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灵咒的事儿,煽什么风,点什么火,通通被丢去了脑后,此时此刻,她只想救人。
意海一荡,瞬间以霸道方式切断谢远对她的施术,屈指捏出凝水诀,一粒水珠暗器般射出,击在了柴刀上。
刀断。
凶性大发的妖傀宛如雷击,双手被震得虎口尽裂,不得已弃了刀柄。
墨清淮只觉得有冷雨甩在脸上,接着身边便多了一人,她提衣,抬腿,将对面伤他的男人踹翻了个儿。
肩头一疼,刀被拿开。
“慢慢松手。”白无绝一手撑伞,一手捏着刀背道。
墨清淮点头,依言照做,下一瞬,陡然抱住她。
“你……”
“噗——”
墨清淮与她互换位置,身躯猛震,喷了口血。
方才被踢倒的男人,竟捡了块石头,正砸在墨清淮后心。
白无绝眸光一沉,手里断刀挥出,直接砍掉了那人赖以行凶的双臂。
石头落在地上,溅起一蓬水花,两只手臂仍旧抱在上面,那情景,既血腥,又可怖。
男人痛的哇哇大叫,含混着道:“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杀人!我也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死亡面前,人之本性暴露无遗,杀人便可活命,大多人都会选择杀人,尤其蝠类妖血毒发时的恐惧常人难以忍受,它虽一时要不得人命,却要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寸寸腐朽溃烂,从外及内一点点坏死,日夜疼痛,渐不能动,慢慢的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化成一坨臭气熏天的污泥。
“我不想死!不想死……”那男人如今或不能称之为人,面部已多处发黑腐坏,根本不管断臂之痛,以身体横冲直撞向白无绝和墨清淮发起最后一击。
他嘴里叫着“我不想死”,目光却骤然闪过一丝祈求,被杀,总好过烂成一滩泥的死相好,他是期望有谁能阻止他继续杀人的。
可惜,他祈求的对象错了。
白无绝不能满足他,将伞一合,扎透他肩,只把他钉在了地上。
“三殿!”
“无绝,我没事。”墨清淮一张嘴,又是一口血。
“走。”白无绝将他手臂绕在自己脖子上,撑住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
两人刚一转身,方嫂几人跪了一地。
“三殿?”
“无绝?白无绝吗?”
“谢痕王妃救命之恩!”
只是……痕王妃不在痕王府,半夜三更跟三殿……这是做什么去?
白无绝随意点个头,就要带墨清淮走。
“你们找城守军来善后,请他们清查附近还有无被妖血毒控之人。”墨清淮顿了顿道。
“是!”几人叩头。
“方嫂,你的积蓄。”墨清淮把钱袋还给妇人,“孩子跟在母亲身边,才能快乐成长,莫要轻易打发。”
“是!”方嫂感动接住。
后半夜,雨小了些。
墨清淮受了伤,再淋了雨,难免伤上加病。
白无绝看了看前面的路,果断道:“拐过去就是归心馆,在那里住下避避雨,我去给你传唤医官。”
“好。”墨清淮没有异议。
白无绝当着他的面,掏出件黑袍子罩在身上,同时在脸上戴了块黑面具。
“你这……”
“意外吗?”
“有一点儿。”
“就一点儿?”
墨清淮虚弱一笑,以一个令人非常舒适的尺度,略过这个需要长篇解释的话题。
毕竟她现在等于亲口承认她就是玄影了。
既已坦诚相见,何须深究过往?
再说了,她又没用玄影的身份害过他,甚至在上次妖朔之夜当晚,还从疾浪爪子底下救过他。
“归心馆对玄影比较恭敬,这样方便。”他这么体贴,白无绝倒不好意思了,主动加了一句。
“了解。”墨清淮道,至于归心馆为何对玄影恭敬,原因并不重要,白无绝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他只要知道结果就好。
雷雨夜,也妨碍不住南城喧嚣。
而白无绝所谓的方便,是指跳进归心馆,也没有引起什么鸡飞狗跳。
三殿受伤,玄影同行,若从正门进,少不得引人注目。
管大春像伺候亲祖宗一样,鞍前马后把他们伺候进了最舒服的客房,且以闪电速度请了大夫,省了白无绝冒雨传唤医官的事。
趁着大夫给墨清淮处理伤口的间隙,白无绝问管大春:“管老板,取药计划如何了?”
“玄影公子稍安勿躁,捷报已在来的路上,算一算,也就这两日了。”管大春道。
“务必让我第一时间知晓。”白无绝道。
管大春点头:“在下明白。”
本来白无绝还想问亡旗刺杀她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墨千痕突然冲阶,她当晚就该来问的,但现已过去两三日,反正亡旗也未再有动作,眼下墨清淮又伤着,一时便没心情问了。
倒是管大春有意无意瞅着她兜帽里的漆黑面具,不知悄咪咪地观察什么?脸色像憋了尿一般,想要释放,偏又觉得不合时宜,又或者有不敢的成分含在里面,很是难受的样子。
大夫走后,管大春又叫人在卧榻上架了小桌,并摆上几道适合伤患食用的饭菜,方退了下去。
墨清淮除了肩头挨一柴刀,后心被砸出了内伤,双手也割出了深深的口子,良心大夫给他绑的很是厚重,手指头都看不到了,筷子根本握不起来,只能两手捧着碗喝点汤粥。
白无绝摘了面具,斜坐床沿,没注意到他的不便。
“无绝?”
“嗯?”
“你的伤,要不要也换个药?”
“不用。”
“你淋了雨,衣服总该换一换吧?”
白无绝“哦”了声,神识探进印迹晶环,找了找,居然没有备用的衣衫了。
“没带?”墨清淮察言观色道。
白无绝:“嗯。”
“穿我的。”墨清淮放下碗,两只手托出一套白衣来。
“……”白无绝定定地看着那白衣,心道两人身量不同,这衣裳穿着恐不合体吧?
“万一感了风寒,伤上加病怎么办?”墨清淮道。
这倒与白无绝住进归心馆的用意相合了。
“我现在也伤着,你要是病了,我没手照顾你。”墨清淮续道。
“好吧。”白无绝接过去,转到屏风后面,很快换好,再出来时,墨清淮又捧着他那碗粥慢条斯理地品着。
白无绝身材算得亭亭玉立,但相较于男子,还是差了一截,纵然黑袍宽松肥大,袖口和衣摆下缘仍露出里面墨清淮的白衣来,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好在黑白相配,细看别有风味。
墨清淮简洁夸道:“挺合适的。”
白无绝重新坐了下来,心神不属地吃了些菜,斟酌着开口道:“三殿……”
墨清淮早就看她有话要说,正等着她呢。
“你的阶位……”白无绝欲言又止。
“看出来了?”墨清淮轻描淡写地道,“这没什么,就是拔除少时发的永不争皇位的誓言契印,掉了两阶而已。”
“两阶?”好大的代价!从真宗位掉两阶,便是小宗位,白无绝皱眉,“你都这样了,不该整日忙于公务,你该好好休息的。”
“这不还有耿副将从旁相助嘛,我既破了誓,当为此鞠躬尽瘁。”墨清淮道。
他现在要争太子,争皇位,白无绝没资格评判,这也是身为皇子必须面对的人生,就像她必须历经家主试炼,坐上家主之位一个道理。
但是,这样的三殿,为达目的不惜损毁自身,总叫人莫名心疼,且不说阶位掉落之苦,就说拔除那与神识相连的契印,等若从脑子里生生剜掉某块东西,光想想,就觉得锋镝加身,万箭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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