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裴钰提醒,楚墨尧等人才反映过来,赶紧收敛情绪,离开大理寺这个满是血腥气的地方。

    仲春的微风轻轻拂过面庞,压在温念心口大半个月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余下的就只是庆幸。

    经此一事,她也更加能体会到朝堂的艰险,特别是在京城之内,权欲中心之地,上头神仙打架,下头小鬼遭殃。

    而他们这些平民出身的乡下学子,就是那个遭殃的“小鬼”,一个不察,就会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十年寒窗苦读,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个笑话。

    即便是有惊无险,楚墨尧他们能平安出来,可温念仍然心有余悸。

    她此时对诰命已经没有想法了,只希望一家人能安安稳稳的,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康健,如是而已。

    回去的路上,楚墨尧不停地安抚温念,说着愉快的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只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温念的笑容依旧很牵强,像是在配合他一样,没有一点点发自内心的愉悦。

    “阿念,这样的事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忘了吧!”楚墨尧收起笑容,将温念揽入怀中,加大了双臂的力道,紧了又紧。

    “嗯,我努力。”温念也明白楚墨尧说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让她难过罢了,“阿尧哥哥,我们离开京城吧!”

    “这里很好,但不适合我们,也不属于我们。”

    温念的声音不急不缓,每一句话都说很清晰,表达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

    闻言,楚墨尧没有立即回答,他沉思良久,最后沙哑着声音回了一声:“好,我听阿念的。”

    如今圣上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党争矛盾也越发尖锐,他们刚入朝堂,没有根基,留下来确实非明智之举,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替罪羊。

    楚墨尧这大半个月在牢房中也深思过此事,一直拿不定主意,现下听阿念这么说,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他苦读十几载,高中一甲,到如今成为朝堂一员,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如此努力,也不过是为了让家人生活的更好更体面罢了,并非倾慕权力在手的滋味,所以又何必冒险淌这趟浑水?

    三言两语之间,夫妻俩已经定下往后要走的路,外人或许会觉得他们傻,放弃留在京城的大好机会。

    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再好的机会,没有命享也是枉然,倒不如安安稳稳,从一地父母官做起,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办实事。

    他们生于民长于民,功成名就之后回馈于民,也是应当的。

    马车缓慢行驶在京城宽敞的街道上,温念掀开车窗帘子,眸色淡然入水,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看着那鳞次栉比的铺子,已然没有了刚入京时的新奇。

    繁华背后的虚伪与阴险,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温念甚至有些欣喜,自己或许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两辆马车在三岔路口分开,楚墨尧他们的马车直入小巷,稳稳当当停在楚宅门口。

    裴钰也跟着过来,趁温念去厨房烧热水,逮着机会就问东问西。

    楚墨尧也不嫌烦,耐着性子一一为他解答,也顺便提及了自己的打算。

    “留在京城机会岂不是更多,再说了,有我帮你,还有林大人他们,时间一长,还能结交更多的官场朋友,何至于远离?”

    “官场上其实都大同小异,这天子脚下还不敢太放肆,若是在偏远地区,民风彪悍不配合,上头又打压,岂不是更难?”

    裴钰从小生长在京城,平日里捧着他的人偏多,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就好比一开始楚墨尧他们是要利用他,他心里门清,依旧假装不知道,因为他想交这个朋友,也不在意那点利用。

    “要我看,阿尧你们还是继续留下吧!”

    看着裴钰一脸诚恳,眼神中满是关切之意,楚墨尧也非常动容,只是他去意已决,相比之下更想追求相对安稳。

    “其实能任一地县令的人,大部分都是平民出身苦读考上进士,他们出了民,也更懂民之苦,就如同我们禹州青乌县的庞大人,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我们十里八乡都很敬重他。”

    “三年前,庞大人有机会调任更好的地方,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作为当事人,分外淡定,不为所动,依旧日日奔波还乐在其中,最终也没离开。”

    “小侯爷,我没有庞大人那无私胸襟,可是我也想做一位能造福百姓的好官,而不是整日汲汲营营,满脑子招污事的狗官。”

    听完这番话,裴钰沉默了。他不知道百姓能有多苦,能有多穷,也无法切身体会楚墨尧所说的那些,但是他心中清楚,楚墨尧所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不应该反驳,也不应该阻拦。

    “阿……阿尧,我支持你。”裴钰拍了拍楚墨尧的肩膀,笑得真诚而又人畜无害,“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跟我说这些,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但是我支持你。”

    楚墨尧回之一笑,略一颔首,二人便达成了共识。

    二月十五,董浔调任蜀州邑县,任邑县县令,正七品官职,文书下达,克日出发赴任,不得有误。

    十八那日,京城外十里长亭内站了好几个与董浔交好的朋友,楚墨尧夫妻俩站在最前面。

    裴钰有事没来,却准备了一沓小面额的银票让楚墨尧代为转交。

    “这些是小侯爷让我交给你的。”楚墨尧将装银票的小盒子递给董浔,又那处一荷包碎银子,“这个是我跟阿念提前准备的,你们带在身上,路上用。”

    温念也在一旁补充说道:“所有银子没要搁在一处,分开多放几个地方,路上若是遇到麻烦,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用银子,分开放也是为了遇到问题时能多个保障。”

    明溪点点头,回道:“嗯,我们知晓了。”

    “路途遥远,一路保重。”

    楚墨尧夫妻俩举高挥舞着手臂,看着马车小队伍渐行渐远,忍不住红了眼眶。

    “会顺利的,跟着镖局的人走,总比他们夫妻二人自己上路安全多了。”楚墨尧轻抚温念的后背,柔声安慰她。

    送行结束,其他朋友纷纷告辞回城继续忙碌。

    楚墨尧今日正好休沐,也不想这么早回去,便牵着温念的手在京郊漫步,赏赏美景,感受春日带来的勃勃生机与现下的片刻宁静。

    春风吹拂,吹开湖面圈圈涟漪,带来阵阵花香,鸟叫虫鸣,好不欢快。

    走了一刻钟左右,温念的心绪平静下来,看着那蓝绿色的湖面,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恬静而美好。

    “接下来,我也会持续关注,若是有机会就争取下来,咱们也离开京城。”

    楚墨尧侧低头专注地看着温念,柔声说道。

    第一步还未跨出去,他已经幻想了与阿念接下来的美好生活。

    “嗯,也不急,一步步来。”温念侧仰着头,对上楚墨尧满是温情的目光,竟有些羞赧。

    “好!”

    巳时一过,郊外踏青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夫妻俩顿时觉得无趣,便乘坐马车返回城中,路上买了些许吃食与日用品,购物的愉悦冲淡了散步被打扰带来的不悦。

    这日之后,楚墨尧继续他兢兢业业的点卯生活,每天天还没亮就慢悠悠去到翰林院,整理文书典籍,协助林大人编著史书。

    傍晚准时下值回家,路上给他的阿念带一份爱吃的食物,或者带个小礼物。

    二人相处时,他也会与温念说一说外面所见所闻,那些有趣的,新奇的事。

    就这么日复一日,转眼就过去了两个月,时值五月初,天气越发热了起来,随便动一下就会汗流浃背,浑身黏腻不舒坦。

    温念刚与邻居家的胖婶赶了早市,趁着日头柔和买了不少东西回来。

    “胖婶,那我先进院了,下回赶市记得叫上我,我估摸着,到时候这些也该吃完了。”

    温念含笑招呼着胖婶,两人又闲聊好一会儿才分开各回各家。

    她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却发现大门并未锁上,门上也没见锁头,不免怀疑起自己来。

    想了一会儿,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忘记锁门了。

    “奇怪,明明记得锁了呀!”犹豫间,温念推开了院门,却见屋檐下楚墨尧正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水,心下诧异,不由问道:“夫君这个时辰怎么在家中,早上不是去翰林院了吗?”

    楚墨尧起身,快步走到温念面前,俯身接过她手中的菜篮子,替她提到厨房内,一边回答道:“得了三日假。”

    “三日假?”温念不明所以,“好好的,怎么放三日假?可是出了什么事?”

    “嗯,确实有些事。”楚墨尧笑得神秘,也没打算瞒着温念,继续解释道:“崇州图县县令一职空缺,我向上提交了外放申请,言辞恳切,上头批了,故而我便有了三日假。”

    温念一愣,倒不曾想机会这么快会来临,只是据她所知,崇州也属于偏远地区,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阿尧哥哥可会后悔?”

    前途无量的探花郎,自请去受贬谪才会去的穷山恶水之地,此举令人匪夷所思。

    在外人看来,楚墨尧此做法无疑是自断前途,乃下下之策。

    会后悔吗?

    这个问题楚墨尧也想过,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以后会不会后悔?

    想了想,他认真答道:“以后会不会尚且不知,但是,起码如今我不后悔。”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楚墨尧揉了揉温念的发,脑子里回想林嵩林大人与他交谈的那番话。

    人生在世,当立身为正,不愧于心,不愧于人,余下的,便随心走吧!总有一日,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林大人的支持,给了楚墨尧莫大的勇气,恩师一语,直接点明了他迷茫的前路,让他明白,有想法,只管往前努力,对与错就交给时间去印证吧!

    楚墨尧柔和一笑,撸起袖子替温念折菜,夫妻俩聊起了儿时的趣事,也聊起了家里人,便打算南下路过禹州时,回家一趟,与家人吃个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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