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水洗, 海风和煦, 透蓝海波与天际衔接成无垠的镜面,清凉的海水柔和地向岸边推来,金色砂砾洇出一层层深色花纹。
这是陀艮的领域,「荡蕴平线」。
三只沙滩椅并排而坐, 距离他们最近的浅海处, 一只红色的章鱼咒灵正悠闲地在水中游动,偶尔吐出几颗泡泡。
补丁脸的长发咒灵手中捏着一根花枝, 好奇地嗅了嗅, 被浓郁的花粉呛了一下,皱眉吐舌头,“花御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不会参加不了10月31日涩谷那件事了吧?”
“哼,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竟然能被咒力都没有的非术师打成那样,真丢脸!”漏瑚气得头上冒出几颗亮眼的火星。
“别着急, 真人、漏瑚。”夏油杰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慢悠悠地笑着,“还有快两个月,足够花御恢复如常参与战斗。”
“不过,夏油,我在忌库中遇见的那个人类为什么会这么强?”真人将花枝揣进兜里,偏过脑袋,好奇地问,“「无为转变」根本改变不了他肉体的形态, 我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灵魂情报和肉体情报有轻微的不适配。术式发动后, 那家伙反而解放了天性, 完全丧失意识, 我好不容易逃进下水道,转眼就看见他冲过去追杀花御——就像是……呃,内个?”
咒灵卡了一下。
“像用强动力引擎驱动年久失修的汽车?”夏油杰替他补充,“油门失控,刹车失效,谁挡路撞谁?”
“对对,那个人类是被强行复活的。”真人挠了挠脑袋,“即便他容纳灵魂的肉体已经很虚弱了,但我仍旧没办法搞定对方。”
“天与咒缚的肉体强度是超过灵魂强度的存在,毕竟是牺牲了全部咒力换来的超级身体素质,对咒力攻击的抗性也强得超乎想象,就算是正在腐败中,真人你的术式也没什么作用。”夏油杰眯着眼笑,“那家伙可是曾经差点杀死五条悟的天与暴君禅院甚尔,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哦。”
“你的语气好恶心。”漏瑚瞪大了那只独眼,“不就是个非术师,看我不把他烧成灰烬!”
“可是漏瑚你连五条悟都伤不了诶。”真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捏着自己的手指向上一提,示意道,“遇见那个人类,也是被一只手拔掉脑袋的后果吧哈哈哈哈!”
“真人!”漏瑚怒发冲冠,骂完补丁脸诅咒,又探头去瞪黑发诅咒师,“两面宿傩的手指被人抢走,花御成了现在这样,还多出来一个劲敌!计划完完全全被打乱了,这次战斗根本没有胜利的希望!”
“稍安勿躁嘛,事情也不是全无转机,还是有收获的。”夏油杰很乐观地竖起食指,“第一,我们提前知道了禅院甚尔的存在,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商讨应对措施,不至于忽然被打个措手不及。”
漏瑚皱眉:“这算什么狗屁收获?”
“等我说完——”夏油杰指尖轻轻划过额头上的缝合线,“那家伙生前可是臭名昭著的术师杀手,他和我们的目标之一加茂怜,可是很亲密的恋人关系呀……啊,我有说过吗?加茂那位大少爷当初是为了替禅院甚尔报仇,一夜之间残害加茂全族,叛逃成为诅咒师的。”
“诅咒师?”真人挑眉,“那群咒术师不一直把正义挂在口中吗?你就那么确定五条悟会和诅咒师合作?”
“五条悟那家伙不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很能理解并且支持加茂怜的举动——他甚至想过要亲自杀光咒术界上层,所以加茂家的败落是他乐于看见的结果。”夏油杰笑了笑,扯回话题,“总之,有了禅院甚尔的介入,加茂怜的软肋就出现了。只要真人你能制住禅院甚尔,我们就能够轻易地在战斗中限制加茂怜的行动,取得他体内的鲜血。”
“这一步就到了我们的pn b,虽然没有成功取得两面宿傩的六根手指,但加茂怜的血液也能够增强两面宿傩的力量,以此拉拢两面宿傩,就可以让虎杖悠仁承担搅乱咒术界的风险,而我们成功身退。”
“等等,你刚刚说禅院甚尔很强,目前的我不可能制住那家伙的吧。”真人撑着下巴,向夏油杰的方向倾身,躲开漏瑚了发怒的火星。
“生前确实很强,但他最致命的缺陷不是被你发现了吗?”夏油杰笑呵呵地说,“真人你只要在计划当天使用「无为转变」,让他再次意识失控,当他彻底敌我不分的时候,咒术界就多了个意料之外的大麻烦。加茂怜要是想救自己的恋人,就必须面临至少两方攻击,咒术界和我们,那时候受点伤流点血,简直太正常了呀。”
夏油杰竖起第二根手指,“其次,嘱托式「帐」的测试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再添一些小小的变量,比如说将一大群无辜可怜的非术师普通人放进去,就能够极大地妨碍五条悟的行动,将他和其他术师彻底隔离开来,制造封印他的机会。”
“最后,在上次行动之前,为了降低高专的警惕,我伪造了1-3号的「咒胎九相图」,没想到伪造的那三个刚好派上了用场。”夏油杰捏着三只封印着九相图的玻璃瓶,晃了晃。
漏瑚一愣,“什么意思?”
“傻啊。”真人懒洋洋地伸展着手臂,“禅院甚尔抢的是伪造的「咒胎九相图」,真的还在我们手中。”
·
“这是假的。”孔雀瞳一眼就看出了九相图的不对劲,虽然其中蕴含着浓郁的咒力,封印的方式也没什么问题,但确实不是「咒胎九相图」。
「咒胎九相图」是150多年前,加茂家一位叫做加茂宪伦的邪恶术师制作出来的咒物。他曾故意使一名女子九度妊娠,九度堕胎,以极度残忍的方法将诞生的九个胎儿制成九相图。
加茂宪伦是加茂家,乃至御三家最大的耻辱。
而加茂怜之所以能察觉出这东西是假的,正是因为他不能从中感受到来自加茂家同源的咒力。
此时两人已经离开高专,他们的车停在森林中。目前高专内人心惶惶,特级诅咒突破天元结界侵入高专,这算得上严重的安全事故,所有人都还在排查学校里藏匿的诅咒和诅咒师,没人会在意结界外的情况,他们安全得很。
加茂怜把两面宿傩的手指暂时封印进了组纽中,又将假的九相图一把火烧掉。
“啧。”禅院甚尔皱起眉,嘟囔道:“被骗了。”
加茂怜没应声,他们穿过茂密的树林,终于找到了车辙压过的痕迹,汽车就停在不远处的的大树底下。
加茂怜走过去拍了拍车门,抬头冲着禅院甚尔说:“上车,我们谈谈正事。”
青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看不出是生气还是真的平静,他只瞥了禅院甚尔一眼,自顾自地坐进了驾驶室,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男人微微一顿,也慢吞吞地跟了进去。
加茂怜端正地系好安全带,侧目,“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禅院。”
直呼姓氏,看样子是生气了。
“关于失控……”禅院甚尔想了想。
加茂怜发动汽车,冷冷地说:“我劝你最好说实话。”
“……”男人抿起唇角,“我承认,我的意识偶尔会发生混乱,但一般几秒就好了,只有这一次时间比较长。”
加茂怜静静地开着车,灵活地行驶在树林中,他开的很稳,可全身上下溢出的低气压却很不稳,禅院甚尔莫名有些心虚。
“所以,你最近常常去找孔时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怜很敏锐,偏头瞟了一眼男人,刚好看见这家伙也向自己看来。
那双绿幽幽的眼眸中带着歉意,这对禅院甚尔来说是很罕见的表情。
吱呀——
汽车猛然刹住,轮胎在土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剐蹭声,泥点四溅。
加茂怜面无表情地盯着禅院甚尔,金鱼发簪还没取下来,小珍珠串在颠簸中缠在他的金发上,甚尔抬手想去摘,被怜灵敏地躲了过去。
那双金灿灿的眼睛里带着怒气,配合着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环境,大有一种你不好好交代,那我就要让你真正交代在这里的架势。
“我……”禅院甚尔喉结上下滑动,第一次发现解释一件事情这么难开口。
“你不想让我担心,所以就干脆不讲,对吧?”加茂怜替他说,“你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偶尔意识混乱而已,只要我在你就会立刻恢复正常,认为没必要告诉我。”
青年的声音很平静,眼里的怒气却倏地炸开了。
他看着甚尔,摁开安全带,探身扯下男人的衣领,拽着他脑袋,撞上干燥的嘴唇,尖锐的犬齿毫不犹豫地咬破了对方柔软的唇瓣,狠狠地啃了一口。
禅院甚尔一声不吭,像是感觉不到痛,抬起手掌,轻轻地搭在怜柔顺的发尾,任由青年发泄似的胡作非为。
血腥味很快从舌尖传到了喉咙深处,禅院甚尔安抚地拍了拍加茂怜,分开时,唇角的疤痕浸着血丝,唇瓣殷红,看起来被咬得不轻。
潮湿的气息纠缠着皮肤,鼻尖相对,谁也不退一步。
加茂怜盯着甚尔的眼睛,抬眸时瞳孔深处划过一丝阴暗的戾气,“我已经在努力寻找改变命运的方法了,如果你想独自找死的话——”
“我不会。”禅院甚尔抵住他的额头轻轻蹭了蹭,低沉地笑了起来,“你看我什么时候那么无私过了,嗯?”
他捏着青年的下巴,解释说:“没告诉你是因为真的没大问题,孔时雨那边的医生检查过了,我的肉体强度完全可以活到一百岁,偶尔几秒钟的意识混乱也不碍事,只不过今天被那个诅咒碰了后,才突然变得有些麻烦。”
加茂怜抿起唇角。
“我说过,什么都不可能把我们分开。”甚尔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小鬼,我很认真的。”
双目相对,他们彼此都清楚这话代表了什么含义。
“我知道。”加茂怜偏过脑袋,扭钥匙,停车。
禅院甚尔浓黑的睫毛颤了颤,青年已经踩着座位离开驾驶室,膝盖抵住男人结实的腰部两侧,整个人压在了他的大腿上,甚尔也顺势扶住怜的腰。
白金色碎发从额角散开,扫在脸上,在眼窝处划过酥酥麻麻的痒意。
细密炽热的亲吻从鼻尖燃到锁骨,混乱中不知是谁将座位调了下去,衬衫被揉皱,布料窸窸窣窣地摩擦出声,冷气吹在滚烫的皮肤上,使人情不自禁地颤栗起来。
加茂怜呼吸一滞,艰难地推了推禅院甚尔的胳膊,脑袋埋在对方的颈窝里,轻声说。
“盒子里有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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