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气候要比江北好些。
城外还能勉强过夜。
但这边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实在让人看不到一点能活下去的希望。
兵士们听他语气不善,似有指责之意,互相看了眼,一人回道:“这些流民数量太多了,放进来一茬,很快就会再来一茬,况且城中地方有限,实在容不下这么多人,他们来了只会添乱。”
“添乱?”
竹晏眉头一挑,“就为了省去些麻烦,所以要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言韫没有作声,崔翊他们亦由着竹晏发作,这一路走来,各大郡城为求自保,纷纷闭城,路边横尸如山,饿殍遍野。
触目惊心。
他们没死在天灾里,却因为麻烦两个字,而被生生断了活路,只能毫无希望的在风雪中等死。
“又不是我想让他们死,大人何必拿我撒气。”
那人愤愤道:“您心中有什么怨言,自去找太守大人说好了,我们位卑言轻,可下不了这样的决定。”
“你……”
竹晏当即生了怒意,打马要上前,素娆忙横臂将他拦住,“冷静些,不要意气用事。”
看守城门的小将见状,也赶紧拦在那人面前,叱道:“没规矩的东西,谁教你跟大人们这样说话,贵人们远道而来,不清楚城里的情况,问了两句而已,你怎么就犯浑了。”
那人抿唇瞥过头去。
说话的人剜了他一眼,连忙拱手道:“还请大人宽宥,城里粮草不济,弟兄们家里揭不开锅,眼见着都要饿死了,心里害怕,说话难免不过脑子,卑职代他给诸位大人赔罪了。”
说着,他深深弯腰一礼。
人家态度客气,竹晏自然不好再绷着脸,对他拱手还礼,抿唇不语。
素娆看向言韫他们的方向,思忖片刻,问道:“不知太守府在何处,还请着人带路。”
“诸位不去驿馆歇脚吗,去太守府做什么?”
小将奇怪的问道。
不等素娆回答,竹晏瞥了眼后面那道人影,“你们做不了主的事,自然要去找能做主的人。”
他这话是在回应先前的那句嘲讽。
竹晏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过是奉命行事,怪不到他们头上,但他心中就是愤怒难平,明明很多人本可以活下来的……
“那卑职找人给大人带路。”
小将装作听不出其中的意思,随手指了一人出来,“小五你去吧,机灵些。”
“遵命。”
一人出列,走到城门下的木桩前,将拴着的马儿解开,一跃而上,对言韫他们拱手道:“诸位大人跟卑职来。”
“有劳。”
去太守府的路上,竹晏明显兴致不高,素娆鲜少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留心了些,路走了段路,言韫突然勒马,他一停,其他人纷纷停下。
“金家在这儿有联络点吧?”
他对金絮问道。
金絮一愣,“当然有,怎么了?”
“去太守府用不着这么多人,你先带他们去安置歇息吧。”
言韫眸光扫过某处,金絮顺着他看了眼,立马明白过来,“好,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等我办完再去找你汇合。”
“嗯。”
言韫点头。
金絮看向崔翊道:“你是要跟我走,还是去太守府?”
“太守府。”
崔翊搓手哈气,懒洋洋的道:“你那儿太无聊了,我跟着过去也没事做,还不如去和阿韫他们一道听听近来的新鲜事。”
“那好。”
金絮不多废话,正要走,素娆把他叫住,看向一旁的小南道:“你先跟阿絮回去歇息吧。”
小南不吱声,掉头往金絮那方向走去。
两方分开行事,几人到了太守府后,领路的小兵就离开了,竹晏上前敲了好久的门,门才悠悠打开,他懒得多话,直接把令牌丢给门房,让拿去给他家老爷看。
不消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
府门大开。
太守扶着官帽快步迎了出来,“下官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免礼吧。”
言韫淡声回了句,“本官来此有事与太守相商,这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是。”
太守应了声,再不多话,一时间没人开口,气氛凝固,崔翊笑道:“难道太守大人就准备在这儿谈?不请钦使大人进去坐坐?”
“要的要的,下官失礼了。”
太守回过神尴尬的笑了笑,忙将他们引去了书房,银雪卫和竹晏他们被安置在前院歇息,真正进了书房的,包括太守在内,仅有四人。
“城中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一上来,言韫开门见山的问道。
太守愣了下,准备好的客套话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他没功夫想为什么去巡查南境的世子爷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还会过问这些事,只是在他询问的瞬间,脑子里飞速将消息整合了一遍。
“城中粮价飞涨,官府的存粮早已被消耗一空,无法救市,百姓们买不到粮食,活活饿死的都有,每日都有劫掠斗殴的案子报上来,因此也死了不少人。”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话音一顿,太守忧心忡忡的看着言韫,“不知言大人可有听过蓟州北部的动乱?”
“略有耳闻。”
言韫眸光幽邃,淡淡应了声,“他们又有什么新动静了吗?”
“这短短时日,那些暴徒已经接连拿下了浏阳,陶定,汾平,即墨四座城,正有南下的打算,原以为他们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气候,没想到居然凝成了一股势,四处劫掠,还煽动地方驻军叛乱,逼得我们只能闭城自保。”
说到这儿太守连连摇头:“城中食不果腹,气虚体乏,根本不足应战。”
“可是不对啊,蓟州大雪,吃食短缺,他们又是哪里来的粮草能够支持作战?”
素娆疑惑问道。
太守意外的看她一眼,言世子面前,居然还有人敢贸然开口。
他用余光扫了眼世子爷,见他并没有不悦之色,忙压下心中的震惊,回道:“姑娘有所不知,他们从陶定闹事,随后直攻即墨,即墨城内有粮仓,所囤积的粮食足够短暂应付。”
“攻下即墨后,他们又西取浏阳,东擒汾平,入城后就劫掠烧杀……”
“然后又用抢来的粮食继续攻城……”
素娆闻言,垂眸静思了会,倏地抬眼,意味深长道:“抢劫粮草,暴动闹事,这些是为了果腹求存,但四处攻城,开疆拓土是个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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