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连舟的话仿佛有某种魔力,她一连几个晚上都是一睡到天明,完全没有做梦。

    睡眠好了之后,她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白天他们坐船出海,滑板冲浪,潜水看珊瑚,骑电车巡海岸线,坐滑翔伞,逛海鲜市场,汲着夹板拖鞋压马路,吃各种美食,在沙滩上捡贝壳,去最远的海角看日落,晚上回到酒店疯狂做爱。

    不过是做着每一对年轻情侣都会做的事情,但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时光却来得极其不易。

    没有误会,没有别扭,没有阻挠,没有分离,有的只是两颗年轻的心热烈相爱,两个年轻的身体激烈相缠。

    这段时间赵音芸完全没有碰过手机,必要的电话和信息都是叶连舟替她处理,与叶连舟在一起让她感到安心,她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酒店在沙滩椰树林下设了餐厅,有人在弹吉他唱歌,餐桌上点着复古的风灯,淡黄的烛光静静落在玻璃桌面上,小小的白肚瓷瓶里插着一支娇艳的玫瑰,有人在低头说悄悄话,有人在安静听歌。

    海风轻轻吹来,轻柔的海浪声伴着清澈明净的吉他声在椰树林里穿梭,干净沙哑的歌声带着少年淡淡的忧伤,让人回想起酸甜的青春。

    赵音芸懒懒地靠在叶连舟怀里,跟着歌声无意识地哼着,手指不自觉在虚空中勾画,叶连舟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她突然停下,仰头对他说:“你以前不是会弹吉他吗?”

    “想听我弹?”叶连舟温柔地问。

    赵音芸笑着点头,零散的灯光落在她明眸里,闪烁如星辰。

    “那我想要一个小小的鼓励。”叶连舟弯着眼睛笑道。

    赵音芸听了,靠在他身上往上蹭,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够吗?”

    叶连舟笑着摇头,赵音芸从他怀中坐起,双手捧着他的脸又连啄了几下。

    叶连舟抱住她,深深地吻了一下,然后放开她,理了理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在这里等我。”

    刚好对面弹吉他的少年唱完了一首歌,叶连舟走过去与他沟通了几句,他连连点头。

    叶连舟在他方才坐着的高脚凳上坐下,低头简单调了一下音,随后将面前的话筒支架拉高了一点,手在话筒下轻拍了一下,话筒发出幽微的气声。

    做好这些准备,他看着面前不远处小声鼓掌的赵音芸,探身到话筒前。

    “这首歌唱给我女朋友听。”

    低沉的声音如一股温热的波澜漫开而来,微微鼓荡着人的耳膜和心房。

    温柔明净的吉他声如沙滩上的浅浪一波又一波冲刷着人的脚丫,带来清凉的舒爽。

    清晨窗外有温柔的月光

    傍晚天边有热烈的夕阳

    你说等你长大了

    你就要去远方

    月光在你眼中化成漫天星光

    夕阳被风吹着走过山高水长

    你要去的远方

    在何方

    浅白的歌词,平缓的曲调,低沉的嗓音唱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赵音芸以前听过叶连舟弹吉他唱歌,但都是摇滚音乐,大部分学生忙着学习的时候,他找到几个男生组了一个乐队,天天逃课练习,去小酒吧里演出,说是演出往往跟砸场子差不多,到最后总免不了要打架。有一次赵明淮和陈涛白都不在家,他非拉着赵音芸去看他的演出,结果还没上台就先跟人打了一架,最后几个人鼻青脸肿地吼了两首歌才算完。

    没想到他还能唱这么安静的歌。

    简易的餐厅舞台只挂了稀疏几盏小灯泡,他微微低头半垂着眸,修长如玉的手指从容不迫地挑拨着琴弦,轻灵的琴音从他指尖缓缓流出,带着一股青春期才有的惆怅气息,仿佛穿越时光而来。

    歌曲最后他反复低吟“在何方”,青春气息骤然消失,磁性的嗓音染上浓烈的沧桑,在忧伤的和弦伴奏下,穿过椰林,缠着海风,漂洋过海,直至天涯。

    一曲终了,餐厅里响起一些掌声,叶连舟笑了笑,轻轻放下吉他,一阵海风吹过,宽松的白t恤贴着他的身体翻滚,他站起身,朝赵音芸看来,目光里的笑意让她想起当初那个恣意的少年。

    “好听吗?”

    叶连舟在她身旁坐下,将她重新圈入怀里,他身上似乎有当年的清香。

    赵音芸倚着他,点点头,“你自己写的?”

    叶连舟的脸上泛起一丝腼腆,他点点头,“高中搞乐队那会写的,几个队员都觉得太平淡了,不喜欢,就一直没唱。”

    “我喜欢。”赵音芸接口道,“你把曲谱给我,我看看能不能改编一下用古筝来弹。”

    叶连舟听她说要弹古筝,心里微微一动,但表面仍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好。”

    “你这首歌是为我写的,对不对?”

    她曾经说过,等她长大了,她就要去很远的远方。

    远方也许有自由。

    叶连舟眸中忽然黯了几分,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风吹过椰林的声音,清晰可闻。

    原来他早就意识到了她会离开。

    分别是注定的。

    赵音芸见他半天没有言语,抬头去看他。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来,零星几点灯光落入他的眸中,仿佛星辰坠入大海。

    “是的,写得好吗?”

    “嗯,老高要是知道,估计会感动得哭出来。”老高是他们高中语文老师,曾经被叶连舟气哭过。

    “你在笑话我?是不是?”

    他低下头去寻她的目光,她埋首躲进他怀里笑得满脸通红。

    夜渐渐深了,海风越吹越凉,用餐的人三三两两地离开,吧台上的少年唱完最后一首歌时,他们也站起身准备回房间。

    一个男人与他们错身而过。

    “音音?”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有些犹豫的呼唤。

    赵音芸停下脚步,满脸的疑惑。

    声音有些耳熟。

    “音音,真的是你?”

    方才错身而过的人来到了他们面前,惊呼出声,四周正在收拾餐桌的服务员朝他们看了一眼。

    叶连舟下意识将赵音芸搂住,眼前的男人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裹着一条毛巾,显然刚从泳池里出来。

    他很激动,一双凤眼紧紧盯着赵音芸,头发上的水在不断往下滴。

    赵音芸此时已经想起面前的人是谁,但他的出现太过突然,她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是我啊,孟知远。”对方见她没有反应,走进一步提醒道。

    叶连舟带着赵音芸退后了半步。

    “啊,我知道。”赵音芸扬了扬手,反应略有些迟钝,说完这话后抬眼扫了一下叶连舟的脸。

    “这是你……”孟知远注意到她的眼神,手指着叶连舟。

    “男朋友。”赵音芸说着向叶连舟靠紧了几分,抬头与叶连舟对视了一眼。

    孟知远终于掀起毛巾一角擦了一把头发,他打量着叶连舟,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赵音芸和叶连舟都愣住了。

    不等回答,他又道:“很难得,你竟然有了喜欢的人。”

    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失落,但似乎又有些释然。

    “阿远!”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窈窕美女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孟知远好似没听见一般,盯着赵音芸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

    “音音,你变了。”

    方才那女子走到他们跟前,被眼前的古怪气氛所摄,静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我们暂时还没准备结婚,”赵音芸终于接起话来,她朝一旁的女子看了一眼,“这位是你?”

    她想说女朋友,但忽然又想起孟知远家里挺着急他的婚事,这么多年了他应该已经结婚了。

    孟知远抬眼瞟了一下身旁的女子,默不作声。

    “音音,时候不早了。”

    叶连舟站在一旁感受到了一丝尴尬,提醒道。

    “我们先回去了。”赵音芸顺着他的话道别,孟知远似乎还有话想说,但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后,只点了点头。

    离开餐厅往回走的路上,赵音芸陷入了沉默,叶连舟心里有许多问题,但对于赵音芸过去十年的生活他知之甚少,他不敢随意出口相询,怕触及她未愈合的伤口。

    回房间的道路两旁都是幽深的林木,拖鞋击打地面和脚跟的声音在身后回响,一阵海风吹过来,树木沙沙作响,赵音芸不禁打了个寒颤。

    叶连舟将她搂紧几分,大手在她光滑冰凉的手臂上来回抚着。

    进了屋后,叶连舟找来一件外套给她披上,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赵音芸看着他。

    “你怎么不问我他是谁?”

    “你想说吗?”叶连舟想了想,问道。

    赵音芸拿起他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背后,俯身环抱住他的腰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拱了拱。

    叶连舟双手紧紧搂住她。

    “这样才不冷。”她将脸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舒服地蹭了蹭。

    “他叫孟知远,是我的初恋男友,比我高一届,学物理的,父母是a市政府的领导,我们在一次校友会上认识,大三那年,我爸妈突然开始操心我找对象的事,我把当时在追我的人情况都跟他们说了,他们觉得孟知远不错,于是我就跟他在一起了。”

    “在一起没多久,我和他一起回国见过了父母,大人都觉得挺好,他爸妈说等我毕业就订婚,但是到我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要分手,说觉得我不喜欢他,然后就分手了。”

    “我爸妈觉得分手理由很牵强,他们就一定要我去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然后我看到了他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后来反正我爸妈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可能觉得替我选的结婚对象没选好有点对不起我,所以直到我回国都没有再催我谈恋爱。”

    “那你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叶连舟听到此时才插了一句。

    “我当时挺难受的,因为我一直感觉两个人相处挺好的,从来不吵架,结婚也很合适,但他突然说分手,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我那次去找他,他说,我只是因为我爸妈喜欢他才跟他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我对他的喜欢。”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仰头看着叶连舟。

    “你能感受到吗?”

    叶连舟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能。”

    见她眼中有些犹疑,他笑着道:“你连睡觉都要紧紧地抱着我,这还不是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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