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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梦醒,秋露微凉,城头已变幻了大王旗帜。骚动必然是有一些的,却不大。这支自称白羽的军队,便这样兵不血刃地接管了胤城。
接管之后,白羽军又连发了十二道政令,内容大抵是秋毫无犯、减免税收一类,目的自是让不安的人心很快安定下来。
李默书对东方羽的初印象并不算好,但这不妨碍他惊叹于文渊阁的实力。得文渊者得天下,真不是无稽之谈。
至于东方羽的存在,该是为了杜绝人间以外的变数。
比如,李默书。
白羽军鸠占鹊巢的计划,想来筹划已久,巧在李默书此时正在胤城,又恰巧昨夜在杏湖赏月,才有了东方羽登船讨酒的一幕。
只是东方羽万万没想到,警告不成,反碰了一鼻子灰。
清晨的杏湖柳条蔓蔓,沾衣欲湿。湖中泛起薄雾,泊在湖边的画舫颇有烟雨朦胧之感。往日里,这是消愁之后最为空虚彷徨之时。有了昨日骚乱,今日显得平静许多。
闲庭信步的李默书来到清流船坞,寻着店家一问,知道东方羽昨夜果然将游船送了回来。其实早在他意料之中,文渊阁既然要助白羽军问鼎天下,自不会做这等扰民之事。
退了押金,从船坞出来,却迎面撞上了东方羽。
这一夜过去,东方羽没了昨日的意气风发,看上去有些颓废,想是昨夜之事对他打击不小。傲慢之人总会遇些打击,才会成熟起来的,修仙者也不例外。
见了李默书,东方羽神色颇为复杂,终是对着李默书作了一揖,道:“学生昨夜唐突,还请李先生莫怪。”
李默书笑,这态度便顺眼许多了。
“东方兄又找来,不知所为何事?”李默书道。
东方羽道:“家师听闻胤城有李先生这等存在,特命东方来请李先生过府一叙,还请李先生赏光。”
李默书微微点头道:“带路吧。”
……
国主府自是气派非常,雕栏玉砌,亭台楼阁样样不少。
后花园的月季花花开正当时,满是芬芳。穿过一片假山,前方传来幼童的朗朗读书声。再走几步,前面豁然开朗,一儒雅老者正在小亭中抚须点头,显是对那读书的幼童十分满意。
来到近前,还未做介绍,李默书见了幼童不由一阵愕然。
“凌寒!”
这幼童不过两岁左右,头戴儒帽,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寻常小孩这时才牙牙学语,他却已经能读书识字,实是早慧。且他身上有仙元波动,显然已初沥过,是个小小炼气士了。
李默书一眼便认出,这孩童正是九世灵童!
初见时他还在襁褓之中,如今不过八九个月,模样变化很大,可他身上的道蕴却十分醒目,李默书自不会认错。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兜兜转转数月,李默书没想到竟在这里偶遇九世灵童。
小凌寒放下手中书本,看向李默书道:“大哥哥怎知我姓名?”
李默书笑道:“你在襁褓中时,我们便见过了。”
凌寒讶然道:“那我与大哥哥真是有缘。”
李默书笑笑,转向儒雅老者拜道:“李默书见过老先生。”
老者颔首道:“老夫姓薛,小友叫我薛夫子便好。昨夜劣徒被人以剑意锁了身形,我便知他惹上不该惹的人了。不料今日一见,更是眼界大开。小友并无仙种,修为却将至紫府,想是开了一派先河,着实令人惊叹。”
薛夫子十分随和,与咄咄逼人的东方羽完全不同,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老夫子一般无二。他目光深邃,有种洞明世事的睿智。只一眼,便看出了李默书深浅。
听了这话,东方羽愕然当场。这是他第一次出文渊阁,本想着大展一番拳脚,谁料一出道便碰了壁。
薛夫子的一番话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
除却修为,李默书已是一代宗师!
这没什么奇怪,一个没有仙种,却修炼至紫府境界的修仙者,其意味着什么自不用多说。
薛夫子看来,说道:“东方,我早便跟你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要自轻,更别自傲。守着一份清明自省,才能成事。今日见了李小友,你当明白其中意思了吧?”
东方羽深深一拜,道:“学生明白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明白了,语气也变化了许多。
有些道理明白了,未必是真的明白了。纸上来的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薛夫子又看向李默书道:“想不到你与小徒有缘,你既知他身份,想必猜到许多了吧?”
李默书点头道:“镇国大将军这一手瞒天过海,李代桃僵,可是将天下人都骗了过去。只是他以妻子为饵,令人不齿。”
凌寒出现在这里,那白羽军的神秘首脑便呼之欲出了。除了那位镇国大将军凌云,还能有谁?
世人都以为他被隆逸害死,但又没人亲见。
叶知秋需要灵童,凌云以此为筹码,得到“魅”的帮助,假死瞒过天下人还是很容易的。他全了忠义之名,又从诸侯争霸的泥潭中脱身。待诸侯们打死打活之时,他再坐收渔翁之利。这一番谋划,实在高明。
李默书猜测,这白羽军恐怕就是北方边军。能在阮朝眼皮子底下,将这么多心腹送到瞿国,凌云怕是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只是他若举兵反叛,便要背负不忠不义的骂名,甚至可能成为诸侯公敌。
如今武朝已亡,凌云又取了瞿国,再徐徐图之,自是比反叛划算许多。
只是再看千金镖局和司马衡等人,以及雪寐之死,便显得可笑了许多。叶知秋根本不会杀凌寒母子,只是演戏罢了。
在这中间,凌寒都是凌云极重要的筹码。与叶知秋如是,与文渊阁亦如是。
凌寒拜入薛夫子门下,怕才是文渊阁助他的根本所在。
可叹千金镖局烟消云散,可惜雪寐护主横死,可怜凌夫人一夜白发。
一腔义气喂了狗,真是不值得。
最可怕的是,连凌夫人这个枕边人,竟都对凌云的心思完全不知,可见他心思何其深沉。
薛夫子道:“欲成帝王业,自要舍弃许多。都是人间之事,功过自有后人评述,你我便不去管他许多了。老夫此次出山,也只为凌寒而来。”
李默书意外道:“如此说来,昨夜谋国之举,并非出自薛夫子的手笔了?”
薛夫子笑道:“内阁问道,素来不过问凡俗之事。外阁入世,也多有谋天下之大贤,昨夜之事自是出自外阁之手。只是世间豪门多与修仙界有所关联,修仙者会参与其中也不是没有,才让东方过去看看,却不想冲撞了李小友,老夫替他赔个不是了。”
李默书了然道:“原来如此,夫子言重了。”
他对凌云为人十分不齿,但他有文渊阁之助,将来与陈国对上是迟早的事。虽说文渊阁很强,但李默书却不觉得自家人便输了他们。
也许将来,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
薛夫子看向李默书道:“你身上,似有些故人气息。”
李默书一愣,旋即想起了昆仑令,便拿了出来。
薛夫子讶异道:“昆仑令?想不到李小友竟是昆仑弟子!”
李默书道:“李某并非昆仑弟子,这只是一位昆仑派的前辈所赠。”
薛夫子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说的故人气息,却不是此物。想来李小友身上,还有其他物件。”
李默书想来想去,也只有景元剑了。他意识一动,景元剑自灵台飞出,化作普通长剑模样。薛夫子见了这番举动,也是神情微动。
“竟是景元!”薛夫子脱口道,“那赠你昆仑令的,当是醉剑那厮了!”
李默书道:“夫子竟认得醉剑仙前辈?”
薛夫子笑道:“嘿,昆仑七剑,醉剑居其三,天下谁人不识?只是没想到,他竟舍得将景元剑交与你,实在出乎意料!”
李默书意外道:“怎么,这景元剑莫非还大有来头?”
他用景元剑时间已经不短,并未觉得有什么厉害之处,顶多是更厉害些的灵剑罢了。当然,这与他见识浅薄也有关系。毕竟修仙界的名剑,他连名字都没听过,更别说见过了。
醉剑仙的剑或许不凡,但他从未出鞘,李默书自也无从得见。
薛夫子笑道:“刚才说昆仑七剑,醉剑居其三,心剑居其七,心剑宋青山的佩剑便是景元剑,你说是不是大有来头?”
李默书讶然,他原以为醉剑仙只是随手赠剑,让他有个称手兵器,不想来头竟这么大。
与醉剑仙并肩而列,这心剑宋青山必然厉害非常。
“黄承舟那厮既将景元赠你,想必是在你身上见到了宋青山的影子,对你寄予厚望啊。只是你这般天赋,他竟不收你入门墙,倒是稀奇。”薛夫子道。
李默书这时才知醉剑仙本名,听了薛夫子所言,笑道:“醉剑仙前辈赠剑之时,我还未踏入仙门,后来也是借着景元剑,我才有此机缘。”
薛夫子恍然道:“哈哈,他怕是醉糊涂了,居然看走了眼。”
李默书道:“听夫子所言,那心剑宋青山……”
薛夫子点头道:“千年前便去了。那年昆仑浩劫,无数大妖冲破封印,心剑力战身死,剑灵破碎。心剑与醉剑相交甚笃,后来景元便由醉剑保存。这把景元剑,也是昆仑七剑中唯一诞生剑灵的,威力无穷。只是剑灵泯灭之后,景元剑也元气大伤,与寻常灵剑无异了。看这模样,它在你手中似又重新焕发了光彩。黄承舟那厮误打误撞,倒是给景元找了个好主人。”
“宋青山好读书,儒雅方正,倒是颇有些我们文渊阁的脾性,是以与老夫交好。他也是我文渊阁的常客,常与老夫论道。他去了之后,老夫也少了一至交好友。没想到今日有缘,竟见了他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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