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痕低头,眼睛似被强光刺的聚不起焦,他放下搭棚的手,回望左少邦,散漫地抱拳道:“不才铁面军首领。”

    左少邦上上下下将他打量:“鬼首领?”

    “貌若鬼酉,行如鬼魅,这句话跟本王以前那张脸,是不是相得益彰?”墨千痕抚摸着自己的面具道。

    “真是……人不可貌相。”左少邦目光在他两只手腕上游移。

    此话一语双关,墨千痕立时明白,呵声一笑,撩起右手衣袖,露出黄玉般颜色的印迹晶环。

    “真元位?不可能。”左少邦摇摇头,“真元位的首领,可带不出铁面军那支强兵。”

    “太傅灼见,这只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墨千痕放下袖子,手掌猛地一抬,于掌心放出一缕银色元力。

    “王位?”左少邦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道,“王上好城府,天下人都被你骗过去了。”

    “哎呦不敢当,太傅还是唤我痕王吧。”墨千痕假装没有听出他语气里小小的受了欺骗的不悦,“您看借您东风的事,是不是就这么说定了?相机行事,不容有失哦。”

    左少邦刁难道:“左某尚未答应。”

    “哥,帮帮忙呗。”

    “谁是你哥?”

    “姐姐的师兄,便也是本王兄长,叫声哥哥,本王不亏。”

    “本帝亏!”

    墨千痕:“哥,哥,哥……”

    咯咯咯,下蛋呢?左少邦满脸黑线。

    “你不说话,当你答应了啊。”墨千痕无赖道。

    “师兄答应他什么了?”白无绝去而复返,边烬已经去治伤了,身后只跟着何田田。

    左少邦脸色柔和几分,道:“没什么,小绝,饿不饿?师兄叫人准备午饭。”

    说这话时,他眼睛里只有白无绝,好像没有看见后面埋着头,自动于丈余外站定的何田田。

    “饿,但我想和墨千痕回去吃。”白无绝朝墨千痕招招手,当然不会杵在何田田跟师兄之间徒惹尴尬。

    “好嘞。”墨千痕乐颠颠地跑上来。

    “你身上有伤,不如在太傅府住几日。”左少邦挽留道。

    “不了。”白无绝直接拒绝,识趣离去。

    墨千痕临走看了眼左少邦,左少邦也正沉目看他,两人数个眼神交换,宛若直直看到了对方内心最深处。

    “太傅,告辞了。”

    “恕不远送。”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似乎触动了什么,左少邦竟生出些许不由自主的感慨。

    白无绝一走,何田田独自面对浑身冷酷肃杀的左少邦,开始控制不住地打起细碎寒颤。

    天阴了,须臾之间便飘落了几滴雨点。

    良久,左少邦才从早就看不见人影的方向抽回目光,从何田田身上无视而过,转身走开。

    “少邦哥哥!”何田田壮着胆子叫道。

    左少邦站定,却未转回身来。

    何田田咬住嘴唇,试量着,踯躅着,往他身边迈了两步。

    “干什么?”左少邦声音里宛若透着冰渣。

    “我……我……”何田田吓得一激灵,再也不敢上前,“我……对不起!”

    “上次公主趁我不在将小绝赶出了府去,左某已经跟公主说的很清楚,如果你还敢伤害小绝,左某定不轻饶,公主还记得吧?”左少邦背对着她。

    何田田扭着衣角:“记……记得。”

    “不料公主竟将左某的话喂狗了!擅入书房,偷看密信,假传我令,险酿大祸,公主你自己说,左某该如何处置你?”左少邦残忍地问。

    “打打……打一顿。”何田田声若蚊蝇。

    左少邦猛地转过身来,衣袍搅动空气的声响,就像平地一声惊雷。

    何田田最怕他,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打?怎么打?接左某一掌?还是叫人抬根棍子来,赏你几大板子?”左少邦居高临下眼神凌厉地睥睨着她。

    “都……都行,不管少邦哥哥怎么罚,我都接受,毫无怨言。”何田田犹如就要被拔毛宰割的兔子,小脸煞白,身子巨颤。

    但尽管怕,她却没想过逃避。

    “以你的身量,接不住本帝一掌,也挨不过我府兵一棍,你不怕死?”左少邦不懂怜香惜玉般,步步紧逼。

    “怕!能……能网开一面吗?”

    “不能。”

    何田田脖子一仰,慷慨就义道:“那来吧!”

    尚算有点气魄。

    左少邦道:“还有边烬……”

    “一人做事一人当,边烬听命于我,他没得选,而且,他受伤了,很重的伤,不管一掌、还是一棍,他都更接不住!他那份,算我头上吧!”何田田泪盈于眶,字里话间倒很是硬气。

    左少邦默了片刻,道:“面壁思过吧。”

    何田田愣怔:“啊?”

    “回去,面壁思过。”

    “就……这样?”

    左少邦没再多言,掉头走了,心道:不这样能怎样呢,谁叫小绝原谅你了呢?而且,是我对不住你在先,不能给你一个圆满,这才致使你怨气积存,犯了错事。

    雨越下越大。

    为了躲雨,白无绝和墨千痕半路找了个街边小吃摊子,其顶上撑了油布,不会淋湿桌椅和客人。

    此时的客人大多为躲雨而来,但不好空占着桌位,便多多少少点了些吃食,白无绝和墨千痕亦不例外。

    两人一个生的冷傲绝美,一个戴着手绘面具,往这一坐,就被眼睛毒辣的人猜出了身份来,可今时不同往日,人人皆以为白无绝是将位,痕王府也跟太傅府攀了亲,现在可没人再敢取笑痕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指指点点什么,全都自觉地非礼勿视。

    “你逼我师兄答应你什么了?”白无绝确实肚子饿了,边吃边问。

    “逼?姐姐,用词不当啊。”墨千痕面具碍事,嘴巴不能张太大,吃的倒极为文雅。

    “我告诉你小朋友,别拉我师兄上贼船,否则,我饶不了你。”

    “姐姐放心,我只是向咱哥借股东风罢了,我的船上有咱俩就够了,载不下别人。”

    咱哥?白无绝从碗里抬起眼,她不过出去接了何田田一趟,怎么那么短的工夫,两个大男人就称兄道弟了?

    “谢家到头了。”墨千痕嘴里塞了吃食,吐字哝哝的。

    但白无绝还是听清了,心道墨千痕和左少邦,一个隐忍多年,蛰伏不动,一个沙场喋血,对敌无情,真要预谋收拾什么人,估计不连根拔起是不会罢休的。

    这样也好,她也省些力气了。

    可这,不就是大写的把师兄拉上贼船吗?

    “你小子……”

    “姐姐,吃啊。”

    白无绝无语,她在想什么时候起,她的威胁,变得不痛不痒了?而这小子也敢不惧她脸色打断她说话了?从他叫破她家族规?还是从十丈寒天阵帮他捡回一条小命?

    她有些生气,到底气什么,又说不太清楚。

    估计也气自己,师兄那么大个人了,荡北公,太傅,帝位,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什么大奸大恶没见过?做什么,如何做,自有道理,她在这里瞎操什么心?

    可偏偏师兄是因为她才答应墨千痕的话,她又有推卸不开的责任,真要不管不顾吧,那也太没良心了。

    雨幕连成一片,风一吹,倒进四面透风的棚子里来,冷的叫人瑟瑟发抖。

    旁边桌上的客人抱臂搓了搓肩膀,将脖子缩进衣领,骂道:“还没深冬呢,怎他娘的这么冷?老子每年这个时节都来北骨皇都,本该下榻不羡仙,醉卧温柔乡才是,不曾想那些娘们全疯了,此时关门歇业,冬季里想喝西北风吗?”

    “哎哎哎,什么不羡仙?我可听说了,人家现在改叫天字号了,两位红领家没事就带人发放免费香帕,你看,我这就有个呢。”同桌另一人从印迹晶环里取出一方精美罗帕。

    前面说话的人劈手夺了过去,帕子展开,除了本该有的装饰刺绣,就是“天字号”和两行绣字。

    同桌那人指着上面的绣字道:“天字号一宿,胜苦练三秋。瞧瞧,好大的口气!一群弱不禁风的人,也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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