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找到, 但从这下去也太困难了。
先不说他们两个人坠落下来的方位问题,就是掉下来安稳落地都是问题,毕竟……下面根本没有一个下脚的地方。
滔滔犹如洪水般的水流急促地拍打着四周, 间或就溅起一人高的浪花,而浪花的正中央, 是主墓室的入口。
下面水潭宁静,一道天光自上而下, 倒是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老岑, 现在怎么办!”
因为水流的击打, 高长合现在已经浑身都湿透了,幸好陈鬼王的符箓防水,不然他等下就真的只能靠一身正气抵御邪孽了。
岑惊鹊却是仿若未闻, 他甚至在挣扎间将头上的发绳蛮力拆了下来,一瞬间海藻般的长发就被湍急的水流冲得凌乱飞舞,可下一瞬, 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本该非常柔软可欺的头发忽然就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 它们包裹着岑惊鹊的上半身,居然顺着水流的方向在游动,不过几个呼吸的过程,岑惊鹊就稳定了身形,站在了主墓室的入口附近。
亲眼目睹的高长合:可恶!是欺负我没有头发吗!
主墓室入口的水流可以称得上轻缓,岑惊鹊站定后,直接丢了张雷符到头顶的水流之中, 刹那间水流乱窜, 高长合趁着暴动骂骂咧咧地跃下来,身上的衣服都烂了大半。
“你下次动手之前,能不能打个招呼!很容易出人命的!”
“我打招呼, 你就能听得见了吗?”岑惊鹊看了一眼头顶的巨浪,随后纵身跃入了主墓室通道,高长合拧干了身上的水后,也紧随其后。
这条通道看着通透,进入后居然变得诡谲起来,本来近在迟尺的棺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
“是幻境。”
两人的脸色都是前所未有的警惕,但显然这里的布置比外面更加诡谲,壁画可以用黑暗阻止沉迷,但眼前真实存在的幻境景象,却实在叫人难以抵抗。
高长合已经闭上了眼睛,将心神都沉到了最深处,可无孔不入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地在攻击他的情绪壁垒,这种感觉,更像是西方克苏鲁神话中的污染。
听到、看到、认知到,即是思想被控制污染。
虽然不尽相同,但表现出来的状态却极其相似,明明他并不想去听去看,但属于壁画里的内容却跟泥鳅一样地往他脑子里钻,这甚至是不可控制的。
高长合就觉得自己抬着禹的棺木,肩头很沉重,脚也很痛,但他却一直被控制着麻木地往前走,他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看到岑惊鹊和他一样也在痛苦前行。
明明脸上布满了诡异的图腾,他却第一眼就认出了岑惊鹊,他甚至还看到了其他人脸上的痛苦麻木,但每个人走得步子都很快。
头顶的太阳升起又降下,降下又升起,不知道过了多久,高长合只觉得脚下干裂的泥土忽然变成了软乎乎的云朵,他一脚踩下去,陡然而来的失重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口一亮,奇异的力量瞬间撅住了他的认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下方林立的石笋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
好家伙!
高长合立刻丢下一枚雷符,巨大的爆炸将石笋炸了个穿,他也借着冲击力往上弹了一下,勉强扒住了不算光滑的石壁。
“老岑,你人呢?”
雷符带来的巨大烟尘迅速散去,高长合四望,却不见岑惊鹊的身影。
而且说好的主墓室呢?
这里除了光秃秃的石壁和刺挠挠的石笋,就没有其他东西了,高长合思及刚才的幻境,后背凉得简直发寒了。
陈清淮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明明今天都升温了,怎么他在室内还会打冷颤的,难道是有人在背地里骂他?!
最近松伯和蔡师傅都不在家,陆启行还把胡楚也给带走了,他就干脆住到了育华对面的公寓里,至于吃住,当然是靠外卖。
“则灵,最近景江河有什么异常吗?”
张则灵的眉宇间难掩疲惫,算算时间,他从抓获半个黄泉道人到现在,都没怎么睡过一个囫囵觉,这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所以夬哥去景江河顶班的时间,陈清淮就强硬把人拉到休息室了。
“没有,最近还好。”
“既然还好,就不要想这么多了,还有我呢,你赶紧睡吧。”见张则灵不配合,陈清淮亮出自己的天地灵符,“需要我给你上个安神咒吗?”
“不用,我睡了。”
张则灵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的,谁知道身体比他诚实太多,头刚沾上枕头,他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陈清淮轻悠悠地把人带上,转头就迎上了何烨的目光。
“怎么了?”
“淮哥,你要吃柿饼吗?这是我们观里的老柿子树上的柿子做成的柿饼,在三清面前供奉过的,吃了驱邪纳福。”
柿饼啊,以前在山上时也经常晒来吃,老头子还因为吃多了柿饼闹过肚子。
陈清淮伸手捡了一块,入口软糯香甜,确实是好滋味:“说起来,最近郊区的山主有没有跟你联系?”
山主就是那只会踩电子音的蓝色小鸟练雀,现在那个山头已经正式改名为练雀山,虽然郭家已经退出了度假村的建设,但度假村的策划并没有被叫停,在政府牵头的情况下,这座叫练雀的度假村已经于去年底开业了。
“有,前两天过年还让我买了不少年货送进山里,好多东西,我开着皮卡才载过去的。”
这么多啊?小鸟还挺能提要求的。
“你能联系到它吗?跟它说说,我今天下午去拜年。”
于是等张则灵下午睡醒起来的时候,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好友,问了人才知道,清淮去练雀山了。
这个时候,清淮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去练雀山,他下意识想要去看看,不过最后还是没去。
禹城是南方城市,很多山头种的要么是落叶灌木,要么是松树,练雀山也不例外。
冬天的练雀山很冷,陈清淮一进去,却闻到了草木清新的味道,很自然很宜人,跟外头那些枯败的小山头完全不一样。
也幸好外面布置了迷雾阵法,不然络绎不绝的观景游客估计就能把山主烦死了。
“你来了,请符人。”
没走几步路,陈清淮就看到了枝头上舒展蓝色羽毛的练雀山主。
“山主新年好,这是新年礼物。”
练雀骄矜地抬了抬头,却在视线触及礼物包装的刹那瞬间兴奋,都顾不上山主的体面,直接从枝头飞了下去。
“喜欢吗?”
山主点了点头,又略略掩饰了一下,才带着礼物飞上了枝头。
这个请符人有点东西,他怎么知道它最近在攒钱买这个游戏机:“我很喜欢。”
“山主喜欢就好。”不枉费他特意跑了趟专柜买的它。
练雀将游戏机放好,这才恢复方才舒展的仪态:“你只是来拜年的吗?”
“当然不是,景江河的异动,我相信山主远在城外,应该也感觉到了吧?”站着说话太累,陈清淮干脆跃上枝头坐着说话。
练雀收了礼物,就也没说请符人僭越的问题,只见它纤长的爪子踩了踩电子屏幕,电子音很快响起:“感受到了又能如何?我现在连人形都化不了,你不会是要指望我出力吧?”
看来山主还是能沟通的,陈清淮靠在树上,遥遥望向景江河的方向:“当然不是,只是山主活了很久很久了吧,应该也见过其他的请符人吧?”
“……见过。”
听上去,像是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陈清淮在山主看不见的地方挑了挑眉:“可以跟我分享一下吗?”
练雀:……早知道不收游戏机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个胸怀天下的圣人,天下安宁,百姓富足,皇权稳定,家庭幸福,他什么都想要,也确实都做到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死了,因为他就连身后的洪水滔滔,都想要解决。”
……所以请符人是脱离不了悲情属性吗?
“洪水滔滔,是指景江河的变故?”
“你要是想这么想,也可以这么说,但他做的远比你想得要多。”
陈清淮忽然想起了上次山主特意留下他说的那番话:“所以上次你才说,我不加入国家部门,是个正确的选择,对吗?”
山主点了点头:“请符人也是人,是人就不要奢望去做神的职位,你明白吗?”
小鸟说这话时,明明是电子音,却莫名流露出了一股悲怆感,可见它与某一任请符人之间的羁绊显然比它表现出来的要深。
“所以,你才不想透露关于景江河的讯息?”
话赶话问到这里,陈清淮就开口了,本来以为山主不会搭理他,谁知道……小鸟居然理直气壮地承认了。
“对,这是你的任务。”
好吧,这只小鸟真的好严格啊,陈清淮失笑:“所以你知道,景江河底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练雀一听,立刻发觉自己上当了,它立刻气呼呼地猛踩手机:“请符人,你耍诈!你好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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