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宁诗雪看不清宁妨的身形, 那柄毫不起眼的折扇在他手心如同有根线牵扯般来来回回,不过须臾之间,六人的衣摆处就多了两条手掌长的口子。
按照宁妨所说, 不多不少,只有两条。
而这一切快得六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结束,等宁妨退回两步, 收起折扇有些嫌弃地往旁的篓子一扔,众人这才齐齐感到膝盖上传来丝疼痛。
“老夫想要的已取走,你们几人记得回去告状, 要想报仇的话南侯府大门为各家府上敞开。”
说完,也不管几人作何表情,转身将宁诗雪抱起继续往不远处的华翠楼走去。
“感情是南阳侯啊,难怪敢跟江家人对着干。”围观人群中有声音感叹。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侯爷,哪是个五品官能比, 再说最近那江卢友焦头烂额,哪有时间为这等小事操心。”
“那可不是小事, 你没瞧见江大小姐委屈得都落泪了?”
“哭有何用,难不成江家还敢找南阳侯府麻烦?”
“那倒是……”
百姓们的议论声就代表了几个未经人事少爷小姐的心境变化,能在元阳郡横行霸道又如何,遇到个身份更加高贵的权贵,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此时此刻, 几人只能恨恨地目送宁妨走远, 今夜之事不仅不敢回去告状, 他们还要瞒着家中长辈,只当这事没发生过。
走远的宁家一行中,身后一直坠着个小尾巴。
“您……您真是南阳侯?”
许少爷追上宁妨,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好奇地观察着这位竟然父亲口中高深莫测的侯爷
宁妨的步子瞧着迈得不大,可速度却很快,许少爷只见他笑着点了点头,就只留了个后背。
“小子是许知府的幺子,叫许崇明。”
“原来是知府三少爷。”
“侯爷方才用的是什么身法?那扇子为何在您手中如此听话……”
这位少爷的话比宁文熙两人还密,而且一点也不害怕宁妨,追着问了许多妙想天开的话,吸引得宁诗雪都忘了膝盖的疼,一直低头望着许崇明嘚吧嘚吧的嘴。
终于,问题在进入华翠楼门口时戛然而止,许崇明望了眼门口招牌,一脸惶恐不安地想往后退,早候在厅中的许福一眼就看见了幼子那贼头贼脑的样子。
“许崇明。”
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
白得发亮是许福给人的第一印象,而且眯成条缝的眼睛自成笑眼,体态与他的名字倒是极为相配。
“父……父亲。”话痨小子开始结巴,缩着身子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小些。
“下官见过南阳侯。”
好在许福迎出来并不是为他,半途就转了步子先朝宁妨先行礼。
宁妨抬抬手,笑得分外和煦:“本侯无官无职,当不起许知府大礼,随意些随意些。”
“您说笑了,今夜侯爷亲自前来,简直让华翠楼蓬荜生辉。还请侯爷随下官上楼,楼上就等您呢!”
“等本侯?”
“可不是!今夜是私宴,二楼都是下官的好友,他们可都盼着和侯爷您喝上一杯呢。”
笑起来的许福慈祥得如同一尊佛像,堆成三层的下巴颤动着,外人瞧着他真像是见到了多年好友一般。
可许崇明了解他爹的德性,笑得越发亲厚,证明跟此人的关系越表面,平日里在府中可是天天板着脸训人才对。
此时一看他嘴角都快翘上天,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那还真巧,本侯今夜还真带了东西。”
他笑,宁妨也笑,继许崇明恶寒后,宁诗雪也同样感觉到寒意袭来,忍不住揉着鼻子要下来自己走。
二楼的两排雅间门统统开着,许福带着宁妨从走楼梯口往里走,一直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打招呼。
一路寒暄下来,宁妨还真瞧出了些门道。
这跟许福称兄道弟的竟都是城中各大商户,而正经八百的官身竟一个没有,而许福的那句蓬荜生辉现在看来也完全不似作假。
他确是给许福挣足了面子。
不过许福倒也识相,没真打算请宁妨与那些人喝酒聊天,介绍完就将人引到了最里的雅间。
两人一进去,雅间的门还立即被合上了。
大开的窗口正对着酒楼前繁华街道,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声传入,掩盖住了屋内人说话的声音。
“侯爷请坐。”
“许知府也别客气,坐下来喝酒吧。”
说实话,宁妨根本听不清许福说话的声音,但他也没提出要关窗,只是笑呵呵地抬手将宁文熙又要塞进嘴的糕点拿掉后用帕子帮他擦手。
至于许福请他来的目的,谁等不及了自然会先开口。
“崇明,你带着两位少爷小姐去隔壁玩吧,为父与侯爷有话要说。”
最终,是许福先出声,一开口就想将孩子们打发走,若是平日宁妨倒也随便,可眼下特殊时期,他插话进去阻住了许崇明的动作:“我这孙儿调皮,还是待在我身边安心些。”
“是下官粗心,孩子们当然还是待在侯爷身边要安全些。”许福从善如流的立马改了口。
“看来许知府今夜找本侯来,不止是为了赏灯吧。”
“若是下官贸然到侯爷府上拜访,恐会不妥,所以特地设下这赏灯宴请侯爷来一聚。”
“我来赴约,不也让人怀疑?”宁妨问。
“下官给衙中同僚都送去了请帖,但……您也瞧见了,我早料到他们不屑与我为伍,所以请与不请也无甚区别。”
“许知府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请本侯来,究竟是为何?”
“下官只想求侯爷高抬贵手。”
笑眯眯的脸在窗外辉煌灯火映照下终于卸了下来,许福嘴角抿直,出神地望着窗口,这话说得面如死灰仿佛已没了生路一般。
宁妨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问道:“你参与了江家之事?”这是他求饶的唯一解释。
“我早听闻江家私底下在贩卖五石散,虽没参与,但到了丞相那,也算重罪。”许福揉了揉额头,有些后悔地坦白道。
“江家可不不止是贩卖五石散那么简单……”
“侯爷何意?”
“前几日江家村出了如此大的事,许知府不知是为了何?”
“江卢友只说是一伙贼人为抢村中百年积蓄而杀人,下官猜有人劫了江家五石散,那杀人不过也是黑吃黑罢了。”
“难怪这事查了几日一点线索都没有。”宁妨恍然。
“侯爷猜得没错,官府衙门中分成两派,具体事都由江卢友自己带人查,下官心底还希望他永远查不到呢。”许福撇嘴。
见许福对江卢友露出明显鄙视表情,那神情就跟许崇明瞅江子兰一模一样。
宁妨忍不住笑着看了眼愣头呆脑的许崇明,顺便又将宁文熙手里抓着的鸡腿给抢下来。
“许知府是如何得知丞相已知晓此事?”
笑容也丝毫没影响宁妨的锐利,杭之为还在路上,为何许福就已收到了消息,且冒着危险找上了他。
“这……”许福一愣,短胖的手指抓了抓下巴,本就小的眼睛眯起,更是连眼珠子都瞧不见了,宁妨收回手擦了擦手指,声音微冷:“许知府连这都不愿告诉本侯,又如何让我相信你?”
“是陇东郡的老友,丞相刚好下榻在他客栈中,跑堂不巧听到丞相侍卫议论,这才派人送信告知了我。”
如何得知这点许福不想细说,宁妨也没兴趣。
不过能甘愿让客栈掌柜冒风险来告知,许福交友倒是有一套,让宁妨更有兴趣的是他为何要找上自己。
“我猜江家村的事中有侯爷一笔。”
提到正事,许福正了神色,急急忙忙从袖口中拿出块长方形铜牌,看到那块牌子,宁妨神色一沉,转头看了眼候在身后的辛未。
辛未神色也是大变,一脸愧色地低头不敢再看。
那块铜牌赫然是南阳侯府马车上悬挂的标志,他们竟然犯了如此大错,行动中留下了决定证据。
“回去全部受罚。”宁妨没回头,辛未却知道说得是谁,当即就拱手答了声:“是”
“侯爷莫慌,这是我衙门亲信在一处悬崖边所捡,江卢友不知。”许福说着,把铜牌递了过来。
“江家村之事本侯不止是参与,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
铜牌已被捂着温热,宁妨摩挲着铜牌上纹路,将那日夜里发生的事挑挑拣拣说出。
江家村是个贩卖人口的窝子,其中死掉的几个女子,还有众多葬身在那处深坑中的人们是如何而死都是重点讲述对象。
当听到为了救孩子,侍卫们将孩子从母亲肚中剖出来仍旧没救活时,宁文熙吐出嘴里的肉丸子,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呕——”
“呕——咳咳。”
比他还先吐出来的许崇明弯着腰,腹中猛然涌上的恶心让他连出门都来不及,就这么一股脑吐在了桌下。
此时却没人责怪他,因为连作为大人的许福也捂着腹部,一脸青色地摇手表示不想细听。
“所以,本侯一怒之下便将那些恶棍杀了个干净。”宁妨轻笑,鼻端飘来的酸腐味丝毫没影响他心情,右手给许崇明拍着背的同时左手还端起茶盏抿了口。
“那剩下的人呢?”许福忍着腹中的翻江倒海,诺诺着问道。
官场再险恶可没人无缘无故要他的命,所以当官十余载的许福根本没见过那样血腥的场景,光是听宁妨讲着,他就感觉眼前浮现出那惨烈无比的厮杀场面。
“当然是藏起来了。”
放下茶盏的同时,宁妨收回散出的灵力,许福没看错,那些场景便是宁妨亲手存在回缅珠中的记忆。
他想让这位和稀泥的知府好好感受感受当时的绝望。
“既然许知府求到我这了,本侯还真有个将功赎过的机会给你。”
“侯爷请讲。”
许福连忙坐直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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