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挽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白天遇到林永春的事总在脑子里打转,她想找个机会告诉林灯,可看他满脸的疲累,好多次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灯从来没跟她提起过他们家的事,毕竟,林永春的事不算光彩,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会介意别人知道。
夜里很安静,林灯已经蜷在沙发上陷入梦乡。
她尽量将翻身的动作压得很轻,却还是把他吵醒了。
“睡不着?”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声音有些喑哑。
“嗯,”她又轻轻翻了个身,对着他的方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失眠,你快睡吧!”
最近两天,林灯很忙,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伏在电脑前工作,却还是要挤出一些空闲陪她吃饭、散会儿步。江挽月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在他身边,他可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林灯没有接话,可江挽月已经听到沙发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屋子里很黑,什么都看不真切。片刻后,江挽月只觉得身旁的床陷了下去,属于男人的气息就从四面八方裹过来。
她将他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大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语调温和:“又做噩梦了?”
陈心朵的事给江挽月的打击很大,她近来睡得不踏实,经常说梦话,有的时候还会在梦里哭泣,每当这时候,林灯总会第一时间察觉,然后凑过来哄她,一下一下轻拍她,像个熟练的老父亲。
她摇头,将身上的被子扯开,往他怀里钻。
林灯的手蓦地停在半空,脊背变得僵直,仅剩的一点困意在那具温软的身体贴过来时褪得干干净净。
他呼吸一紧,将人捞住:“怎么了?”
“我们来聊聊天吧!”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只有这样才能消减掉心里的那份难言的不安。
“行,”他把头搁在她的颈窝,“你想聊什么?”
“你怎么从来都不跟我说家里的事啊?”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娇嗔,听得林灯心尖跟着颤了颤。
“林听的事,你不是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吗?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有些好笑,在她的耳后啄了一口。
江挽月抿抿唇,索性直接开口:“不是林听,我指的是你的……爸爸,还有妈妈……”
林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身上的气息骤冷,将她翻了个身子正对着自己。
江挽月冷不防打了个哆嗦:“你要不愿意说就……”
“谁找你说什么了?”林灯打断她的话,“是不是林永春找你了?”
对于林永春的为人,林灯再了解不过,如果知道江挽月跟他的关系,他完全做的出来这种事。
林灯最近有收到“初念”陈老板的消息,说是他的父亲借着他的名义在霖江邸吃喝玩乐,还将账目都记到他的头上,他只是冷笑了一声,告诉陈老板就当不认识这人就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从林永春成了商业名人,林永春想着法子地跟他联系,林灯便将他的电话拉黑了。
“没有,他没找我,也没人跟我说什么,我就是单纯地好奇,”江挽月急忙解释,“毕竟,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嘛!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彼此多了解一点……”她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听她这么说,林灯身上的冷气才一点点散了,无奈道:“怎么?丑媳妇想着见公婆了?”
江挽月耳朵一热,出声反驳:“谁丑?”
“我。”林灯果断选择从善如流。
片刻的沉默后,林灯才低低开口:“不告诉你不是不想让你知道,而是觉得没必要。”
江挽月调整了下姿势躺着,听他慢慢说。
“林永春这个人呢……不算什么好人,如果他真的有一天找你了,你就当不认识她,以后我们结婚了,他也不会有机会舞到你面前。”
“啊?”江挽月有些诧异,她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却不知道已经不好到了这个份上,“可他毕竟……”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未知全貌,她没办法以任何立场来发表看法。
“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林灯将她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很多人这么跟我说,‘你长大了,你爸爸也老了,千错万错,他都是你爸爸啊?’多可笑……可他们不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他除了为繁衍做出了那几分钟的努力外,实在配不上这个称呼。”
“的确,他也的确没什么大错,只不过他只爱他自己,不爱妈妈,不爱小听,更不爱我……小听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什么不堪回忆的往事,林灯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哽咽,“他家暴我妈,气急了,就一把扯过小听往地上摔,她还那么小,她都还不会走路,他都下得去手。”
“他们俩离婚后,他倒是收敛了一阵子,我甚至还在夜里看到过他因为后悔而偷偷掉眼泪……你以为他是忏悔吗?不,他只是后悔没人伺候他了,没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了……”
“后来,他开始越发沉迷赌,将家里的一切都败光了,然后呢,他自己跑了。我那时候十几岁吧,小听才上小学,我们每天被那些追债的人追得到处躲,有一阵子,小听都不敢在灯光下站着,不敢跟人说话,只敢往黑暗的角落里躲……”
江挽月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她将他抱的紧紧的,有些懊悔,在那些艰难岁月里浮沉的林灯,她没能早些遇见。
没能早点找到他,没能早点给他一个拥抱,一份温暖。
“所以啊,什么不孝,什么大逆不道,任凭他们说去,从前黑暗的日子里他没有做到半分做父亲的责任,那么现在,他也就不必出现在我和小听面前。”
他揉揉她的头发,眼睛里有担忧:“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了?”
江挽月说不出话,只能使劲摇头,拼命摇头。
林永春的事,她不打算告诉他了。
就当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好了。
她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题:“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
林灯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瓮声瓮气:“月月,我爱你。”
江挽月呼吸一滞,他还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地说爱她。
“很爱很爱你,我一定一定,好好爱你,不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将来,我们会有我们自己的家,我们一家人会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记忆里那个攥着拳头,怒视着嘲笑他没妈妈的小朋友的林灯;
那个用十几岁瘦削的肩膀,扛起几十斤重的钢筋水泥的林灯;
那个拉着妹妹的手,忍着心口的疼对她笑,安慰她“有哥哥在”的林灯;
那个无数个孤独的夜里,用善良和心底蠢蠢欲动的恶念抗争着的林灯,
在眼前温软的小女生的怀里找到了“家”。
所有的脆弱被血淋淋地撕裂,所有的铠甲悉数退下。
终于找到温暖的归属。
江挽月没有办法用语言回应她,翻江倒海的情绪在胸腔翻涌,她不敢开口,只能倾身递上丰唇。
荆棘路难,背负沉重的包袱,他依然不远千里而来,倾尽一切地爱她。
北风起,吹动床帘掀起一道细小的缝隙。
月光从缝隙里溜进来,洒在女人莹白如玉的裸背上。
她匍匐着,将他的寸寸缕缕记在心里,唇停在肩上的疤痕上摩挲,带着愧疚,带着无尽的爱意。
骤冷的凉意刮过身上的肌肤,引得阵阵战栗。
林灯翻了个身,占据了主动。
宽大的睡衣顺着床沿滑落,掉落在地板上,将那只粉色的衣角盖住。
“这种事情,还是我来。”
他忘了呼吸的节奏,与香甜的气息勾缠在一起。
江挽月不服气:“你看不起人。”
他脸上的笑肆意张扬,又带着温柔的蛊惑,在她耳畔低语:“怕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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