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没有义务帮助我。”加茂怜叩住禅院甚尔的手腕,指腹下压,施加了一些威胁的力道,仿佛此时受制于人的并非他自己,“但我有说服你的理由。”

    “什么理由?”

    禅院甚尔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身高差让加茂怜被迫抬头,甚尔扯住对方领口的拳头微微收紧,偏硬的衬衫勒住了加茂怜的喉咙,缓慢地剥夺着他气管中的氧气。

    少年仍旧端端地站在原处,眉目间波澜不惊,只有略微带着鼻音的呼吸暴露出他感到了难受。

    “我听说,”加茂怜皱了皱眉,最脆弱的位置正在他人手上,他声音有些发紧,“我听说诅咒师在黑手党中一向都很紧俏,只要推荐成功,介绍人就能够获得一笔丰厚的奖金,以及永久的5委托分成。”

    “的确很诱人。”禅院甚尔不置可否,“但身为加茂嫡长子却被赶出来的家伙,在我看来,恐怕值不了多少钱。”

    加茂怜的反驳充满了讥讽:“禅院家的浪子恐怕也没资格评价我吧。”

    禅院甚尔眸色越来越深,孔雀瞳所带来的的刺痛已经让他微微晕眩,男人冷笑了一声,推开加茂怜,当绷紧的领口骤然放松,纽扣就像弹珠般飞了出去,从走廊尽头滚到楼梯口的位置,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加茂怜揉了揉勒红的脖子,禅院甚尔转身摸出钥匙开门,“进来吧,加茂。”

    加茂怜意外地抬眸,他以为禅院甚尔会强硬地拒绝。

    “我们来商量一下费用问题。”禅院已经走入玄关,“提前预告,我的介绍费非常昂贵,做好心理准备——给我脱了鞋再进来,小鬼。”

    加茂怜单脚踩在玄关的地板上,踢掉了运动鞋,可能是脸上不服气的表情太明显了,禅院甚尔皱着眉瞥他,走近伸出手像是又要来一次锁喉。

    加茂怜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禅院结实的手臂直接虚虚地圈住了他半个肩膀,向他身后探去。

    贴身t恤因为动作,拉开锐利的褶皱,隐约能见到藏在布料下漂亮的肌肉线条。

    禅院甚尔因为站在玄关的阶梯上,比加茂怜高出了近乎三十厘米,这个角度加茂只能看见怼脸的锁骨。

    他给了禅院腹部一拳,与此同时男人砰地关上怜身后的门,啪地一声,掌心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额头上。

    “老实点,小子。”

    禅院甚尔警告了一句,刚才的力道没给他造成任何伤害,他也不怎么在意。

    加茂怜捂着额头,冲禅院甚尔翻了个白眼,“原来你家的门需要这种方式才能关上。”

    “抱歉啊,职业习惯。”禅院甚尔完全不是道歉的语气,十分嘲讽地说,“毕竟但从相貌来看,很难把你当成男人,下意识联想到了女顾。”

    加茂怜不想问禅院甚尔口中的“女顾”究竟是哪方面的顾,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拖鞋呢?”

    “没有那种东西。”禅院甚尔走进屋里,“少娇气了,加茂小姐。”

    加茂怜对着男人的背影竖起了尊贵的中指。

    ·

    加茂宪纪痉挛似的抖了一下,从梦魇中惊醒,他床头的时钟指向晚上十一点,距离他刚睡着还不到半小时。

    小男孩全身是汗,这个月份说是春天,其实温度已经升高了许多,白日里训练都热得只能穿短袖,但宪纪仍旧盖着偏厚的被子,没有人想着要换。

    男孩还不到五岁,但已经懂得了许多道理,他知道在这个家里的很多规矩,比如,早上五点必须起床,吃饭时不能说话,见到家主要鞠躬,不能提亲生母亲的名字……

    最近加茂宪纪晚上经常热醒,但他从不说换要被子,不仅是不想去麻烦佣人们,受他们眼中鄙夷的目光,还因为母亲教导过他,在家里要守规矩,不要提出任何要求给别人留下把柄。

    宪纪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已经成为了继承人,母亲还是要被迫离开,他原本以为继承人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意思,但事实上好像不是这样。

    黑暗中,加茂宪纪抱紧了被子,头埋进了闷热的枕头中,他想,当继承人甚至留不住母亲。

    月光从窗台洒进屋内,床头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动,夜已经很晚了,宪纪却一点都不困,瞪大了眼睛,望着外面的树影回忆刚才可怕的梦。

    他梦见了那位漂亮的兄长。

    兄长有一双比月光还透澈的眼睛,加茂宪纪很喜欢,总是偷偷地躲在某处看他。

    但在梦中,那双眼睛被血色浸染,只剩两个黑漆漆的洞口,加茂宪纪看见一群戴着面具的人围着兄长,拿着尖刀割开他的皮肤,用一种形状特别奇怪的尖底黑色容器接伤口处流下的血。

    鲜红的血液就像奶牛产下的乳汁,被不断地压榨,直到伤口变白,他们就再划下更深的一刀,从血管中汲取更多的水分。

    水声滴答滴答地落在容器金属壁上,缓慢地蓄积起来。

    兄长漂亮的金发脏兮兮地粘在一块,终于在某刻无力地垂下,彻底陷进了泥土里,他面向宪纪的方向,掏空的眼眶里空洞无神,但宪纪知道兄长在看着他。

    兄长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在用尽全力发出无声的告诫——

    快逃。

    宪纪就是在这一刻陡然惊醒,梦中一切都是沉默的,只有那两个字震耳欲聋地回荡在宪纪耳边。

    “虽然已经确认宪纪继承了赤血操术,但加茂怜那里还是要继续监视知道了吗?”

    “是。”

    低沉的声音由远及近,从走廊透进了房间,小男孩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面的声响。

    他认得出这是家主,也就是他父亲的声音。

    他们在讨论兄长的事。宪纪忽然反应了过来。

    听大人们说,兄长在自己受封继承人的那天离开了加茂家,所以他心里一直有种隐约的愧疚感,他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兄长的离去,和母亲一样。

    父亲他们在监视兄长?为什么?

    小男孩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忽然有些莫名的害怕。

    “孔雀瞳是一切的起源,即便我们现在还不明白达成最终条件的契机是什么,但加茂宪伦的笔记残卷中强调了它的重要性,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我?加茂宪纪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此时外面的声音却倏地停了。

    男孩飞快地闭上眼,佯装熟睡的模样,果然房间门被人拉开,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房间中,加茂宪纪可以透过眼皮感受到一个黑影挡住了光线。

    “宪纪少爷睡着了。”不是父亲的另一个声音说,“他好像很热,流了很多汗。”

    “嗯。”加茂家主声音低沉地听不出任何情绪,“未来的继承人都看顾不周,将原先照顾他的佣人统统解雇。”

    “是。”那人应诺。

    加茂宪纪紧张地在被子底下握紧拳头,直到房门被关上,阴影再次笼罩整个房间,冷汗从男孩的额头淌若泉涌,瞬间湿透了枕面。

    时钟仍旧滴答滴答地转动,与梦中液体流进容器的声音交融在了一起。

    寂静的夜里,小男孩紧闭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脑海中反复地萦绕着一个词——

    快逃。

    ·

    午夜时分,加茂怜已经离开了,禅院甚尔拿起桌上一百万元的欠条,看都没看一眼就顺手塞进了抽屉里。

    他走到厨房拿了一盒泡面,一边单手拆包装袋,一边拨通了孔时雨的电话。

    “喂,禅院,有什么事吗?”孔时雨那头的声音有些惊讶,因为一般都是他打电话给禅院甚尔提供委托,而那家伙几乎很少主动打过来。

    “我要推荐一个人接临时委托。”禅院甚尔开门见山,“一个……叛变的前咒术师。”他想了想,直接把加茂怜的行为归为叛变。

    “叛变?”孔时雨再次震惊,最近没听说过咒术界有谁叛变啊。

    “啊,就是御三家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小鬼。”

    孔时雨想了想,上个月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来着,他没怎么关注,只记得当时业内都在传咒术师上层的丑闻——不过御三家的人怎么都喜欢离家出走,这是什么传统艺能吗?

    “他叫什么名字?”孔时雨好奇地问。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下,说实话他现在好像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记得姓加茂。

    “嗯?”

    “加茂什么的,干脆叫加茂太郎好了。”禅院甚尔干脆不想了,用脑袋和肩夹住手机,掰开一次性筷子,把泡面里的汤料粉搅匀。

    孔时雨:?

    “什么是干脆叫?这年头谁叫太郎啊?你到底和他熟不熟就推荐,别是咒术师那边的间谍,出了事情我不负责的!”

    “唔,说起来确实不太熟……”禅院甚尔夹起泡面,不以为意地说,“只是睡过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吧。太久了之前的事了。”

    “名字你不记得,次数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孔时雨崩溃质问,可听筒里回答他的只有呼噜吸泡面的声音。

    禅院甚尔不耐烦,“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推荐需要什么材料就行。”

    孔时雨:……

    深呼吸三下,专业中介人很快平复了心情,“委托临时注册不需要那么详细的资料,诅咒师又不是公司职员,只要有推荐人的担保,年龄和性别都可以隐瞒,如果不清楚名字的话,用代号也可以。”

    禅院甚尔:“加茂太郎。”

    孔时雨:“我就说过,哪有人用这种名字的啊——而且姓加茂的话,很容易被咒术界注意到,就算是我亲自推荐也大概率会被拒。”

    “哦。”男人语气里带着丝诡异的遗憾,孔时雨祈求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那就叫‘孔雀’吧。”禅院甚尔脑海中闪过那双白金色的眼眸,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孔雀?有什么意义吗?”

    “嗯。”禅院甚尔应完卡了一下,紧接着,那张英俊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那小鬼趾高气扬的样子很像上野动物园里天天开屏的白孔雀,总给人一种想把他毛拔光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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