,“不可逞一时之勇,你打不过王位的,咱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白无绝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喷涌的势压。
她直看向存心不良的姨甥两人,暗黑如深渊般的眸底显出几缕讥嘲。
仿佛被冰雪洗涤过的清冷声音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大殿所请,我做便是。”
她竟答应了那么无礼的要求!
把自己的仇人当“爹”?
“无绝!”墨清淮走过来拉她,“本殿这就送你出去,我看谁敢阻拦!”
“我不走。”白无绝纹丝不动。
“就为了给痕王求取木灵?”墨清淮目中难得焦躁,“谢家有没有另论,你这么委屈自己,值得吗?”
“我说过,他不能死。”白无绝道。
“你就这么看重你们的夫妻之情?”墨清淮问。
“我跟他并非真正夫妻,于此无关。”白无绝轻轻挣脱他的手。
“并非真正夫妻?”
“说来话长。”
“……”墨清淮默了默,冲谢遥一躬身,“王上,这个阴阳瓦盆,本该亡者长子摔,长子不在,长子长孙摔,无长子和长子长孙,则归次子,长幼嫡庶依次轮序,若均无,也得直系亲属来摔,无绝一个外人,恐亡灵不容,清淮与四弟为手足兄弟,宜此事,不如让清淮来给四弟摔盆扶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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