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啥脏脏鞋?”王铁站在门口挠挠头。
张俞风拿起自己的鞋子, 发现鞋都让王铁刷掉了一层皮。
王铁看青年拿着鞋不吭声,又响起张俞风火红的头发以及耳垂上硕大的耳钉,心里想城里人大概都喜欢这样的。
于是王铁好心地帮他想办法:“今天去地里打药要不然你穿着去泥里踩一踩,就能成你想要的了。”
那能一样吗!这鞋一刷不要紧, 把鞋子的价值都刷没了!
张俞风在心里咆哮, 他几乎忍不住发作, 但转头看到摄像机和跟拍工作人员, 那工作人员还向他伸手打了个招呼。
那意思仿佛是提醒张俞风可别在摄像机前崩了人设, 他们可都是会播出去的。
张俞风不说话了, 他坐在一边的矮凳上把鞋穿上了, 现在的脏脏鞋就像任何一双普普通通的小白鞋一样,再也不时髦了。
王铁一点没发现这边的暗流涌动, 还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好事,哼着歌转身走进厨房去端早饭。
张俞风王铁家吃的伙食比沈名池吃的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好歹桌上有馒头,王铁又端来一盘炒豆角和两碗稀饭。
张俞风拿起筷子夹了点炒豆角放进嘴里,“噗——”
“叔,这豆角怎么是甜的?!”
王铁一愣:“啊?我尝尝。”
他拿筷子尝了一点, 嘿嘿笑道:“还真是甜的, 我不小心把糖当成盐了。”
“糖和盐长得也不一样吧?”张俞风满头黑线。
王铁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忘了盐长什么样了, 只记得它是白的了。”
张俞风“”你看我信吗?
张俞风只好把馒头掰了泡在稀饭里没滋没味地开始吃。
王铁看张俞风夹了一次再也不夹了,就把炒豆角端到自己面前一口一口吃了。
张俞风发现王铁就是个话唠, 可能一直以来家里没别人陪他说话, 好不容易来了个人,王铁就要把所有话说完一样。
“我媳妇最喜欢吃我炒的豆角了, 再加点肉一起炒, 炒熟炒入味, 她一个人就能吃两个馒头。”王铁边吃边回忆。
张俞风知道王铁的妻子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他根本不需要搭话,王铁一个人就能兴冲冲地说下去,比如他路过院子里那棵老树,就说那是他和媳妇结婚那年种下的;看到桌子上有落下的灰,就拿来抹布赶紧擦干净,说他媳妇最见不得东西落灰
张俞风虽然没见过王铁的妻子,也被迫知道了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王铁从院子角落里拿过来药箱子,这东西是要背在背上的,王铁先给张俞风背上,又自己背上。
那东西一背到肩上,张俞风就感觉肩膀一沉向后坠,两人把院门挂上锁就往村外的地里走。
静水村的人除了出远门,很少有锁门的习惯,挂锁只是把锁串过门空挂在那里,意思是告诉有事过来的邻里街坊家里没人。
王铁两人出来的算是晚的了,两人一起慢悠悠地往前走。
“呦,王铁!”正当他们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王铁迟疑了一下回头。
张俞风刚开始以为他们和王铁很熟,现在是特意过来打招呼的,农村人不都这样嘛,邻里亲戚见个面站在路上都会聊上个半小时。
“这就是住在你家的明星吧?”那男人看了一眼张俞风。
王铁点点头。
“王铁,又不认识我啦?我是你二叔。”那男人哈哈大笑。
他旁边的两个扛着锄头的男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张俞风觉得有点不对劲,王铁仿佛成了他们的什么笑料一样。
王铁也跟着笑,叫了一声“二叔”。
“哎。”男人答应,又笑眯眯地问,“王铁,你媳妇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王铁愣了愣说:“她在家呢。”
“哦——在家呢。”男人点点头。
话音未落,对面三人突然笑得极其夸张,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王铁的妻子已经去世了?这样问很显然是故意的。
“请问你们说完了吗?我们还要接着拍节目。”张俞风突然上前一步站在了王铁旁边,面无表情地说。
当张俞风冷下脸来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挺不是善茬的,那三个男人的笑顿住了,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看看张俞风,又用余光看到旁边跟拍的摄像机。
“王铁,下次二叔再找你哈。”男人走前留下一句,然后匆匆和其他人扛着锄头走了。
王铁在后面答应:“哎,好嘞。”
张俞风看着王铁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样子,一时间心头火大。
“他们骂你你都不知道还嘴?”
王铁“啊”了一声,茫然道:“没有啊,二叔怎么可能骂我?”
张俞风气结,他张了张嘴却想不好怎么说,最后冷哼一声抱臂跟在一脸莫名的王铁身边去村外田地里。
边走边嘟囔:“真是穷人恶水出刁民。”
他转念想到王铁也是这里的,又住了嘴,嗯,大多数还是好人。
张俞风敏锐地发现王铁似乎有点不正常,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正常,王铁应该是要老了,许多事情忘记了不少,但矛盾的是对于另一些事他记得格外清晰,一片叶子,一束花,甚至墙上降落的一只麻雀,都能让他想起从前的事,而那些时光里永远伴着另一个人的存在——他的妻子。
一个人真的可以记得另一个人这么多年吗?
张俞风不理,也不想理解。
两人走过田埂,路过别人家的地时张俞风捂住鼻子:“这什么味道?”
王铁跟着嗅了嗅:“是农药。”
张俞风“哦”了一声,两人谁也没有想到有哪里不对劲。
王铁麻利地进了地,一边拿着药箱子喷一边转头看张俞风,还笑着向他招手。
“唉。”张俞风叹了口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今天晚上他们五个人还要聚在一起,由贺村长按照任务完成情况给分数,排名最后的人又要接受神秘惩罚。
听说那天陆星鸣的惩罚是打扫猪圈,还放出来一头猪差点拱飞沈名池,张俞风刚到王铁家就往床上一躺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那天的好戏他还遗憾没看到呢。
不过这好戏嘛,看看别人就行了,发生在自己身上张俞风不敢想象。
这样想着,他忍着嫌弃一脚踏进了地里。
他的防晒做的很到位,帽沿很大,脸上戴着方巾,还穿了一件外套长袖。
好在现在天没前几天那么热了,要不然穿着这副装备下地妥妥中暑。
王铁已经教了张俞风怎么使用药箱,就和使用花洒差不多,他一手抓着喷头一按,药箱里的水就洒进了地里。
王铁和张俞风一人一边各干各的。
刚开始张俞风还不熟练,喷了两列青苗之后就慢慢有点上手了,一个地方不用停住喷太多,也不漏下不喷,要维持一个稳定的动作喷洒均匀。
不一会儿张俞风就热得满头大汗。
他停下叉腰抬头望去,只见周围全是田地,一茬一茬的青苗随风而动,非常整齐,他们周围有不少村民趁着这个时候忙碌着,他们弯着腰弓着背,汗水润湿了脚下干裂的土地。
张俞风用袖子擦擦额头和脖子,这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合力终于在中午前干完了王铁家的这几亩地准备回去。
张俞风觉得自己比在桑拿房蒸桑拿出汗出得还厉害,他胳膊也酸腿也酸疼,只觉得抬一下都是受罪。
好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下午不用再来了,现在的张俞风只想倒在床上不动弹。
“哎呀!”王铁突然大喝一声。
张俞风转头问:“怎么了?”
王铁手里提着一个绿色的瓶子给张俞风看。
他晃晃手里的瓶子,只见里面是满满的绿色液体,显然还没拆封。
那瓶子上明晃晃写着——xx杀虫剂。
这些药需要稀释一下兑在水里装进药箱,浓度过高会损害农作物,王铁出门时手里提着这个,本想到了之后再往药箱里兑,结果到了之后直接把杀虫剂顺手往旁边树荫下面一放。
张俞风也没注意他的动作,就这样去他对面的地方拿着药箱子喷了一上午。
“你看我这脑子“王铁说,“我忘记往里面加药了,咱爷俩往地里喷了一上午的水。”
张俞风“”
这都能忘?不是吧,这都能忘!
他现在好后悔为什么没盯着王铁的一举一动,害的自己白干了一上午!!
“现在天干,浇点水也好。”王铁还反过来安慰他。
张俞风说什么?张俞风什么也不想说。
“先回去吃饭,下午重新喷。”他有气无力地说。
就这样回去做饭吃饭,张俞风就开始坐在那里瘫着。
王铁忙里忙外看上去一点也不累。
这一次张俞风学聪明了,不管王铁干什么,张俞风都紧盯着他。
吃完饭两人重新背上药箱,正好路遇与他们往相反方向走的王汉生。
王铁喊了一声叔,两人聊了会,王汉生说要去买点东西。
再次来到地里,下午空气里带着点闷热,与上午想必在地里干活的人少了很多,王铁拿着两个药箱子往里面倒兑好的杀虫药。
张俞风靠在树下看着王铁,一点不敢分神,就怕王铁这个爱忘事的又像上午一样忘记干这干那。
据他所知现在只有沈名池完成任务了,其他人进度不一,好在现在张俞风的任务还有补救的时间。
“这次绝对弄好了!”王铁“梆梆”拍了两下胸脯保证道。
张俞风扯了扯嘴角:“最好是这样。”
不然他真的要疯了。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进了地里开始喷洒。
张俞风边喷边想这次应该没问题,因为他闻到有一点刺鼻的气味。
比起上午来现在的他更加游刃有余,甚至还在跟拍小哥的眼皮底下偷了一会儿懒。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太阳从他们头顶移到了斜上方。
空气也终于不是那么燥热了。
张俞风累得有点发晕。
“俞风!等咱俩这样喷着碰头,这片地就干完啦!”王铁冲他挥挥手。
终于干完了,张俞风累得脑子发懵。
这时候,田埂上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大嗓门的喊声——
“铁哥!!你在我家地里喷啥嘞?!你咋又走到我家地里去了!!你又忘啦,隔壁才是恁家地嘞!!”
“王铁,你,你”张俞风清清楚楚地听到那男人在喊什么,他看着离自己不远的王铁,哆嗦着嘴唇。
好啊,好啊,他单单记得盯着王铁让他别出幺蛾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人他盯住了,但是一开始,他们就走错地了啊!!
他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天的,是别人家的地!
————
傍晚时分崔璨和李剑兰从兴村小学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个田字格本。
田字格封皮上是虹猫蓝兔,花花绿绿的很幼稚。
当时有慈善机构给兴村捐了一些学习用品搞学校,那田字格本是李剑兰发给王成才认真学习的奖励。
封面上写着王成才的名字,虽然男孩现在才六年级,说起来还是个小学生,但他一笔一划十分工整,字体方方正正的。
这个田字格本上有王成才不会,李剑兰也不会教的数学题以及其他科目的题,是崔璨让他写上的。
崔璨边走边拿着本子想,其他四个人总得有个会的吧,实在不行还有节目组,虽然她非常不想和节目组有交集就是了。
崔璨回到家和李剑兰吃过晚饭,她先去找了沈名池,沈名池看了一会表示她也不会。
“你这去学校了一天还当真了?这什么?学生作业?”沈名池似笑非笑地甩了甩手里的本子。
崔璨从他手里抽出来本子,皱眉道:“不会做就还给我。”
“我那是不想做。”沈名池双手插兜,“怎么说我也上过大学。”
沈名池本是无心之言,说完才想起来的崔璨似乎是初中辍学,他刚刚那样说像在炫耀似的,不过话都说出去了,沈名池也不在乎,他一向如此,也因此得罪过不少人。
崔璨是和沈名池在村路上相遇,所以她才想起来顺便问问他。
崔璨翻了个白眼,对他摆摆手:“我先走了,我去找陆星鸣问问他会不会。”
沈名池说:“我也跟你一起。”
崔璨:“干嘛?”
“我看看陆星鸣会不会做。”沈名池理直气壮地说。
崔璨:
陆星鸣说他数学早还给老师了,看了看题又对崔璨沈名池说,他在围脖上看过不少小学数学难倒研究生的新闻,他们几个人不会做也正常,都多少年没握笔了。
陆星鸣提议崔璨去问张俞风,张俞风上学的时候成绩不错,做这样的题肯定是降维打击。
确实是被打击了
几人懵逼地站在门外听赵平林说,张俞风被气哭了
他们从门口探头进去,发现张俞风坐在矮凳上一只手捂着脸,像沉思者似的。
而张俞风所住的这户人家的主人王铁,正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赵平林听到了一点,“我住的地方离张俞风这里最近,就想吃完饭没事干过来找他聊聊,顺便晚上一起去节目组那里算任务分”
“说重点。”沈名池不耐烦地说。
赵平林刚要张口,看到张俞风已经看见了他们四人,就向其他人往院子里指了指。
几人进了院子。
沈名池他们刚进去张俞风就向他们控诉——
“都喷完了他给我说药箱里没放药,合着我在那喷水喷了一上午,我寻思没事,下午重新喷,结果好不容易这次记得放药了,全他妈喷别人地里了一天辛辛苦苦白干了!”
“我现在腰也疼腿也疼,胳膊也抬不起来了,你们看看我胳膊都被晒黑了一点”
陆星鸣凑过去仔仔细细一看,拍拍张俞风的肩膀说:“没事,你本来也不是白的那一类人,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
其他人纷纷无语:“陆星鸣,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一想到还要打扫猪圈,张俞风不禁悲从心来。
有一次被惩罚经验的陆星鸣又安慰他:“任务完不成没事的,你到时候就进去随便扫两下就行,除了有点臭。”
崔璨抬手:“别说了,你这样说他更难受。”
几人望向崔璨,想看她会怎么说。
崔璨把那个上面画着虹猫蓝兔的田字格递过去,“张俞风,你看看帮我这几道题怎么做吗?”
“我都这么倒霉了你还让我做题?”张俞风悲愤。
崔璨一脸真心的关切:“我这是在转移你的注意力,看看也没事,真的就是小学数学题,可简单了。”
张俞风情绪上头之后也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这两天积攒的疲惫和心累一下被今天的所有事情激发出来,现在平静下来想想,嗯,真有点丢人。
王铁从厨房里露出半个头来,看到他们几个人又重新说说笑笑才放心地伸回头去。
别说,张俞风还真三下五除二就做出来了,他在众人包围中把计算过程也写上。
就这样,惨还是张俞风惨,一天的活白干了不说,又被几人压着在这做了一通小学数学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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