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对赵音芸来说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话题。
她谈过恋爱,却说不出自己爱过谁。她并不缺爱,从小处处优秀又听话,父母虽极严格,但关心呵护也极周到。异性的欣赏爱慕就更不用说,从小到大身边的追求者就没有断过。
她很容易感受到身边追求者对自己的爱意,只是她内心从未有过什么触动,相反,因为曾经被一些追求者纠缠尾随过,她对大多数追求者都是避之不及,冷淡疏离的态度反倒为她更添了几分神秘气质。
她似乎天生对狂热的情感有本能的抵触,这让她看不进去大多数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便是其一。
爱情便是这般要生要死吗?唐明皇难道不是贪恋美色又薄情寡义?
一直到课程结束叶连舟来接她回家,她都沉浸在自己的困惑中。
莫玉锦的话语和琴声让她心情有些低落,尤其是最后一段哀泣欲绝的缠绵悲音,让她几欲落泪,同时也让她更加怀疑自己,她听得懂,但她弹不出来。
叶连舟只当她是在琢磨莫老师的指教,也不作声,静静地开车。
“叶连舟,你……”
她心中困惑,不觉脱口发问,身旁默默开车的叶连舟眉目深邃,点墨的眸平静地望着前方,听见她的声音,飞快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笑。
“嗯,我怎么了?”
声音富有低沉温柔的磁性,眉头舒展,双眸如星辰一般忽地绽放出光芒,瞬间将小小的车厢点亮,俊挺的鼻梁笔直向下,连着线条优美的嘴唇和下颌,她的手指忍不住在膝上悄悄描摹。
叶连舟见她没有回应,又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的双眸中多了些担忧和问询。
她笑着摇摇头,眼里却忽然流下泪来,记忆里那张更年轻的脸浮现在她眼前,渐渐与手指悄悄描摹的线条重叠、吻合,慢慢又变得模糊不清,像被雨水打湿一般,晕开在无限时空里,让她思之无形。
前两天昏迷时梦里所感一齐涌上心头,哀泣欲绝的缠绵悲音忽然在她耳边奏响,原来,这就是思念一个人到了极致的感觉。
叶连舟等了片刻见她仍没有回应,不安地转头看她,一眼看见她满脸的泪,吓得一脚急刹停了车。
“音音,你怎么了?”
他手足无措地望着她,小心翼翼抚上她的手臂,这一场病似乎让她突然变得很脆弱,他摸不准究竟是怎么了,手不自觉又抚上了她的额头。
赵音芸定定地看着他,看他眉眼流露焦急,看他眼眸燃着星光。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好不好?”
叶连舟心里急得有些慌,定了定神为她擦掉眼泪,松开她的手准备发动车子调头去医院。
赵音芸忽然攀上他的手臂,他回过身来,她双手将他的身子往下拉,一探身,仰头朝他的唇吻了上去。
叶连舟脑袋“嗡”地一声又炸开了,他呆了一瞬,眨眨眼,眼前细白如荧玉的脸上两弯睫毛轻轻颤动着,泪珠盈在睫上,显得楚楚可怜。两片带着些微凉意的嘴唇有些笨拙地含住了他的上唇,柔软湿润的触感如电流一般传遍他全身,隐藏内心深处的欲念几近决堤,他闭上双眼,温柔而小心地回应那两片探索的唇,抬手握住自己臂膀上的纤纤巧手,长臂一卷将她的身体搂向自己,蓦然钻入鼻息的苦涩药水味将他惊醒。
他轻轻将她推开,大手抚上她的额头,她荧白的脸上浮起一片淡淡的红云,双眼晶莹如阳光下的一泓山泉,涓涓情意缓缓向他漫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两弯山泉似有无穷无尽的缠绵之意,又有若隐若现的悲伤之情。
他蓦地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心头砰砰直跳,手不觉从额头滑到她的脸庞,又抚上她鬓边的碎发,直至她小巧滚烫的耳朵,幽黑如一潭深泉的眸中激起万千波澜,他情不自禁地轻声呼唤。
“音音……”
低喃浅语如梦呓一般,喉间发出的震颤将两人的呼吸打乱,赵音芸直起身子再度吻了上来。
“嘀嘀!嘀——”
猝然响起的尖锐鸣笛声划破车厢里炙热迷离的气氛,两人俱是一颤,赵音芸骤然回神,瞬间烧红了脸,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般缩回自己的位置埋头盯着脚下,几缕发丝落在耳畔眉际,半张红透的脸隐隐约约。
叶连舟有些不舍地回身坐正,抿了抿唇,又偷偷看了她一眼,眉梢眼角溢出无限喜欢,突如其然的甜蜜让他慌乱得不知要如何安放自己那颗乱跳不止的心。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又嘀了两下,他抬眼瞧了下后视镜,强自平复了心思,发动车子缓缓往前开去。
一回到院子,赵音芸就慌忙下车小跑进了屋,叶连舟坐在车上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痴痴傻笑,不自觉又抿了抿唇。
“小舟,怎么不进屋?”
陈涛白听见声音迎到门口,见叶连舟迟迟不下车,以为他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怕见赵明淮,特意来到车门口叫他。
叶连舟这才发现赵明淮的车停在院子里,想到要见赵明淮他心里确实有些忐忑,但陈涛白已经亲自来叫,不进去未免失礼,更何况他心里压根还不想离开。
他将古筝放到琴房,进了厨房跟赵明淮问好,赵明淮虽没什么表情,但也没说什么为难的话,陈涛白留叶连舟一起吃晚饭,他也默不作声,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饭菜上了桌,等了好一会赵音芸才从楼上下来,她换了一身宽松的起居服,脸上褪去红云又显出苍白的病容,垂眼走到餐桌边坐下,跟父母打了个招呼便兀自埋头吃饭,自始至终不曾看叶连舟一眼。
不过几日不见,又瘦了一圈,陈涛白心疼地不停给她夹菜,嘴里念念叨叨。
“你再心急,也不能不顾身体,爸妈什么时候教你用健康来换成绩了?这次还好小舟在,你说要是没人发现你病了会是什么后果?”
赵音芸确实没想到自己这次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心知理亏,由着陈涛白念叨,自己只顾吃菜。
“你啊,也不能一心只想学音乐这一件事了,还是得找个对象,有个人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一句话说得赵音芸和叶连舟都停住了筷子,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赵音芸咬着筷子头,眼角暗暗扫向叶连舟,正好撞上叶连舟偷偷瞧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心头均是一颤,仿佛被烫一般收回了目光。
“妈,我以前一个人在国外,也是这么过来的,这次只是比我预想的严重了一点。”
陈涛白又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叹了口气,“你在国外至少还有个室友……”
话未说完,手中的动作停住了,目光投向了窗外。
“好像是清安来了。”
她起身往门口走去,赵明淮和赵音芸也跟着看了过去,叶连舟的目光始终落在赵音芸脸上,赵音芸感受到他的目光,越发收敛目光不去看他。
卢清安一脸歉意走进来,嘴里连连说着打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赵音芸。
“音音,你病好些了吗?”
赵音芸笑着回他说好了,陈涛白则张罗他坐到叶连舟身边一同吃饭。
赵明淮和陈涛白一向务实,自从决定对赵音芸妥协后,便拿出了二十多年的用心为赵音芸学音乐而筹划,他们与莫玉锦保持着密切联系,对卢清安的印象自然也极好。
“清安,是刚下课吗?”
卢清安将手头的课案放下,推了推眼镜,笑着点头。
“刚下课,我想到音音生病了一个人在家就想来看看她。”
陈涛白不住点头。
“音音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们也没时间天天来看她,你住得近,以后多来看看她,你们年纪相仿,也有共同爱好,做朋友很好。”
卢清安越加地有礼,笑得坦诚又温文,叶连舟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视线焦点却不知落到了何处。
“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
“这么年轻的副教授!”陈涛白的语气里压不住的赞叹,“谈对象了吗?”
三个年轻人都微微怔了一怔,叶连舟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焦躁,赵明淮坐在他们对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他们的动静都收在了眼里。
卢清安笑着摇头,礼貌而又不失机智。
“还没有呢,之前一心都扑在学习上了,毕业回国这两年又一心在工作上,没时间谈,一晃就到现在了。”
陈涛白看着埋头吃饭的赵音芸,颇有些同感。
“我们家音音也是……”
赵音芸轻轻将筷子一放,打断了她的话。
“妈,爸,我吃完了,我上楼复习去了。”
陈涛白看了眼她的碗,见她吃了不少,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赵音芸上了楼后,几个人一时无话,叶连舟忽然想起赵音芸没有吃药,于是起身去琴房拿了药,倒了水,跟赵明淮和陈涛白说明了,也上了楼。
二楼书房的门紧闭着,叶连舟端着水在门口站了一会,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就是莫名地想见她。
赵音芸第一次主动亲他是因为心情低落喝了酒,他不敢当真,事后她自己也亲口否认了,但今天他可以确定她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情意绵绵,只是他仍然猜不透她为什么会泪流满面,她的眼泪里似乎有一段伤心的过往。
他踌躇着,手指抬起又放下,充盈情意的吻让他控制不住想要拥抱她的心,但她躲避不及的目光让他犹豫胆怯,不敢有丝毫放纵。
他怕自己又像当年一样把事情搞砸。
她太珍贵,他不知要如何才能将她捧入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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