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段故事的开头,都需要一个楔子,对皇甫小媛来说,或许就是五年前的那场闹剧。
啊,就是一场闹剧。
漫山遍野的人啊,有正道的,有魔道的,你杀我,我杀你,鲜血都快汇成河流了,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做下这样可怕的事情。
胃在翻腾,她趴在地面上呕地撕心裂肺,沾上了鲜血的手,怎么样都洗不干净。
尘埃落定了,她躲在角落里,点起火堆,将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那个人就在旁边,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恶劣,用尽了尖酸刻薄的语言在嘲笑着她。
或许,他也觉得害怕吧,所以才会和自己一样,躲在这种地方。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再见面的时候,他一身银袍飞鱼服,脸上挂着陌生又疏离的笑容。
说起来,不过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就连人生轨迹都是两条平行线的他们,本不该有任何纠葛。
只是,再相见时,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深深地震撼着她。
五年过去了,她一直在原地踏步,而他却还在不断前进,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变成的模样。
真是,让人觉得羡慕啊。
......
噼里啪啦——耳畔响起了柴火的爆裂声,从梦境回到现实,皇甫小媛睁开了眼,沾在身上湿漉漉的衣衫让她眉头轻蹙,坐起身来随意拨弄了一番头发,她看向了火堆对面的陆寒江。
天色灰蒙蒙的,并未入夜,看来她并未昏迷多久,不远处那条大河还在奔腾,岸边是那只损毁的小舟。
看起来,她们这是顺流而下了。
皇甫小媛按了按额头,昏迷前的记忆有些模糊,她有些虚弱地开口:“多谢陆大人,出手相救。”
“不是我。”
陆寒江一开口皇甫小媛就愣住了,只听他说道:“我没想到秦总旗对你这般看重,居然不管不顾地撞过来。”
尽管说起来有些伤人,但陆寒江确实没有打算救人,秦羽不知道怎么想的,愣头青一样冲到陆寒江的刀下,这才让他不得不收了力。
但即便如此,替那黑衣人和皇甫小媛挡刀的秦羽,还是被击飞到了大河之中。
秦羽身上谜团太多,查清之前陆寒江不会主动出手杀他,秘密还没揭晓就把线索掐断,这种煞风景的事情他才不会去做。
当然了,要是他就这么淹死了,只能说是天意,陆寒江只得道一声无奈了。
因为有人捣乱,那两个黑衣人倒也果决,为了逃命直接望江里跳。
被秦羽这么一耽搁,陆寒江犯难了,因为水流太湍急,这点功夫他们已经飘出了老远,想要凭轻功回到岸上,恐怕不太行,毕竟陆寒江是练武,不是修仙。
不得已,他只好尽力控制住这小舟,最终勉强在飘出老长一段距离后,他抓住机会靠了岸。、
这地方看着荒芜,但想必附近还是有人的,虽然十里不见人烟,但说不定只是没到饭点而已。
没有代步工具,陆寒江不好带着皇甫小媛上路,索性就在岸边支了一个火堆,顺便烤一烤衣衫,刚刚在河里耍得起劲,都弄湿了。
于是才有了现在两人这副情景。
那边,皇甫小媛听到了秦羽的名字,眼神一阵波动,最终却又归于了平静:“你的武功,还在我兄长之上。”
“或许吧。”陆寒江笑笑,模棱两可地应了句。
皇甫小媛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锦衣卫在我们江湖人眼中,也分三六九等,千户江骁,他抓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若是遇到真正的豪杰义士,也愿意抬一手,放过他们。”
“真的假的,老江什么时候有的侠义心肠?”陆寒江大为意外,不是装的,他和江骁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
皇甫小媛透过跳动的火焰,看向陆寒江说道:“在华山,你可以救下他。”
“或许吧。”还是这个回答,所有以假设为前提的提问,陆寒江都喜欢用这三个字去回答。
“江骁和你同朝为官,职位相等,是你同僚。”皇甫小媛找借口似的,给陆寒江列出了这些理由。
“对啊,他的后事还是我垫的银子。”
陆寒江说得极为自然。
对江骁,不能说是见死不救吧,只是他做了一个选择,商几道暗示地那么明显,那两个玄天教的家伙跳出来的时候,陆寒江就知道江骁要死,早晚的事而已。
但即便如此,他真的出手强行保他一路,人也能救得下来,他有这个自信,只是就像她皇甫小媛说的,他们是同僚,但也只是同僚而已。
如果有机会见到江骁的孤儿寡母,那他一定会摸着那孩子的头说,因为叔叔是个大坏蛋,所以为了图省事没能救下你爹爹,你要是不服,有本事来打我啊。
“......”
皇甫小媛没能继续说下去,是了,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这才是锦衣卫原本的样子吧。”她说道。
“对锦衣卫抱有幻想的你们,才是真的让我难以理解。”
陆寒江不是一个好人,真的不是,他自己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他不清楚吗,自己选的路,走了十多年,事到如今再去说什么回头是岸,身在黑暗心向光明,不觉得可笑吗。
锦衣卫就是朝廷用来对付江湖的刀,至于说砍向哪个方向,砍向谁,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砍的人是好是坏,也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
若杀了那大奸大恶之徒,那他们就是附人骥尾,若斩的是这大慈大悲之辈,那他们就是同心同恶。
那些江湖人骂他们是走狗,确实没骂错,做这一行,早就脱离了善良的范畴,干的全都是杀人的活计,何来三六九等一说。
“你可以选的,”皇甫小媛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以你的武功,为什么不选一条自己喜欢的路?”
“这就是我喜欢的,皇甫女侠,你能不能不要用你们江湖大侠的标准来要求我,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啊。”
陆寒江弯起眼角,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什么被你一说,我看起来居然像是个好人,为什么我想好好当一个坏人就这么难?”
“......真好啊。”
这是,风掀开了皇甫小媛的刘海,她的眼睛蒙上了阴影,表情变得暧昧不明。
“我也想当一个坏人。”
她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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