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还有每日功课要做,吩咐了小僧抓药熬煮便拂袖一片清辉离开客堂。
白头公子咳嗽着起身,雪白如银丝的长发,发带上的红珠随着动作而滚动,他扶着桌面,手臂颤抖。
林刁受他照料,忍着刀割之痛起身。虽然看不太清,说到底也不是真瞎。
颀长男人起身,宽肩窄背,在白头公子上方投射一片巨大暗影。
惊得白发公子连忙愕然抬头,面具下的眼眸睁老大。
距离太近了。
“我帮你吧。”
这堪比巍峨山峰的男人说着便弯腰,一双猿臂伸过来。
什么?他要做什么?
白头公子奇异抬头,一头雾水中,便被这男人单手捆了起来。
一阵上抬失重,他像只被盘在大人手臂上的孩童,一屁股坐上了条滚烫的胳膊。
视线骤然拔高。
大惊失色:“别——!”
他骇得赶忙阻止,转眼就被强行蜷着腿,侧坐在这男人手臂胸侧,膝盖就抵在了柔韧饱满的大胸肌上。
被这迅捷强猛的行动力震得说不出话,下意识搂住男人扎手的后脑勺。
白头公子惊疑不定,像只被猫刁住的鸟雀,简直不敢相信。
他立马低头,要让男人放自己下去,但只见下方男人鼻梁挺直,心中竟不自觉想——
睫毛真密真长。
俯看竟也好看。
力气真大。
先前李伯还道他并无武功。
抱着我竟不吃力吗?
想着便猝然醒悟,便又急迫道:“快快放我下去!”
林刁没理他,不仅没理他,还道:“啰里啰嗦,走了。”
若不是看在他这段时间又是管吃管住,又是出钱买衣裳,还有个狸奴随叫随到,他未必理会。
看在这段时间占了便宜的份上,林刁直接将人抬坐在手臂上弄了出去。
猛男报恩,令人语塞。
李伯原本在门外庭中的石凳子上,听到门开,一转头,黢黑的脸更黑了。
李伯表情扭曲,十分无语:……
白头公子先前还觉得生无可恋,现下更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苍白的脸红起来,十分气急败坏。
气若游丝,道“快将我放下吧……”
林刁本就顾及他男性尊严,没给公主抱,抬臂让他坐在胳膊上,竟然不满意?
“你急什么,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
他抱着人站在房外台阶上,细雨已经停了,只是这天却阴沉的很,看样子短期内是没个晴天了。
林刁一步到位:“要去哪儿,走吧。”
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报恩的,像讨债鬼。
这声音地沉沉的,宛如蓬松厚雪,又像是冷潭幽水轻轻搅动,令人耳畔酥麻。
可再好听的声音,白头公子也觉得老血上涌,无语凝噎,他忍了又忍,没忍住。
用力一拍这人手臂:“你快放下!”
打完人,立刻缩手,抚摸自己有点痛的手心。
再看这人懒洋洋的眯着眼,惬意吹着夜风。
白头公子:……
李伯恢复了往日稳重。
自顾家覆灭,又历经五年才得以复仇,公子早已心如死灰,鲜少有什么情绪表露,连活着都已仿佛没有趣味,更遑论生气。
虽说这林刁的确冒犯,但冒犯过的也何止这一人。
“少爷,林公子,素斋已备妥当,用斋饭吧。”李伯和蔼的对自家顾小少爷轻声细语。
此时顾缘君十分无奈,坐在高处,居上临下,平息了些哽噎感,还生出了这视角也颇为新奇有趣的感觉。
等在一旁的冰狸奴被这画面镇住。
他下巴掉了下来,视线不停在林刁与公子两人间来回,然后不可思议的神情逐渐天崩地裂。
冰狸奴:——!?
冰狸奴伸着胳膊奔过来,像是看到了什么登徒子骚扰深闺小姐。
绝望大喊:“啊!你快放下我家公子啊!”
报没报恩林刁不知道——这冰狸奴炸了,他看得一清二楚。
冰狸奴兔子红眼:势不两立!
冰狸奴追在林刁身后,捏起小拳头在后面一阵乱捶。
他个子不高,十三岁的小少年像只小跳鼠,连蹦带弹,可男人的肩膀都打不到。
冰狸奴:“混账混账,大混账,无礼之徒,你、你不可理喻!”
一连串完全没有杀伤力的痛骂,小跳鼠愤愤追打,小拳头哒哒敲在林刁的后背心。
林刁轻描淡写走在前面,他一步,这小孩要追三步。
李伯跟在最末,见这场面,不由软了眼神,抬头看向连面具都歪斜了的少爷,隐约看到了少爷似是看到狸奴,不禁笑了。
李伯唏嘘,怅惘起来,倒也不觉得什么失礼不失礼。
进斋吃饭,这法华寺的斋菜自然也是一绝,不然这些守着百余条清规戒律的和尚们可怎么活。
林刁没有丝毫客气,照例与顾缘君同桌而食。
顾缘君捏着筷子,手指瘦长,指骨有些病态泛青,见林刁吃相凶猛,已习以为常,也觉着自己胃口好了些。
虽然斋菜一绝,但林刁还是想念大口吃肉的日子,这菜色香味俱全,就是寡淡,肚子里的馋虫那个钻啊,胡吞乱吃后,粗狂野性,一抹嘴巴。
s-01照例在脑子里嘀嘀咕咕刷存在。
林刁一直不怎么理会他,这系统也头铁,各种上蹿下跳,折腾十多天后也不得不委屈巴巴,好言好语。
s-01在脑子里缠着说话,而顾缘君在烛光里不由想起白日里释清佛子所言。
“你究竟是是么人?”
雪白的长发在烛光中染上温暖浅橘色,他依旧戴着那面具,好奇的问,“真是天外来人?”
林刁饱餐一顿,满足的靠坐打盹,准备歇会儿就去打拳,深邃五官被烛光分割成明暗两半,诡谲又俊美。
“算是吧。”
这年轻的男人并未故作高深,随意的说着话。
林刁撩眼,见他眼带好奇:“人都一样,没什么不同。”
s-01在脑子里伸头:“唉,干嘛告诉他呀,不相干的人而已,他又活不久,早晚要死的命。”
系统嫌麻烦,不愿意林刁和这些人牵扯不清,明晃晃的挑刺,显然看不起这些世界里的原人物。
s-01见惯了生死,冷酷道:“你现在这样,走的时候不自找麻烦嘛,刁哥,咱外来人,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限的,趁着剧情没结束,咱闷声发大财呀。。”
“啰嗦完了吗。”林刁见他没完没了了,烦得要死,“说完了就闭嘴。”
s-01被吓得哽住。
片刻后s-01猛吸一口气。
“你就是对我有偏见!因为我上个宿主,你才这么看不惯我!”s-01受不了这冷遇,大声嚷嚷,“我哪里说错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哪里做错了嘛,要你这么嫌我!”
这系统实在是大胆。
林刁眉尾一抽,他耐心浅淡,又不喜欢口舌之争。
不服?
暴打一餐就好了。
可这s-01是个系统,总不能挖了自己脑子,就算嫌弃得想捏爆系统,目前也没办法。
“嚎什么嚎。”林刁与顾缘君瞎扯两句后便起身往院子里走。
顾缘君也习惯了这男子的生活习惯,只见他身姿挺拔,宽肩窄腰,像是已经习惯身上的疼痛,野性湛然。
正在林刁肌肉喷张,在菩提树下有条不紊一项项完成训练动作时,法华寺主持正结跏趺坐,禅定月下,手中念珠轻转。
佛子释清也禅坐身侧,沐浴宝华。
青年佛子眉间朱砂,红如血珠。
“释清。”
那跏趺坐的老和尚,慈眉善目,胡须雪白,垂在胸前,念珠轻响。
“师父。”释清回应。
“那位檀越,你可见了?”
“是,已见过。”
“佛在室罗筏城中的祇桓精舍设宴开示法,唯有阿难未赶上僧众应供,捧持钵器,一路乞食。”
老和尚声音沧桑却柔和如鸟鸣。
释清睁开双眼,静听师父开示灌顶,但是老和尚却停下,让他抬头。
释清抬头去看,只见乌云罩顶,云空压抑。
老和尚见他一脸疑惑,伸手摩挲他头顶,然后自径起身进了室内。
“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释清,你去吧。”
释静坐在蒲团上,久久凝视师父的团蒲,没有领悟师父深意,但还是起身,站在门外躬身:“阿弥陀佛,释清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禅房,心中湖水已经被师父打皱,无法禅定。
师父说阿难遭劫,言辞讳莫,难不成预示到了什么?
释清默念师父告诫,“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而就在释清净心明悟,沉淀心灵的时候。
主持已经身披七衣,来到了客堂寮房,毕竟是自己一手顾持长大的孩子,他眼见释清大劫将至,又怎么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老和尚静静站在寮房外的小院门口,只见院中那年轻俊美的男子双手抓着菩提树杆,一下下收紧臂膀,身体在半空中一起一伏,肌肉蓬勃,汗水蒸腾,短发被汗水浸湿。
一股男人的热血荷尔蒙弥漫得到处都是,十分刺激人。
见到这应劫之人,老和尚心静如水,一双老眼沧桑又清澈。
顾缘君已经喝了药躺下了,院中只剩下林刁与李伯,方才李伯还与正挥洒热汗的林刁聊天呢。
李伯见方丈来了,立刻起身:“阿弥陀佛,方丈夜里前来,是为什么?”
“老衲见星辰闪烁,前来观星。”老和尚态度祥和。
林刁抬头去看,一片沉厚乌云。
这些寺庙里的和尚就喜欢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谜语,林刁松手,从半空中落下来,不知道怎么的,进入庙门后,身体痛感竟然比爬山的时候轻很多。
“这位檀越,庙里斋菜可合胃口。”老和尚溜达进来,态度十分和软慈祥。
林刁是个无肉不欢的主,但也通晓人情,点头道:“好饭菜。”
走过去从石桌上拿起汗巾,粗鲁的擦起头发,汗水被这双手甩在身侧。
李伯请方丈坐下。
老和尚从善如流。
“檀越既喜爱寺中饭菜,何不入我佛门,修习无上法门,脱身凡尘轮回。”老和尚笑眯眯的说,下巴上花白的长胡子也一动一动。
李伯一噎,险些咳出声来。
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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