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灿低着脑袋,十根手指都用力地绞在一起,她真的很用心了,但五道题全部做错,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下意识地想抬起眸子为自己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要说什么?她就是不会吗?
不,她不能承认自己不行,她觉得自己只是不够努力。
“我……”
林良冷嗤,“你什么,嗯?”
“我……”她咬紧了唇,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又哭?”林良拔高了音调,简直烦死了这个女的,“你怎么总在哭?”
他抓了抓头发,快要疯了,他最烦女的哭!
难道不是她自己记恨他昨天摔足球,今天故意整他?
那几道题就是倒数第一的王霸都会写,现在连王霸都敢来笑话他了……
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墙。
这一脚牵到了他的脚背伤,林良疼得弯了腰,低头撑住了墙,烦躁地说:“别哭了,烦死了!”
少年身上干爽清香的海洋气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疯狂弥散,他双手就撑在自己的双肩上,她像是被正在发怒的海水包围,灼热的鼻息一波接一波地向她扑来。
张灿想躲开,微微扬起了脸。
目光交织,两个人俱是一愣。
他们的鼻尖都快碰在一起了,一个圆润小巧,一个笔直挺拔,如同连绵起伏的山,在巅峰处轻拂白云。
她再一次被林良深邃的灰色眼睛所吸引。
张灿呆呆地张大了嘴,她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连张嘴这样的小动作都做得缓慢,林良瞳孔受惊般放大,看着她洁白整齐的小牙一颗颗露出,每一颗都小得像是镶在洋娃娃连衣裙上的淡水珍珠。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里面还浅浅地浮着一层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无端捂住了嘴,想起张灿课间操后递给他的那瓶水,手指擦过唇片,仿佛被蜜蜂的屁股吻过,热辣滚烫。
这个变态丫头,果然是想亲他吧!!!
“我、我……”张灿更慌了,“我不是故……”
声音还甜。
林良退了一步,跛着脚走了。
“……意……”
张灿懊恼地垂下了眼帘。
这下糟了,坏脾气的林良一定会记仇的,她要完了。
走廊的窗子明净,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玻璃洒进,张灿这才发现,原来外头天气这么好。
刚才全部被个头一米九的林良遮住了,他的身体在她脸上投下的全是阴影,她还以为下午是阴天。
她转过身,捧着课本,站着认真记下老师的板书,尽管她并听不懂。
她穿着不合体的劣质校服,脸小小的,眼睛哭得发红,梳成丸子头的小卷毛显得她像只小棕兔般乖巧。
数学老师看到张灿这样,也觉得可怜,她其实知道张灿大概率是被林良逼迫的,于是向门外的张灿招了招手,“张同学,你进来听课吧。”
张灿硬着头皮,在同学们嘲笑的目光下落座。
桌面上,林良的作业本还摊开着,醒目的红叉让她无地自容。
直到放学,林良也没有回来。
张灿收拾好东西,慢慢走出校门,坐着地铁回家。
学校距离她家只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这会地铁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她抱着单词书,一个个背过去,背完音标再背释义。
有一段路程地铁是在地上运行的,两边林立的大厦有着绚丽的灯光,张灿不禁放下了单词书,痴痴地看向窗外。
这么晚了,不知道那些还亮着灯的办公室里的人,他们为什么不下班呢?
已经十点半了。
是不是他们也和爸爸妈妈一样,家里有个需要大笔学费的孩子,所以才加班到夜幕沉沉?
那些楼太高了,高得她趴在了窗边,也要仰起脑袋才能看到尖尖的楼顶,楼体变换着led灯光,或是宣传、或是哪家富公子在向心爱的人表白。
对于未来,张灿是迷茫的。
她学习不好,又没有特别的技能,她真的能像爸妈说的那样,考上好大学就能过上好日子吗?
她不知道。
手里的单词书沉甸甸的,拽着她的胳膊无力下垂,张灿重新坐下,书打开着,但她看不下去了。
她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林良生气的脸,耳朵又开始发烫。
林良还会怎么折腾她?
“紫铜站到了,请乘客们有序下车。”
张灿回过神,背好自己的书包,下了车。
出站后的路口左拐就是她的家,一个老破小社区。这里居住的大多是老人,早就拉灯睡了。
张灿脚步轻轻,摸黑走过灯泡坏掉的一楼,上了二楼。
她用钥匙打开门,不意外,屋子里漆黑一片。
家里还是没有人。
她换上兔子拖鞋,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一会,然后才打开灯,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的书桌上摆着全家福,爸爸妈妈都不再年轻了,但搂着她,很幸福地笑着。
张灿看了一眼,忍住眼里的酸涩,打开高二的数学课本,看了起来。
她父母都在电商公司就职,爸爸是美工,妈妈是前台,工资不高,在这个国际大城市虽然拮据,但也过的下去。
本来一切都很好,可自从出了去年的事,爸爸妈妈不再开心了。
她都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他们的笑容了。
爸爸下班后会去送外卖,送到凌晨两点多,而妈妈下班后会开着家里的小轿车跑滴滴,接送完市里的上班族后,再去机场等待大单。
张灿捏着笔杆想,她有什么资格学不好呢?
她只是还不够努力罢了。
笔尖摩擦纸张,窸窸窣窣地响,时间零零碎碎路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得远的门口是一片绿化带,早晨送学生的私家车排了一条长龙,直到路口尽头,各式各样的豪车,偶尔几辆平价的,可能还是顺路买菜的保姆开来的。
林良推开车门,司机王叔絮叨着让他拿上早餐,林良冷着脸没有听,站在了一棵大树下。
他昨天想了一晚上怎么报复张灿,越想越较劲儿。
她害他在班上出丑,那就别怪他无情。
他鹰凖般的灰色眼睛扫过每一个走向校门的学生,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就懒洋洋地应一声。
九月的天还是很热的,他扯开了领子,摸着脖子上的薄汗,啧了一声。
张灿,罪加一等。
他姿态散漫,书包被他扔在地上,高大的身躯微微弯着,眼神越来越不耐烦。
一辆豪车停在他面前,林良飞快地看了一眼车牌号,走开了,也不管下车的女孩有多尴尬。
汽车尾气蒸着地面,令人烦乱的空气带着热气升起,从脚掌到头顶,一丝不落。
就在林良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棕色丸子头,眼睛忽然亮起。
但他很快又愣住。
张灿个子矮小,腿在他眼里算小短腿,她前两天都穿着宽松的外校校服,看不出一点身材,他就通过她的圆脸得出她是个小胖墩的结论。
昨天她大概是领到了新校服,藏蓝色的西装百褶裙合体修身,配上学校女生个个都有的及膝白袜,还是那双不值钱的板鞋,裙摆在她奔跑的动作下摇摇晃晃,擦着她的膝盖滑过。
明明是随处可见的绿化带,她却跑出了茂密森林的感觉,小脸因为跑动而泛红,宛如一颗刚刚成熟的水蜜桃。
个子矮,但比例不错,显得有点瘦弱。
林良眨了眨眼,低声骂了句:“,还挺好看。”
得远高中只有一个大门,每个学生都必须从这里进入,方便老师抓迟到的学生。
张灿昨天又看了一夜的书,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不小心起晚了点,还好距离早自习仍有十分钟时间,跑着进教室应该是够了。
她根本没看到一直盯着她的林良,从他身边跑过。
林良一脸不可思议,伸手揪住了她的后衣领。
张灿抖了下,警觉地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林良?
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想起了昨天林良放的狠话,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干、干什……”
林良勾唇笑了一下,大夏天的,竟让张灿感受到阴森的寒意。
他拉着张灿走到一家早餐店,“陪我吃早饭。”
七点十二分,还有八分钟就要上早自习了。
张灿力气没他大,徒然挣扎着,“我、我……”
林良拽着她的领子,若无其事地点了两杯小米粥,还魔鬼一般笑着问她,“好同学,要不要加糖?”
张灿只想快点去上课,哪里还顾得加不加糖,“不、不用……”
林良付了钱,把粥给了她,张灿的心稳了点。
还有五分钟,她一定可以的!
她抬起脚,林良眯起了眼睛,“去哪儿?”
他的目光移到了张灿的头发上。
阳光照耀下,她的头发不再是棕色,而是有些深的金,暖洋洋的感觉,仿佛手放上去,就能从她身上得到温暖的能量。
她的头绳太旧了,线都开了,绷出里面的白色皮筋,林良张嘴咬住吸管,享受她着急的表情。
听说小兔子急眼了也会咬人,张灿这只小兔子什么时候敢咬他一口?
“林良,我们去上课吧!”张灿鼓足勇气开口,“快、快迟到了……”
林良哼了一声,替她把吸管扎进封口里,“迟到就迟到呗,我又不在乎。”
张灿愕然,他不在乎,她在乎啊!
这才开学第三天!她昨天刚在数学老师那里被记下一笔,难道今天还要被班主任再记一笔?
她只想好好上学!
“林良同学,昨天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她被揪着衣领,艰难地弯了弯背。
林良本就虚伪的笑意也消失了,“你错哪儿了。”
张灿低头看了眼手表,绝望地闭上了眼,只剩下三分钟了,“我不该整你,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小米粥被摔在了地上,张灿颤了颤,一直以来被欺负的经历告诉她,她这次混不过去了。
想起辛劳的父母,张灿就恨自己,为什么被欺负的总是她,从那个学校到这个学校,她是真的没用。
眼泪又流了出来,滴在校服领口处的红色蝴蝶结上。
林良脸色一变,“又哭!!!”
他真的谢谢这位了!短短三天,她跟他哭了多少次了!
她越是哭,他就越要让她迟到,什么时候不哭了再考虑放她走。
“不许哭了!”他手上一个用力,将人扯近了点。
张灿体重很轻,平时压根不搭理女生的林良用的还是跟男生玩闹的力气,一下就把她拽进了怀里,她的脸撞上了他的胸膛。
林良身体僵得像根罗国面包棍。
我的天,这女的不仅好看,还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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