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到卧房,屏退所有屋内人,宁妨打开靠近荷塘的窗子,盘腿坐于软榻之上。
屋内并没点蜡烛,只能透过隔着层纱似的月光勉强看到他面前小几上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支乌糟糟的木簪,几颗泛着微弱光芒的丹药。
这几颗丹药颜色各异,颜色按照由浅至深被整齐排列,最靠近宁妨手边的是深紫色丹药。
“开始吧。”
拿起紫色丹药,宁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地念完,闭眼将丹药塞进了嘴里。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想起几十年前躲在老旧客厅里引气入体的情景。
那时世界各处灵气复苏的状况越发频繁,普通人也知晓了修仙的存在,由此而引发不少杀人抢夺灵气的事。
不同的是那时直到引气结束,宁妨都像惊弓之鸟,屋外稍微有点动静就吓得睁开眼四处打量。
经历了几十年弱肉强食的修炼后,此次再度踏入修炼之路,他显得游刃有余了许多。
具体就体现在吃完洗精伐髓丹后宁妨盘腿坐在软塌之上,甚至还能抽空抬眸欣赏下开满荷花的池塘。
热意从腹部聚集,紧接着流窜到四肢百骸,最后热流冲向了脑中。
一阵阵热浪冲击像是清洗着宁妨的身体,皮肤渐渐溢出层焦黑粘稠的液体,恶臭也伴随着液体流出而越发浓重。
好在他已经将人全部屏退出世安院,否则门口的人定也能闻到这股子臭味。
端坐着的宁妨镇定自若,鼻端飘来的臭味就在他吐息之间渐渐削弱,直至身体变得轻盈,调转体内之气时能感觉到无比通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第一步成功!
可他并没有再此刻选择停下。宁妨双手起印,口中默默念动引气诀,将木簪子那一缕纯粹的淡绿色灵力牵引到了左手指尖。
而右手就在此时虚空画阵,灵力像是被吸引似地朝阵法飞去,阵法内光芒顿时大盛。
“成败在此一举。”
宁妨眼睛紧盯着阵法内的光芒,话音一落反手就将阵法拍进了自己脑门。
嗡嗡——
脑中猛然响起剧烈撞击后的回声,宁妨身子朝左一歪,冷汗立刻从脑门奔涌而出,嘴角也溢出丝鲜红的血色。
勉强稳住身形后,他连忙从桌上捡起第二颗颜色稍浅的丹药丢进嘴里。
此后的半个时辰,不管灵力如何在身体内横冲冲撞,宁妨盘腿端坐的身体都不再有一丝摇晃。
只要感觉到丹药的作用稍减之后他就会立刻吃进第三颗丹药。
如此循环下,体内剧痛随着灵力的反抗减弱,直至适应了宁妨的身体后变得轻柔舒缓。
轻柔的灵力游走于宁妨四肢,他念动功法试着调转,顷刻间右手掌中就飘散出了股淡绿色的灵力。
“树木孕育百年形成的灵力,没想到颜色也是绿的。”宁妨轻笑。
这道灵力与其他修士领悟天地法则而自然踏入修行不同,是宁妨强行引气入体再用高阶丹药转换而成。
所以其中蕴含的一部分灵气还残存着生命之力,天生就亲近世间所有植物。
他目光扫过窗外不远处那几株含苞待放的荷花,右手轻轻一挥,灵力飞出。
荷花苞随着灵力摆动枝干,花瓣一片片展开,直到开出几大朵颜色瑰丽的荷花后才停止。
成了!
深深吸了口气后,宁妨起身,
现在就算不用点蜡烛,他也能清楚看清房内的摆设。
当然,嗅觉也提升了无数倍。
所以第一时间他不是欣喜于自己又再次踏入修行之道,而是被充斥着恶臭的中衣呛得连退几步。
过程虽然比前世顺利许多,可恶臭也更甚了。
引气成功后,宁妨还需要几天时间来巩固修为。
于是,第二天老侯爷被大老爷气得病倒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请来的无数波大夫频繁进出世安院,出来后都只摇头说老侯爷偶感风寒,需要静养不宜见人。
而惴惴不安的几个儿子儿媳想去侍疾都被宁妨不冷不热打发了回去。
就这么借着养病的由头,宁妨在世安院里躲了整一个月清闲。
若是能一直这么咸鱼下去,他简直十二万分同意。可他愿意,那几个不孝子却不愿给机会。
咯吱——
推门进入卧房,宁城先是耸动了几下鼻子,将这好闻的香气狠狠吸入腹中后才弯着腰走到了床幔前。
“侯爷,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在院外候着,您看?”
这一个月来,除了大夫们诊脉,这几层纱幔一直处于放下的状态,别说是其他下人,就连宁城都没掀开过。
本以为今日也会被打发下去,禀报完他的身子微转已经打算离开。
可余光中却猛然看到有道人影竟然出现在了纱幔后,宁妨的声音先传来:“让孩子们进来吧。”
说着,有只修长白皙的手撩开纱幔,欣长身影赤脚走了出来。
“侯……侯……侯爷?”
面前的男子声音确是宁妨,可长相却好似换了个人。
黑而顺滑的头发只用支木簪随意束起,浓黑的眉毛下双目黑如漆墨,薄唇微微抿着,有些疑惑地看向呆住的宁城。
“何事?”
“老奴这就去,老奴这就去。”
受惊过度的宁城被眼神一扫才猛然回神。
细看的话,宁妨五官没什么改变,只是整个人的气质不同才让他犹豫半晌。
诧异散去后,宁城心里突然又涌上股心酸。
瘦下来的宁妨虽说年轻了不少,却不知这个把月因病吃了多少苦头。
宁妨:“……”
目送边走边抹泪的宁城走远,宁妨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躲了一个多月,为得就是怕惊到府上其他人,洗精伐髓后身体排出污秽,人当然会跟着变瘦和年轻。
不过宁妨没想到的是,这具身体瘦下来后,竟然真和前世的自己有七分像。
“祖父——呜呜,祖父——”
拖长的哭腔老远传了过来,宁文熙抱着那条褪色的小木头蛇一路飞奔而来。
身后追着个同样脸上泪痕未干的宁文睿。
“……”
哭声一顿,兄弟二人齐齐因为面前的情况愣在了门口。
“还不快来。”宁妨走到桌前坐下,温声招呼两人。
“你是祖父?”宁文熙小声问,耳朵听到的声音是祖父,可眼睛看到的不是,这让他小脑袋里一时混乱无比。
“你看这是什么?”
宁妨抬手指了指耳边那条丑陋的伤疤,双下巴的消失使伤疤看上去更加狰狞了几分。
但亲手摸过的宁文熙记忆很深刻,刚一看到那条疤怀疑立刻放下,眉眼弯弯地扑进了宁妨怀里。
“祖父——”
“熙儿莫哭,祖父身体已无碍,下午就可带你们出门玩耍。”宁妨温声安抚。
孩子手中紧握的木头蛇脏成了灰色,蛇头甚至都包浆了,想必是日日被宁文熙抚摸所致。
宁妨把宁文熙抱上膝头坐好,右手嫌弃地将小蛇放到桌上。
“睿儿也来坐。”
“祖父受苦了。”
宁文睿老实坐下,面上立刻又多了两条泪痕,显然是和宁城想到了一块去。
“莫哭莫哭,祖父这样子英俊许多,我可欢喜呢。”
宁妨故意逗两个苦着脸的孩子,说这话时面上神情要多嘚瑟有多嘚瑟,甚至还弯起手臂展示了下松垮垮的肌肉。
“祖父,我还想吃馄饨。”
眼见宁妨身体真的恢复如初,宁文熙小嘴立刻馋了起来,晃悠着小短腿让宁妨带他去吃馄饨。
“祖父下午带你们去个地方,若是表现好的话就能吃馄饨。”
宁妨伸手捏捏宁文熙胖乎乎的脸颊,而后抬头看向宁文睿,见他脸上仍旧挂着两泡泪水,干脆用袖口帮他擦了干净。
“不行不行,我们答应了小蛇愿望成功要还愿的。”
想要点头的宁文睿突然连连摆手,与宁文熙齐齐看向桌上那条看不出颜色的小蛇。
“什么小蛇?”宁妨疑惑。
“两位少爷向这条木头蛇许愿,只要侯爷您身体恢复,就给蛇镀层金……”宁城哭笑不得地解释。
这事整个侯府上下谁人不知,两位少爷带着木头蛇到世安院门外念叨,两人边念还边摸蛇脑袋。
一个月来风雨无阻,日日必到。
后来更是许诺要给木头蛇镀层金身,只要愿望成真就立刻来还愿。
宁妨:“……”
望着那条脑袋岑亮的木头蛇,宁妨甚至想象了一番金蛇的样子。
“你们从何处学得的镀金身一事?”
“大舅母。”宁文熙不明所以,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们随外祖母去鎏金寺庙烧香还愿,听大舅母和主持方丈所说,说是愿望成真要还愿。”
两人都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是要镀金身还愿这几个字却印在了脑子里。
既然如此,宁妨当然没有阻挡孩子们孝心的道理,将镀金之事交给宁城后随口多了句。
“你们大舅母许了何愿,为何还要带你们同去还愿?”
“我也不知。”宁文睿摇头。
他与二弟被外祖母带上山只朝佛祖磕了几个头,然后就被带下山了,从头到尾都来去匆匆。
“我知道我知道。”
这可正好说到了宁文熙知晓的事,他努力伸着小胖手要插话,得了宁妨点头后才兴奋开口。
“……”
可孩子稚嫩童音所说出来的话却让屋内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低头望了眼因兴奋语速极快的宁文熙,宁妨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木头蛇的尾巴,忽地轻笑出声。
好一个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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