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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情况下,在进行毕业论文答辩排序时,都是依照姓名的字母进行的。如果按照这个规则,此时的报告厅外,其实吴楚之应该是最后一个。
但是外来的大佬们时间繁忙,也因为往往最后一个会被说是放水,校方商议后索性将他排在第一个。
对这种事情,曾慧娴争都懒得争,几次与吴楚之的质证,让她很有底气。
这个白捡的徒弟,不谦虚的说,其实完全具备博士的水平。
排在第一个,早点完事也好。
吴楚之答辩完成后,她也会撤走,让年轻老师上。
毕竟本科生答辩,对于老教授们来说,是一场心灵的摧残。
明知道是一坨屎,还得听他们吹这坨屎怎么怎么香。
这种摧残,早十几年,曾慧娴就受够了。
所以,其实场外的其他毕业生完全不用担心,吴楚之答辩完成了,部分外来的大佬就会借故离开,而学校内部的大佬也懂得起,该放水的自然会放水。
没点佛性,做不成大学老师的。
离开场还有十分钟,吴楚之在脑子里飞速的过了一次陈述,借此平复着刚刚差点开启修罗场的紧张心情。
而后,他便开始了闭目养神,等待着广播。
……
“各位老师好!我是经济学院经济学2001级的吴楚之,我的论文题目是《从‘破窗理论’谈经济增长的根源:投资抑或消费——一个经济思想史的梳理和辨析》。
我的论文指导老师是曾慧娴教授,下面,我将从选题原因、选题意义、创新点这些方面来介绍我的论文。”
台上的吴楚之,俊朗的面孔,挺拔的身姿,毫不紧张侃侃而言的台风,配合着简洁大方的PPT讲述,让在座的人们心生好感。
但是,他说的话,却引起了旁观教授们褒贬不一的看法。
“这样的开头,比起一上来就感谢这感谢那的混时间,听起来顺耳多了。
老马,回去我得给那帮兔崽子们说说,以后都改成这种风格。”
“简洁倒是挺简洁的,但是这小子挺狂妄的啊!老李,你听见没,他完全不谈论文的不足点,莫非他认为这篇论文一点瑕疵都没有?”
“我倒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挺有朝气,也挺务实的。相比起去年那些搞一堆乱七八糟动画、音乐背景的PPT炫技,这个PPT看起来就很顺眼。”
“小詹,好好看看论文,这小子竟然不带论文直接讲,他难道以为他没有可以修改的地方吗?
老曾那一派的也太狂了,待会往死里怼。”
其实,指导毕业论文只是老师工作内容中的一项任务,由于工作繁忙,绝大部分评审老师其实是在答辩当天才看到同学们的论文。
而看论文的时间,其实用的便是每个答辩人的陈述时间。
吴楚之的论文,因为背景特殊,受到了重视,但也有大部分人开场前从未看过。
所以,在吴楚之讲的时候,很多人这才第一次翻开他的论文。
甚至坐在前面的几个同门师兄弟,看见论文后,头都炸了。
皮某某凑到曾慧娴的耳边,“老师,小师弟的论文你看过没有?”
他实在没法相信,这么嚣张的论文,竟然出自自己老师门下。
哪知曾慧娴摇了摇头,笑着悄悄说道,“没看过。”
师兄弟全部傻眼了,曾慧娴小声解释着,“论文的大概内容我知道,是当时他和小米的辩论,而后进行的引申。
基调我知道,但怎么写,是他的事情。”
曾慧娴倒是很欣赏吴楚之的这种‘嚣张’。
在她看来,吴楚之来做本科生答辩,完全是浪费时间,以他的水平此刻足够进行博士生的答辩。
如果不是怕惊世骇俗,当然也是为了给叶小米多争取时间,她甚至会提议,让校方给吴楚之硕士以上的学位,直接给博士其实都可以。
“老师,你到底是看重这小子哪点啊?我们一脉相承的嚣张吗?”
老二皮某某虽然年近四十,但是一直单身的他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在老师面前一直很皮。
李卡等人吭哧吭哧的笑着,老二威武!
曾慧娴哭笑不得瞪了身后几人一眼,无奈的说着,“我看中他的颜值行不?
就你们几个歪瓜裂枣,小米加进来,也没办法把整个师门的颜值拉到平均线!
没办法,我只好再找一个吴楚之,免得以后别人说我们是丑人派。”
皮某某很皮,不是没原因的。
因为身为老师的曾慧娴,本身年轻时也很皮……
“首先,关于选题的原因,一方面是个人兴趣,在对比经济学与心理学上两个不同的‘破窗理论’后,我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另一方面是,现代主流经济学不区分投资支出和消费支出,更不区分消费的不同类型,而是将所有支出都视为经济发展的动力,甚至将消费乃至奢侈性消费当作拉动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我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基于两方面的原因,我对此展开了研究。
在实际的研究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比如,边际革命之前的古典经济学家,大多对奢侈性消费行为持批判态度;边际革命以后的主流经济学家,则越来越重视需求,并高度肯定奢侈性消费的社会作用。
思考的越深入,问题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显,我认为有进一步研究的价值。”
看着埋头阅读自己论文的众人,对大家压根儿前期没看论文心知肚明的吴楚之,无奈的笑了笑,继续说了起来,
“对这个选题进行研究,重提‘古典经济学’,其主要意义在于为将来国家经济结构调整提供一些另外的声音。
现代主流经济学仅仅关注当下的个人福利或效用,仅仅关注已经存在的有效需求不足问题,从而看不到奢侈性消费和破坏性支出在本质上的浪费性和损坏性。
同时,不同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古典经济学的投资支出依赖于没有消费掉的剩余产品及其在生产中的投入,而不是从民众中转移而来的税收或从未来转移而来的国债。
因此,古典经济学的‘投资推动增长论’有助于我们认识现代主流经济学无法解释的一系列社会经济现象,也能为‘供给侧改革’提供理论基础。”
台下的众人闻言皱起了眉头,这个吴楚之,越说越不像话了!
你干脆直接否定凯恩斯主义算了,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套个古典经济学出来。
不过让他们吃惊的是,吴楚之还真就这么干了,在台上朗声说道,
“事实上,现代主流经济学的核心是价格和消费理论:
边际效用学派认为,消费体现了个人的自由选择以及对个人福祉的追求,消费水平也成为社会繁荣的标志,从而致力于寻找使既定生产要素得到最佳配置并使消费者满足最大化的途径,研究既定目的和手段选择之间的关系。
凯恩斯主义经济学认为,消费支出构成了社会总需求的主体,是决定社会就业量的基础,也是经济增长的引擎,从而研究如何激发个人消费以防止经济萧条,必要时以公共支出来加以弥补。
正是受到这些理论的影响,就催生了各种刺激消费的政策和制度安排,以致追求消费之风逐渐主导了现代商业社会,乃至萌生出追求炫耀性消费的有闲阶级。
……搞刺激政策还会带来其他负面结果,比如产能过剩,财政赤字。因此,有人就向凯恩斯抱怨了,说你给政府开的药方不行啊,刺激政策到后面没有效果啊。
凯恩斯怎么回答?他说,总需求决定总供给,是有一个前提条件的,就是在短期内,总需求不足的时候才是这样。长期的经济增长不能靠刺激,你们不能把激素当饭吃啊。
别人又问他,那长期我们怎么办?凯恩斯说,从长期来看,我们都会死的。所以他不想考虑长期的事情。
他好像有点不负责任,对吧?
但是他的理论却一直受世界各国政府的欢迎,因为每一届政府一般也就干个三五年,用不着考虑太长远,在自己任期内先把经济刺激上去,经济数据好看就是自己的业绩,带来的通货膨胀和财政赤字,可以让新一届政府去擦屁股。”
吴楚之并没有循规蹈矩的站在原地做汇报,而是拿着话筒,在台上踱着步子。
这样的台风,让台下的专家教授们非常的不适应,但是偏偏有莫名觉得理应如此。
仿佛台上站着的不是一个正在进行本科生论文答辩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学界泰斗在经济论坛上挥斥方遒。
不是没人想要训斥反驳,却被坐在前面的答辩主席等人用眼神制止了。
一双瑞凤眼笑眼盈盈的望着台上的男人,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看来自己是杞人忧天了,他哪里会紧张。
而那双桃花眼里却是含情含笑,写满了崇拜。
虽然不是很明白吴楚之说得是什么,但从周围那些教授的神情中,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准男友’震撼了全场。
严恒一直在偷瞄着她的神情,毕竟作为吴楚之的铁子,也担心他遇上什么烂桃花。
显然,眼前这个女孩不是,那眼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以后有得我们吴王好受了。
严恒虽然也爱玩,但他是走肾的。
而吴楚之,显然在走心。
这难度……
严恒摇摇头,不太看好。
孔子骞擦了擦口水,撞了撞旁边的刘鎏,“大丈夫当如是也!要是我的毕业答辩也能像老大一样,我这辈子都无憾了。”
刘鎏翻了一个白眼,“那你首先得像老大一样,蛰伏三年,就连打游戏都在思考问题。”
而严恒、秦旭等吴楚之的高中同学,却是见怪不怪,吴楚之是天生的演讲家,这是公论。
台上的吴楚之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痒,摸了摸后,继续讲着,“古典经济学强调了投资支出在经济发展中的根本性作用,这种意义上的投资支出并不同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
古典经济学的投资支出依赖于剩余产品,而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投资支出依赖于征税和国债。
相应地,两类投资支出的后果是不同的:古典经济学促进了分工的深化和生产力的提高,而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只是缓和了经济萧条而最终却引发了滞胀危机。
同时,古典经济学对剩余产品的理解又有这样几个层次的思维逻辑……
基于这一思维逻辑,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现代主流经济学无法解释的一系列社会经济现象。”
吴楚之轻点着PPT遥控器,大屏幕上顿时便出现了几个大标题。
(一)为何应该重视储蓄而限制奢侈消费
(二)经济起飞时资本积累方式有何差异
(三)经济快速发展与收入差距拉大为何相伴
(四)相似收入差距下的经济发展速度何以不同
(五)经济快速发展的地区为何会出现大量出超
专家学者们基本都草草阅览完毕他的论文,正对着屏幕发着呆。
答辩主席忽地站了起来,中断了吴楚之的发言。
“吴楚之同学,我必须为自己没有提前阅读你的论文而向你道歉。也许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来仔细研读你的文章,在此,我提议休会一小段时间。”
说话的人是燕大的教授林一夫,也是华国著名的现代经济学家,更是凯文斯主义华国化的第一人。
看清站起来的答辩主席是谁后,萧玥珈却捂着小嘴差点叫了起来。
因为林一夫也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其理论水平之高,深受其父的推崇,自然两家人很是熟稔。
此时的吴楚之点头不点头,其实并不重要,影响不了答辩委员会的决断。
在简单的商讨后,校方和答辩委员会在教务处的监督下,做出暂时休会30分钟的决定。
台上的吴楚之却顿时全身麻了。
叶小米和萧玥珈同时向他招着手,示意他坐过去休息。
就在吴楚之左右为难,恨不得当场晕倒之际,救星出现了。
曾慧娴向他招了招手,吴楚之冲着萧玥珈眨眨眼后,赶紧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老师威武!
老师长命百岁!
至于叶小米,见状也跟了过去。
曾慧娴没有先说话,而是让吴楚之先和几个师兄打着招呼,介绍他们认识。
大师兄李卡和四师兄吴楚之都见过,二师兄皮某某和三师兄石广永是第一次见。
没有过多的寒暄,李卡直接开了口,“老幺,待会稍微收着点,你说得太奔放了,陈述完了估计有很多麻烦事。”
他只看过吴楚之的论文,没想到他的陈述里面有那么多的私活。
虽说学术界氛围相对民间言论较为宽松,但是吴楚之这显然是在抨击主流经济学。
都已经直接开骂凯恩斯主义的短视了。
皮某某也点着头,“大师兄说得对。”
石广永知道李卡在担心什么,老大和老二常年呆在燕京,深受那边学术圈的影响,他笑着出言为吴楚之帮着腔,
“大师兄,那倒不一定。华亭那边的学术圈,因为龙江、长白、奉天等老工业区刺激方案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这段时间对凯恩斯主义的适用性也开始有了一定反思。”
褚建也有不同的意见,“话是这么说,可毕竟目前经济方面的决策圈在燕京,燕京那边声音更大一些。
吴……小师弟,待会你继续陈述的时候,想办法往回拐一下,不然我们都没法插话了。”
褚建毕竟是个好人,再者吴楚之的答辩,可不是吴楚之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师门的事情。
曾慧娴笑了笑,“没事,老幺你继续大胆的说,出了问题,做老师的给你兜着。”
面对李卡等人的疑惑,她下巴点了点前面的答辩主席林一夫,“那是一位真正的学者,也许他不同意老幺的观点,但会认同老幺的水平。”
皮某某点了点头,“师父说的对。”
同为燕京经济院的同僚,他和林一夫打交道比较多,对这位大家的行事风格、品行很是了解和钦佩。
叶小米没有插话,拿过几瓶水递给几位师兄,而后拧开一瓶拿给吴楚之。
俩人对视一眼,笑笑没有说话。
曾慧娴看着面前俩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微微一笑。
而这一幕落在几个师兄弟眼里,却有点辣眼睛了。
皮某某和石广永都是知道褚建心思的人,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褚建的鼻息粗重了几分,咬了咬牙,埋头看向手里的论文,眼不见心不烦!
叶小米见状吐吐舌头,遛回了后排去。
褚建师兄是个好人,还是别刺激他了。
吴楚之则老老实实的坐在曾慧娴身边,学着老师的模样闭目养神。
他敢肯定,刚刚那一幕,萧玥珈也看见了。
这个时候过去就是找死行为。
想了想,他摸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叶小米,我师姐,不要乱想。”
他不知道的是,萧玥珈对他与叶小米关系的怀疑,早被严恒给打消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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