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诏乘坐马车出了鲁侯府。

    结果马车堵在了街面上,动弹不得。

    近一两年,因为京城道路翻新成水泥路,变得干净,平整,街上行人随之越来越多。

    车马也是成倍的增加。

    那些过去因为嫌弃路面肮脏不堪,被迫宅在家里的宅男宅女们,个个都跟解放天性似的,全都跑上了大街。

    五城兵马司的工作量也随之增加。每天处理各种纠纷,各种车祸事故,都是成倍增加。

    以至于五城兵马司不得不扩招两成,为京城增加了就业率。让更多人吃上了皇粮。

    街道拥堵的情况得到了缓解,马车得以缓缓前行。

    车夫还不知道,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早就换了一个,已经不是大皇子殿下。

    刘诏乔装打扮,走进茶楼,穿过后院,来到静室。

    无望大师早已经等候多时。

    “殿下来迟了。”无望微微躬身,平静地说道。

    刘诏掀起衣摆,席地而坐,与无望面对面。

    “被一点小事拖住了时间。”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半点醉意。

    无望大师盯着刘诏衣袖上一角,没说话。

    刘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闷笑一声,“本殿下掀了鲁侯府的桌子,没想到衣袖上也沾上了酒水。大意了!”

    无望大师浅浅一笑,提起红泥小炉,往茶杯里倒水。

    “北邙山山泉水,今早运来的,足够新鲜。殿下不妨尝一尝味道如何。”

    “好啊!”

    刘诏端起茶杯,吹起茶沫,浅饮一口。

    “北邙山的山泉水泡茶,果然别有滋味。”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无望大师,“大师回来得挺早。”

    无望大师唱了一声佛号,“任务已经完成,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西北。”

    顿了顿,他又说道:“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惜命。鲁侯对贫僧的身份,用意,一清二楚。无法效忠他,唯有离开西北。否则下场定是血溅三尺。”

    说完,他冲刘诏笑了起来,“贫僧得感谢诏夫人。若非诏夫人影响力足够大,大到连鲁侯都不得不重视,贫僧定无法顺利离开西北。”

    刘诏哼了一声,“本殿下要听具体的。”

    无望大师沉默片刻,才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鲁侯让贫僧带话,若是殿下再派人前往西北刺探情报,他不会再顾念舅甥情分,他会不择手段报复殿下。

    如果殿下能保证双方相安无事,犹如先帝活着时候那般,那么一切都可以保持老样子,双方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刘诏挑眉,面无表情地说道:“继续!”

    无望继续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鲁侯不支持任何皇子,他只想保住裴家的富贵,保住西北军。谁敢动西北军,就是和他为敌,他会不择手段反击。

    贫僧尽力劝解,算是略有所获。鲁侯同意将女儿许配给顾小将军,就是鲁侯对殿下释放的善意。贫僧希望殿下也能释放一二善意。”

    刘诏嗤笑道:“裴家同顾家的婚事,只是他的一步棋。内子用利益交换陛下的许可,就是对鲁侯最大的善意。鲁侯若是还不满意,那么双方之间就没什么可谈的,婚事也可以作废。

    这番话,一字不许改,原封不动转告给鲁侯的人。叫他收起爪子,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北,轮不到他撒野。”

    刘诏的话全是警告,充满了杀意。

    鲁侯在防备他,他何尝不是在防备鲁侯。

    双方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人。

    什么舅甥情分,都是假的。

    唯有利益动人心。

    当利益冲突的时候,舅甥二人翻脸的速度,怕是比翻书还要快。

    无望大师微微点头,“贫僧知道了。贫僧会将殿下的意思如实转告。”

    顿了顿,他又说道:“鲁侯很重视诏夫人的影响力,很明显鲁侯希望将来和诏夫人之间能有更多的合作。希望殿下不要从中阻碍。”

    刘诏笑了起来,“你根本就是白担心。本殿下不仅不会成为阻碍,反而会极力促成双方的合作。合作越多越好。”

    无望狐疑地盯着刘诏。

    刘诏冲他一笑,“你不懂!”

    经济战,过去他也不懂。

    但自从和顾玖在一起后,他就知道经济战的威力。杀人于无形,真正是顶尖又看起来无害的完美武器。

    他不怕鲁侯和顾玖合作,就怕双方合作得太少。

    当顾玖的生意链,渗透西北军方方面面的时候,届时他会让鲁侯知道厉害。

    无望的确不懂,他看不懂刘诏眼中的含义。他只感觉到刘诏不怀好意,他对鲁侯有强烈的防备心。

    无望没有过多询问,他知道该如何保命。

    “殿下不阻碍双方的合作,如此最好不过。”

    刘诏笑了笑,“接下来,你就住在京城,不必再出去。你要是愿意和湖阳再续前缘,本殿下也不会阻拦。”

    无望一脸平静,“贫僧想云游天下,还请殿下首肯。”

    刘诏微微摇头,“还不到时候。”

    无望微蹙眉头,“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本殿下改变了主意,不行吗?”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无望一脸疑惑,“殿下朝令夕改,可不是合作该有的态度。”

    刘诏把玩着茶杯,“你称呼我为殿下,身为殿下,有嚣张跋扈,随意更改决定的权利。你不服也只能忍着。除非你想死!本殿下可以成全你。”

    无望一直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眉头变得平展,光滑。

    不是因为刘诏说服了他,而是他明白多说无益。

    和刘诏合作,本就是与虎谋皮。

    刘诏出尔反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一切都在预想中。

    无望轻轻一笑,“真该让诏夫人看看殿下现在这副无法无天地模样。”

    刘诏哈哈一笑,“你恐怕要失望了。本殿下任何一张面目,内子都有见识过。你以为揭穿本殿下的真面目,就能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吗?真是天真!”

    无望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诏,“有机会,贫僧想和诏夫人好好聊聊。”

    “不要去招惹她,后果你承担不起。”刘诏不气地警告无望。

    无望却笑了起来,他已经知道刘诏的软肋,很好,很好!

    他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贫僧会在白云寺挂单,殿下若是有事吩咐,派人前往白云寺即可。”

    刘诏眯起眼睛,“本殿下改变主意,三天后给我滚出京城,去江南。江南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无望轻声一笑,“贫僧遵命!”

    刘诏拂袖而去。

    他被无望秃驴戏耍了一把,气煞人也。

    贼秃驴,光头带疤的果然没个好东西。

    刘诏心塞。

    这算是阴沟里翻船吧。

    大意了!

    能从鲁侯刀下逃出生天的秃驴,果然不是一般的秃驴。洞察人心的本事,非比寻常。

    刘诏给钱富使了个眼色,钱富心领神会。

    等人都走了,钱富回到静室。

    果不其然,无望还在,正等着他。

    无望给钱富倒了一杯茶水,“钱公公,请喝茶。”

    钱富严肃地说道:“你不该试探殿下的底线。”

    无望大师笑了笑,“贫僧并不愿意留在京城。”

    “离开京城的办法有很多,你却用了最蠢的办法。殿下很记仇,今日之事,他会记你一辈子。你好自为之。”

    “你是在提醒我,到了江南后赶紧逃命吗?”无望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富,“你这算是背主吧。”

    钱富眉头紧皱,“咱家好心提醒你,你却不领情。罢了,既然你不领情,咱家就说正经的。咱家代殿下警告你,想活命就要注意分寸。你的确很有才干,但并非不可取代,也不足以让殿下留你一命。希望你清楚。”

    无望大师笑了起来,说道:“贫僧一直都很清楚,我并非不可取代。贫僧同殿下的之间的合作,本就缺乏信任。殿下不信任贫僧,贫僧同样不信任他。不过若是换做和诏夫人合作,贫僧心头就踏实了。”

    钱富摇头,“不可能!此事想都不要想。殿下不可能让你接触夫人,更不可能让你同夫人合作。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还能多活几年。”

    无望平静说道:“多谢钱公公的真心提醒,贫僧有分寸。”

    有分寸个屁。

    今儿说话,处处都是找死。

    “希望你是真的有分寸。每个人都有逆鳞,殿下也不例外。”

    钱富再次警告无望。

    无望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说道:“请钱公公转告殿下,三日后贫僧会准时离开京城,前往江南。希望这一次,贫僧能在江南多停留几年。”

    若是能停留十年八年,也是极好的。

    江南富贵,可比西北那穷山沟强多了。

    身为刘诏口中的秃驴,也是有追求的。

    即便不能享受财富带来的富贵生活,能日日看见美景,美人,也不枉此生。

    钱富摇摇头。

    这哪里是个得道高僧,分明是个酒肉和尚。

    偏偏无望那张脸极具欺骗性,天生长了一张得道高僧的脸。任谁见了,都会被他迷惑。

    钱富一口喝下茶杯中的茶水,轻轻擦拭嘴角,“三日后,我在城外五里亭送你。”

    “多谢钱公公好意,不用了。”

    “一定要送,就这么定了。”

    “钱公公是担心贫僧耍诈吗?你多虑了!”

    不!

    一点都不多虑。

    面对无望,任何防备,都不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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