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推门进屋的时候,  口袋里的手机刚好响起来,是本杰明打来的。

    发现他终于平安到家,梅连忙跑过来拥抱住他,  接着便满脸惊慌地将彼得上下打量一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我们看到新闻里说出现了怪物,  而且遇袭的都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就在那个广场里……我们都吓坏了……彼得,  你没事?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受伤,梅姨。那些怪物一出现后,我就立刻和其他同学躲起来了,  别担心我。”彼得一边安慰着对方,一边用手指悄悄捏住衣袖朝下拉了拉,  半遮住掌心,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着梅随时可能会握住他手腕的动作。

    “没事就好,  平安回家就好,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梅心有余悸地捧住他的脸,  确认他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后才彻底放下心,  浅浅的泪痕还残留在皱纹遍布的眼尾。

    “我在这儿了,  梅姨,已经没事了。”彼得说着,  又俯身拥抱了轮椅上同样刚松一口气的本杰明,  嗅觉敏锐地闻到厨房里尚未蔓延开的细微气味,立即抬头,“好像有什么东西烤过头了。”

    他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对方。

    来不及去擦掉眼角的泪水,  梅惊呼一声,连忙冲进厨房去拯救那些即将变黑的蛋烤松饼。

    听着她不停自责居然忘记定时之类的话,彼得走进来,  接过她手里那盘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失败品,再顺手从冰箱里摸出一瓶牛奶:“没关系,我正好很饿。再说,它们其实也没有那么糟。”

    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将那些松饼和牛奶快速消灭干净,一下子都忘记提醒他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他不必吃那些显然口味不会太好的食物。

    “你确定你一会儿还能吃晚餐吗?”她惊讶地问。

    彼得咬着因为过焦而有些微苦的松饼点点头,伸手做了个完全没问题的手势,接着仰头将剩下的小半瓶牛奶也一口气喝了下去,最后在梅充满震惊的视线中露出一个又乖又甜的笑,视线余光还忍不住朝厨房里瞟,似乎还没吃饱。

    “青少年嘛。”本杰明理解地笑起来,推着轮椅来到彼得对面,“你一个人回来的吗?”

    “和贝妮一起,我们都没事。”他回答,手指习惯性地挠挠眉尾,轻快真实的笑意过于自然地流露出来,和前段时间总是心事重重,吃饭也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本杰明太了解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所以,你们是正式和好了?”

    彼得抿住嘴唇点点头,手里已经空了的牛奶瓶被指尖捏着灵活一转,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开,手指反复拨弄着瓶盖拧紧又旋松。

    “真的?”正在厨房里忙着煮汤的梅欣慰又惊喜地看着餐桌前的少年,“你主动去见她了?”

    其实是她主动发的消息。

    这么一想,彼得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失败,刚刚应该由他来主动找贝尔纳黛特说话和坦白一切的。

    可一向在理科逻辑与创造性想法上活跃无比的脑细胞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面对有关贝尔纳黛特的不确定情况的时候,就总是会卡壳。

    “差不多。”他含糊不清地回答,指尖不住地点在牛奶瓶上,“我们谈了一阵,她现在已经不再怪我了,但是……”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可本杰明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是你还没有原谅你自己,对吗?”

    “那都是我造成的。”彼得微微垂着头,凌乱发丝的阴影投映在眼睛里,刚刚还愉快的情绪也跟着明显低落下去,“我没办法就这么原谅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别让悔恨压垮你,孩子。我从来没觉得这是你的错。”本杰明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贝妮的事,我为她感到很抱歉,也很难过,还曾经非常担心她会一蹶不振,所以时常和梅一起去看望她。好在她和她的外祖母一样,是个很坚强的姑娘,而且也一定非常在乎你。”

    “非常,在乎我?”彼得下意识地重复一遍,清亮的棕眼睛眨了眨。一种莫名的欣喜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冒出心头。

    “我认为是的,毕竟你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不是吗?”本杰明扶下眼镜,笑着点点头,然后认真对他说道,“听着彼得,过度的悔恨只会让你寸步难行,你不能一直被它们束缚着。相反的,你可以做很多你能做到的事去弥补,不仅仅是对其他人,也是对你自己。”

    彼得思考一会儿,曲起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触碰过袖口下的蛛网发射器,然后缓缓点下头,紧接着便听到梅在厨房里叫他:“我下午做好的蜂蜜柠檬派,是贝妮很喜欢的甜点,你给她们送过去。顺便问问玛蒂周末是否有空,我计划请她们过来一起吃晚餐。”

    “好,我这就过去。”他答应着,起身去接过那盘刚从微波炉里端出来的柠檬派,开门朝马路对面的屋子走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了,太阳光奄奄一息地匍匐在西方,可贝尔纳黛特家里却没开灯。

    彼得朝灌木丛背后的窗户张望了一眼,那里被窗帘半掩着,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他走上楼梯准备敲门,却听到玛德琳带着明显哭腔与怒意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紧接着还有贝尔纳黛特的声音,很轻,被大门隔绝得很模糊。

    举起来的手迟疑在半空中,彼得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敲响了面前紧闭的大门:“贝妮,是我。梅姨让我送点东西过来。”

    里面一下子安静了。

    他又等了片刻,终于有人来给他开了门。

    迎着薄薄的橙红暮光,彼得看到贝尔纳黛特的眼眶带着明显的红,像是刚哭过,垂掩着的睫毛有种明显的湿漉。

    她没有像以往那样邀请对方进去坐坐,而是只停在门口,目光落在彼得手里端着的甜点上:“蜂蜜柠檬派?”

    “你最喜欢的。”彼得看着她,正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视线余光却瞥见客厅大大小小堆放着的行李包,一时间有点愣。

    “贝妮……”

    “替我谢谢梅,也谢谢你送过来。”她说着,伸手接过了彼得手里的甜点,低头准备关上门。

    彼得下意识拦住她的动作,却又从对方抬起的眼神中看出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只能说:“那,一会儿见?”

    “好。”

    她关上门,回到客厅里,将手中那份香气浓郁的派放在桌上,听到玛德琳对她说:“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刚才应该告诉他的。”

    “我不这么认为。”贝尔纳黛特拿起一旁还没被收拾进去的餐刀将面前的派切开,语气平静地回答,“毕竟我哪里都不会去。”

    “贝妮——!”玛德琳焦躁地大喊,嗓音近乎嘶哑,“你不能在这件事上这么固执,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安全!而且也只有我们离开了,彼得和他的家人们才能安然无恙,我们也是!”

    她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望着自己的外祖母,眼神出奇的沉静:“可我们已经逃亡这么久了,真的会有安然无恙的那一天吗?”

    玛德琳一时有些失语。

    贝尔纳黛特问出的这个问题,其实她也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样终日漂泊的日子真的会有尽头吗?她们真的会安全吗?还是又像现在这样,短暂地平静下一个十年甚至更短,然后又被卷进同样的噩梦里。

    一时间,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能颓坐在沙发上,用手捂着脸,发出的呜咽声不知是在呼吸还是哭泣:“我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让你活下去,贝妮……我已经没有了爱人,没有女儿,我只有你了,贝妮……”

    印象里,玛德琳从未如此脆弱地哭泣过。

    她是贝尔纳黛特心里的超级英雄,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坚持又坚定地守卫在她身边的唯一亲人。

    看到她此刻的样子,贝尔纳黛特的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深深的歉疚感。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自己的外祖母,沉默许久,直到感觉对方的情绪变得稍微平静一些后,才开口低声说:“我很抱歉让你这么难过,外婆。我也明白你这么做的原因,可是……”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记忆回到幼年时期,来到皇后区认识彼得一家人之前。

    那时候,她的全部世界只有芭蕾的洁白与影子的漆黑,单调沉闷得像是一个坟墓。如果不曾有过这十年的斑斓过往,她也许能一如既往地忍受那样的生活。可现在……

    贝尔纳黛特闭了闭眼,然后才接着说:“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活着’了。”

    玛德琳颤抖一下,没有接话。她看着面前少女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冰绿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当初米娅彻底离开家时的模样。

    那时米娅也是这么想的吗?也是无法再继续这样如同影子般的“活着”,所以连那个男人对她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都没来得及去分辨,就不管不顾地跳了进去,自杀似地寻求着解脱,孤注一掷。

    “一直这样逃亡下去是没有用的,我们都知道。”她继续说,“而且他们,那些猎手、怪物,究竟是从哪来的。他们要找的那把钥匙是什么,我觉得我们必须弄清楚。所以……”

    “至少不要这么快离开这里。”她语带恳求,低垂的浓密眼睫下再度蒙上一层透明水雾。

    玛德琳出神般地看着贝尔纳黛特很久,一动不动,注意力从她略带血色的苍白脸孔来到她脚边折映着的影子,喃喃自语似地说:“这里的一切,不管是人也好,记忆也好,的确对你很重要,是吗?哪怕你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里总是过于灿烂的阳光,那会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

    贝尔纳黛特瘦削的肩膀轻微颤动一瞬,然后低下头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黑发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到怀里。

    屋子里一片压抑的安静。

    最终,玛德琳深深叹了口气,既疲倦又怆然的模样:“我曾经也像你这样想过,试图弄清楚我们被追捕的原因,弄清楚那把钥匙究竟是什么。可是我没能成功,还弄丢了我的爱人和女儿。”

    “外婆……”

    “好了。”她伸手擦一把脸,斑驳的泪痕还残留在眼角的皱纹里,“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你了,贝妮。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离开,那么我当然会留下来陪着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不久以后,事情已经严重到了我们不得不离开的地步,你不能再固执,那个后果不是我们能承担的。”

    贝尔纳黛特知道,这已经是玛德琳能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了,她不能再逼迫更多。

    于是她点点头,将桌上切好的蜂蜜柠檬派递给对方,彼此沉默着吃完了一顿简便的晚餐。

    回到房间里,贝尔纳黛特打开电脑,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的书架上。

    那里放着一个相框,照片是去年圣诞节时,她和彼得一起在屋檐下看雪的合影。草坪上带着彩灯的铲雪小机器人还是彼得自己动手组装的,贝尔纳黛特给它做了一条圣诞风格的小围巾还有帽子。

    她有些发呆地盯着那张照片很久,直到刚才的激烈情绪全都逐渐平静下来,让她开始忍不住反思自己这样固执地不愿意离开是否真的是正确的。

    如果身边的人因此而受到伤害,那……

    还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窗户处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玻璃的声音。

    她抬头,看到彼得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出现在了她的窗户外,猫一样灵巧地蹲在不算宽的花架上,手里还捧着一个系有绿色丝带的礼盒。

    “彼得?”贝尔纳黛特愣了一瞬,连忙起身将窗户打开。

    少年身形一矮便轻盈无声地跳了进来,动作带着种利落的雅致。

    他是怎么能做到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贝尔纳黛特茫然地看着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似乎蜘蛛这种生物就是神出鬼没,悄无声息的。

    明明上一秒还在你面前,结果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你怎么找都找不到,只能活在对方随时会突然出现的深刻恐惧里。

    她被自己这个联想弄得有点恶寒,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旋即皱皱眉,将它抛到脑后去。

    “给你的礼物。”彼得说着,将手里的礼盒递了过去,棕色的漂亮眼睛在灯光下是如此温暖而明亮。

    贝尔纳黛特接过来打开,看到里面是一个能被捧在掌心里的迷你月球小夜灯。按下开关后,淡黄色的暖调灯光立刻充盈在房间里,柔和清新,像是把月亮抓在了手里。

    “看看周围。”彼得提醒。

    灯光将月球上的每一寸细腻纹路全都放大后映照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被一整个星球包围了起来,天花板上是一行笔迹熟悉的英文句子——“我的安宁,我赐予你”。

    这是贝尔纳黛特在看过的许多书中,莫名很喜欢的一句话,还曾经写在课本上过。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投影,视线逐渐下移,来到面前少年被灯光映照得格外俊秀漂亮的脸孔。

    彼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下眉尾:“对。之前你用了快七年的台灯已经坏到不能修了,所以我就给你重新做了一个。”

    说完,他看着对方,眼神清亮,故作轻松的语气里仍然有些许紧张的期待感没能被掩饰成功:“所以,这个礼物还行吗?你喜欢吗?”

    贝尔纳黛特看着手里的月亮,又抬头看着彼得那双柔软如小鹿般的棕色眼睛,不由得笑起来:“谢谢你,彼得,我很喜欢。”但又有点不解,“不过,你为什么忽然给我这个?”

    彼得抿住嘴唇,最终还是选择了老实回答道:“其实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他带着歉意地看着对方,“我很抱歉弄迟了。”

    不止是礼物的送迟,还有关于那天的迟到。

    贝尔纳黛特听懂了他的意思,眼睫垂了垂,月亮的光芒在她眼中明灭一瞬。但很快,她又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浅淡:“就当看在你帮我把那些让人头疼的理工科作业全都完成了的份儿上。况且,迟到总比缺席好,不是吗?”

    他眨眨眼:“你都知道了。”

    “不然还会是谁呢?”她边说边指了指地毯上放着的坐垫,示意对方不用一直站着,然后放下手里的月亮灯,转身去开门,“还是可乐加冰?”

    他点点头。

    贝尔纳黛特和玛德琳都没有喝可乐的习惯,所以家里冰箱中常备的几罐都是给彼得准备的。

    她很快端着浮满冰块的饮料以及一份手工曲奇饼进来,坐在彼得对面,将可乐递给他:“你不只是来送这盏灯的,对吗?”

    彼得抬眼望向对方,视线落在她仍然带有明显哭过痕迹的眼尾,轻微泛红的皮肤上有一颗颇为明显的褐色痣。

    “我来送柠檬派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一点玛德琳和你的……争执。”他不确定自己这个用词是否合适,因为玛德琳向来最疼爱她的外孙女,她们从未有过任何矛盾。

    “还有客厅收拾的行李。”他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一种隐约的担忧笼罩在心里,“你们是要出门旅行吗?”

    贝尔纳黛特沉默下来,眼睫低垂着没去看他。

    彼得很熟悉她这样的神情,立刻就明白她是在犹豫什么,于是主动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她看了眼前的少年一会儿,最终回答:“外婆打算搬离这里。”

    “搬走?”彼得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她的话,满脸茫然,“为什么?”

    话一出口,他很快联想到了刚才公园天桥上,贝尔纳黛特说过的话:“是跟那些怪物有关?”

    她点点头,抬手指挥影子将房间门反锁上,把桌面上的那叠老照片递给彼得。

    然后,她将她们在搬来皇后区以前的生活,包括自己极少提起过的母亲,那些鬼魅般的“猎手”,玛德琳所说的“钥匙”,以及她当初又是怎么被这些生物盯上,以至于脚踝受了伤,再也无法成为首席舞者的过往,全都尽可能清晰且简洁地告诉了对方。

    “外婆觉得我们必须尽快搬走,因为那些怪物出现了,那就说明,‘猎手’们很快也会跟着出现。而一旦他们发现我们,那……”

    她叹息着,眉尖紧皱,表情很不好:“那很可能也会牵连到你们,所以……”

    没等她说完,彼得旋即从一堆照片里抬起头,有些发愣地望着身旁的少女:“你也同意搬走了?”

    贝尔纳黛特没回答,只低下头,黑发顺势滑落,帘子似地垂在她的脸侧:“其实我知道她的担心是对的。一旦那些猎手找来,很有可能会伤害到你,还有梅和本杰明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她还是答应一旦事态有恶化的趋势,她就会立刻跟着玛德琳离开的原因。

    她舍不得这里,也恐惧于回到曾经如幽灵,如影子般的孤寂生活状态,但她更舍不得她周围在乎的人会因此而受伤。

    “可你们不能这样逃亡着生活一辈子,只要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是不会就此停手的。”彼得劝说着,同时敏锐地意识到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你想离开吗?”

    “不,我不想离开,但……”

    “那么。”彼得打断她后面没说完的话,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坚持,“让我们一起查清楚这些怪物的来历,弄明白到底是哪些人在一直追着你们不放。”

    他边说边从手里的老照片里抽出一张:“也许可以从这张开始。”

    背面写有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那张。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玛德琳的强烈要求下,贝尔纳黛特不得不向学校以腿伤复发需要静养为由请了长假,以减少被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的怪物发现的风险。

    这样的状态就像又回到了幼年时期,她们还不曾搬到皇后区的那些日子。

    封闭,隔绝,压抑,提心吊胆到似乎连窗外的阳光都是来监视她们的。

    只是比起十年前,她因为从小习惯了这种生活而很少觉得有什么不适,现在的贝尔纳黛特却觉得每天都很难熬。

    而唯一能让她真正放松的时候就是傍晚,晚饭时间结束以后。

    因为彼得一定会来敲响她房间的窗户,还总是带着几张他当天拍的照片或者一点别的小玩意儿给她。也许是上下学路上拍摄的朝霞或暮光,也许是某一间光影绝佳的空教室的照片。

    而今天,他带来的是生物课上制作的一枚蝴蝶标本。

    即使贝尔纳黛特的情绪总是安静内敛的,也从没明确说起过什么,但彼得仍然能察觉出,她对于自己不得不暂时被关在家里这件事感到很烦恼。

    他希望这些照片和小玩意儿能让她稍微高兴一点,就像以前每次他遇到不顺心的事时,她也总是会陪伴和安慰他一样。

    而每当看到她那张过于沉静的脸孔上露出浅淡又清艳的笑容时,彼得心里也会油然而生一种微妙的欣喜感。

    “谢谢你,彼得。”她看着那枚蝴蝶标本,冰绿的眼睛被月亮灯的暖光绘染成一种奇特的琥珀色,鲜净透亮。

    “很漂亮的标本,我很喜欢。”她说,接着又问,“你在学校还好吗?”

    “还行,也就老样子。”彼得回答,将书包里另外一叠照片拿出来。

    全是关于那些怪物的,在不同时间,不同地方出现,全都是在拼命寻找着什么的模样。

    “看起来它们还在找你。”他边说边注意到了贝尔纳黛特微微皱起的眉尖,于是顿了顿,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也说明,即使上次那些怪物在皇后区东广场发现了你,但因为它们最后都死了,所以那些追捕你的人还没有真正找到你,只是在不同地区到处碰运气。”

    “换句话说,目前的情况也许没有那么糟糕,他们并不知道你究竟在哪儿。”彼得试着从好的方面给她分析,让她的情绪能轻松一点。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贝尔纳黛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为什么要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呢?”她看着那些满是狰狞怪物的照片,“他们已经追捕了我和外婆这么久,知道我们的样子。我从小学到高中的信息,包括照片都被保存在学校里,按理来说,要找到我们很容易不是吗?”

    彼得思考片刻,试着假设:“也许,他们并不知道你们的样子,也不清楚你们的姓名,只知道你们是他们要找的目标,能够控制影子。”

    “什么?”贝尔纳黛特诧异地抬头,“这不可能,他们已经追捕我们这么久了,之前每一次都能立刻把我们认出来。”

    “可就像你之前说的,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彼得说,“后来情况慢慢变好,他们逐渐开始找不到你们了,而玛德琳为了安全起见,仍然带着你四处搬家地生活了好几年,最后确信你们应该已经彻底安全以后才来到了皇后区。”

    “我想,十几年前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暂时无法再继续追捕你们,并且失去了关于你们的具体线索,直到现在才开始重新寻找,否则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放过你们十几年的。”他猜测。

    贝尔纳黛特颦着眉尖缓缓点了点头,觉得目前看来,确实这个说法还算比较说得通。

    但紧随而来的问题就是,那些猎手究竟是什么来历?十几年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们得以短暂逃离,并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些年?

    想到这里,她起身拿过桌上的电脑,将白天所有能从网上搜集到的关于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零碎信息都找了出来:“这个实验室几乎就像是不存在的那样,能找到的相关信息很少,只找到了一个叫做霍金斯的小镇,就在印第安纳州,但还不确定那个实验室是否就在小镇上。”

    说着,她伸手在屏幕里的地图上指了指那个小小的红点:“我后来又用手机把其他照片扫描到了网上,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背景里的拍摄地,但是识别出来的东西很有限。唯一比较清楚的是这个……”

    一张拍摄着某个地标的照片,识别结果与一份四十几年前的新闻报道有关。

    彼得仔细看了看那则旧报道的内容,发现是关于镇上自从新建了一个“环形研究所”以后,就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些怪事:

    比如在河边会听到来自地下的心跳声,忽然失踪的研究所成员,流言中住在海湾对岸小岛上的怪物等等。

    客观评价而言,其实这些传闻比起如今许多更加匪夷所思的恐怖都市传说来看,实在有些过于缺乏想象力。但结合它们的出现时间是在四十几年前,互联网远不如现在发达的时代,彼得顿时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些消息会被当做新闻记录下来。

    接着,他又看了看那则旧报道里的小镇地址:“俄亥俄州默瑟镇?”

    和刚才的霍金斯小镇所在的地方离得很远。虽然镇上也有一个造成怪事连篇的研究所,但名字显然对不上。

    “外婆告诉我,她的父亲原本姓莫洛尼,所以我也试着将这个姓氏和其他信息结合起来找。”贝尔纳黛特说着,轻轻叹口气,神情有些沮丧,“可是这个姓氏太常见了,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彼得思索着,视线在这些网页之间来回浏览一圈:“这些照片牵扯到的事件似乎都是好几十年前的,而表层网络的信息太乱也太浅,如果只靠简单的比对和的话,确实很难找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他说完,迅速起身,动作轻盈地跳上窗外的花架,低头看着正满脸茫然地望着自己的贝尔纳黛特:“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抬手拉住蛛丝,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半分钟不到,他又再次出现,手里还带着他的电脑以及一个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仪器。

    贝尔纳黛特注意到不管是彼得消失离开还是回来的时候,都是蹲在花架上的,可架子上那团茂盛的绿萝藤叶却几乎连明显的颤抖都没有。仿佛刚刚停留在上面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是一只敏捷无比的小巧鸟类。

    他打开电脑,熟练而快速地敲打着键盘,深棕色的眼睛被屏幕光映照得清澈发亮,深色背景中的各种绿色数字跳跃在他眼里:“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找到些别的信息。”

    贝尔纳黛特凑到他身边,看着满屏让人眼花缭乱的运行程序与检索结果,不由得问:“这是什么?”

    “一个专门用来收集特定信息的爬虫程序,可以检索到常规手段很难找到的深层信息。”彼得解释,同时抽空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类似路由器一样的机器盒子,“有时候我会配合它一起用。”

    “那又是什么?”

    “一个收听用的仪器。”他含糊地回答。

    “收听什么?”贝尔纳黛特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嗯……就是警方与指挥平台之间的一些沟通什么的。”他挠了挠眉尾解释,眼神和语气里充满了与他所说的内容完全不符的乖巧与无辜,“毕竟等到犯罪新闻曝光后,基本所有人都会知道了。所以从前期信息跟进的效率上来讲,跟着警方是最快最省力的办法,也能有效避开许多虚假消息……”

    “你在监听警方?!”贝尔纳黛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理解力。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而对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柔软可爱。

    怪不得每次蜘蛛侠都能比警方更快到达犯罪现场,原来他就是根据警方的通讯内容确定的地点。

    可是……

    “你怎么做到的?”她有点愣。

    “这很容易。”

    他说,语气里有种提到了自己很擅长且感兴趣的话题时的兴奋,单纯又直白:“要知道从上个世纪初开始,警方其实一直都是用的公共无线电电台来进行调度指挥和传递信息,不过因为没有加密,所以理论上其实任何人都能听到。

    后来为了掩护行动,警方给他们的专用频道进行了一系列技术性加密,就成了今天这样。但其实也就是通过出台法律禁止监听,以及更换了波长和增加了代码保密……”

    贝尔纳黛特被他一番话弄得有点蒙:“然后你破解了?”

    “是这样。”彼得耸耸肩回答,注意力又转回电脑屏幕上,依次浏览一系列被爬虫抓取出来的新信息,“但其实技术层面上来说并没有多难,绝大部分人主要是考虑到相应的法律后果所以没有操作过。”

    “那你有考虑到过吗?”她问。

    “当然。”他回答,很轻快的样子,“但是别担心,他们抓不到我的,决定这么做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了。”

    一时间,房间里有种异常的安静。

    彼得疑惑地转过头,看着身旁少女格外沉静的漂亮脸孔,问:“怎么了?”

    她沉默几秒:“在感谢本杰明把你培养成了一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

    彼得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笑着回答:“我会帮你转告给他的。”

    相互调侃完毕,两个人继续专注于眼前关于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信息。

    贝尔纳黛特没看清彼得究竟是怎么操作这个程序的,但屏幕上确实铺满了许多她白天从未见过的新资料。

    一番查看后,贝尔纳黛特指了指其中一条格外不起眼,却又莫名怪异的报道,上面写:

    “霍金斯小镇大量植物与农作物因不明原因腐坏死亡,导致收成暴跌,小部分农民甚至破产,小镇居民集体请愿调查位于腐坏作物地区中心的霍金斯国家实验室。”

    彼得继续往下找了找,却一无所获:“好奇怪,发生了这样的事,后续居然没有什么跟踪报道。”

    说完,他瞟一眼那些报道发布的时间:“上世纪八十年代。”

    “冷战时期。”贝尔纳黛特说着,同时回忆自己曾经因为兴趣使然而主动了解过的许多与冷战时期相关的史料,隐约开始有点明白过来,“据说那时候建立起来的实验室有很多,研究的东西也大多都是服务于军方的。其中最有名的应该就是费城实验,也就是后来的蒙托克计划一类的,只是关于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她说到这里时忽然顿了顿。

    因为放在以前,贝尔纳黛特对这些号称研究“时空隧道,精神控制以及异度空间与生物”等等,一系列听起来跟科幻小说差不多的军方活动是持怀疑态度的。

    但结合最近发生的事,她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坚持之前的看法了。

    彼得对历史的了解不如对方,但她刚才说的那两个计划实在太过有名,因此也很快回想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想找到与这项计划以及霍金斯实验室真实相关的消息就更困难了。”

    毕竟这涉及到上个世纪与军方机密研究有关的信息,常规手段很难奏效。

    “而且……”贝尔纳黛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照片,浓郁的困惑弥漫在她眼里,“霍金斯在印第安纳州,默瑟镇则在俄亥俄州。虽然两个州是相邻的,但实际距离恐怕也不会太近。如果这些怪物真的和霍金斯实验室有关,那为什么照片里又会出现默瑟镇?”

    “我记得你说过,这些照片是几十年前,玛德琳曾经遇到的一位同样在被追捕的莫洛尼家族的人给她的是吗?”彼得问。

    她点点头。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玛德琳对莫洛尼家族的事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我想是这样。”

    “那,玛德琳有跟你提起过关于她父亲的事吗?比如他童年时代的事。”

    贝尔纳黛特回忆片刻,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

    说完,她思索了一会儿,又补充:“但我觉得那恐怕是因为外婆自己也不知道。她告诉过我,她的父亲是一个很爱家庭也很有责任心的男人,总是鼓励他的孩子们接受新事物,给他们正确的教导与所有的爱。但是……外婆一直未曾见过她父亲的家人。”

    “给她这些照片,并提醒她猎手即将到来的那个人,是她见过的第一个莫洛尼家族的人,叫做艾伦,他们都会控制影子。可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开了。

    对方很谨慎,没有告诉过外婆任何联系方式,仅有的几次见面也必须是在白天,而且是足够隐蔽的地方,从来不用电话和网络,总是随身带着一盏灯……”

    “在搬来皇后区之前,我们也是这样的。”她说,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什么明显外露的情绪。

    可彼得看着她的眼睛,还是能轻易觉察到她的真实情绪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正在被什么看不见的巨大压力所折磨,因为常年练舞而显得有点格外单薄的身躯微微弓着,与她一贯挺直腰背的习惯完全不同,看起来就像一只垂折着脖颈的天鹅。

    “别担心。”他试着安慰对方,下意识伸出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又停下来,只同样放在膝头,和她的手隔着一线若有若无的距离,“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你,而且我们会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贝尔纳黛特点点头,刚想接着说点什么,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让彼得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怎么了?”她惊讶于对方脸上瞬间改变的神色。

    “呃……”

    “贝妮。”玛德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我做了些水果浆饼和酸奶冰淇淋,都是你喜欢的,要尝尝看吗?”

    贝尔纳黛特一愣,转头和同样惊愕的彼得四目相对。

    他连忙抬手用蛛丝将一旁的警讯监视仪拉回手里,紧接着便被迅速反应过来的贝尔纳黛特一把拉起来按在她床上,兜头而来的是一床轻软冰凉的被子与一些故意凌乱丢盖上来的衣裙,将他严严实实地从头遮到脚。

    在敲门声即将响起的前一刻,影子从贝尔纳黛特的脚下脱离出来,默契地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只留那盏月亮台灯还亮着最低亮度的光,将整个房间照得昏暗不清。

    然后,它迅速跳上床,将自己假装成正躺在一团乱的被子里,只有头露在外面的样子,和刚爬上床躺靠在床头的贝尔纳黛特摆出一副正在亲切交谈的模样。

    “我能进来吗,贝妮?”

    “当然!”她尽可能正常地回答着,一把抓过旁边的电脑,假装正在浏览网页。

    玛德琳打开门,将手里的冰淇淋与浆饼放在桌上,看了看床上正低头看着电脑的少女,语气有些疲惫的温柔:“你晚饭都没吃几口,或许现在有点饿了。我放桌上,你一会儿记得吃。”

    “谢谢外婆,我会的。”她点点头。

    光线晦暗不清,玛德琳看了看一片凌乱的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问:“你在整理衣柜吗?”

    “啊……是的,因为夏天的一些衣服不会再穿了,所以就想收一下。”她努力面不改色地回答,“正好影子提议可以一边看电影一边收拾,所以,嗯……我们正在找一部可以一起看的电影。”

    “这样啊。”

    彼得被闷在被子里,听着她们的谈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跳快到有点失衡,连被那些骑警拿着枪一路追捕时都没有过。

    贝尔纳黛特就半躺在紧贴着他后背的地方,细长双腿并曲着搁靠在他的腰上,没有空气流通的被子里满是对方身上那种淡淡的柑橘味,以及衣物清洁剂的味道。

    前者应该是来自于贝尔纳黛特经常用的那支润肤露,她一直很钟爱这个气味,其次是柚子。

    而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在愚蠢又悲催的小时候,大概七八岁左右的某一天,彼得很好奇地询问贝尔纳黛特,为什么她闻起来会像是夏日里的柑橘一样香香的。而对方则非常大方地分享了她的润肤露,还一起把他也抹得像是刚从柑橘园里跑出来的那样。

    在外貌性别特征还不算特别明显的年纪,彼得因为本身就长得十分精致秀气,比许多小姑娘还漂亮,再加上这一身的柑橘清香。一进芭蕾舞学校,他立刻就被好奇的小女孩们团团围着,以为他是新来的学员,像是玩娃娃一样地把他又摸又捏了一下午,甚至还被某几个胆大的姑娘主动凑上来亲了几口。

    当然,到底亲没亲还有待确认,因为彼得一直坚称没有这回事,但贝尔纳黛特则说她确实看到了。

    梅知道了以后笑个不停,还在一段时间内把家里的衣物清洁剂也换成了类似的味道,而彼得则好几个月不敢再去芭蕾舞学校找贝尔纳黛特。

    他正乱七八糟地回忆着小时候的糗事,忽然听到玛德琳说:“你想聊聊天吗?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对你而言很难重新适应,而且你已经一整天没说过话了,贝妮。”

    “谢谢你,外婆。”贝尔纳黛特垂下眼睫,勉强抿出一个笑,“不过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只是比起说话,我一直更喜欢看和听。”

    玛德琳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再次嘱咐她记得尝尝那些甜品后便离开了房间。

    听到她走远以后,影子瞬间跳下来,回到了贝尔纳黛特的脚下。彼得则如释重负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深呼吸了几口气。

    “抱歉,刚才我外婆来得太突然了。”说着,她打开灯,看到彼得整个脸几乎红透了,连耳朵也是。

    她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他刚才被被子憋得缺氧了,于是立刻打开窗,让外面的清凉夜风能直接吹进来。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她问,没去多想对方神态中的那种明显羞涩与躲闪。

    彼得顶着一头茶褐微卷的乱发,含糊嗯了两声,低着头刚准备下床,伸手却意外摸到了一团柔软细腻的织物。

    燕麦色,系带式的,女士贴身内衣。

    空气顿时安静了,可他莫名其妙的心跳更快了。

    一时间,彼得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立刻缩回手,他很担心自己手上的生物静电会在这时候失控,然后吸住点什么不该碰的,还怎么弄都弄不下来。

    万幸在他下意识抽回手的时候,什么事都没发生。

    贝尔纳黛特则在短暂的呆愣后,强装镇定地抓起那些散乱的衣裙重新塞进衣柜:“抱歉,刚才实在……”

    “没事。”

    彼得迅速接话,白净脸孔上的红还未彻底褪去,小鹿般的深棕色眼睛不住地眨着,视线来回在贝尔纳黛特与房间的各个角落之间,嘴里则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话痨起来:“我是说,当然,那个情况确实会发生,毕竟玛德琳很关心你。有时候我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的时候,梅姨也会来敲门,当然本叔也会。

    不过通常来讲,本叔更喜欢和我讨论并解决问题,梅姨就更喜欢先问我要不要来点甜点什么的,也许她更希望我能主动告诉她,不过……”

    这样如同夏日急雨般的说话方式,脱口而出的每个单词音节都是快速又飘忽的,完全不打算考虑有没有人能跟上他的节奏,的确是那位蜘蛛侠的表现没错了。

    “所以,要来点甜点吗?”贝尔纳黛特打断他无意义的碎碎念,端起一旁的冰淇淋递给他。

    彼得接过来,吃了一口,冰冷的甜腻微微缓解了他脸上过于滚烫的温度:“谢谢。”

    他们坐在一起,吃了几块浆饼,默契地将话题转回一开始的霍金斯国家实验室。

    没聊多久,那台警迅监视仪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略显嘈杂的杂音,紧接着传来的是几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内容是又有目击者报案称发现了怪物的地点,就在皇后区与布鲁克林区交界的地方。

    贝尔纳黛特一下子紧张起来,冰绿眼睛里浮现出清晰的恐惧感,让她整个人在灯光下看起来就像个苍□□致的人偶。

    彼得皱皱眉,放下手里的空冰淇淋杯,起身将监视仪塞进包里,单手搭在齐腰高的窗台上一撑便利落地跳了上去。

    “彼得?!”她连忙站起身,看着他从书包里摸出蜘蛛侠的面罩,手腕间的蛛丝发射器在夜色垂浓中泛着金属独有的冷光。

    都不用问,他要去做什么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那些怪物,它们……你不能……”

    “我必须去。”彼得说着,将面罩熟练套在头上,白色的眼睛注视着她,眼尾线条收挑得漂亮又凌厉,“否则那些警察会倒大霉的。再说,也许这次我能从它们身上发现点什么新的线索也不一定。”

    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轻松,似乎只是打算出门买个甜甜圈而已,可贝尔纳黛特却丝毫放不下心来。

    “别担心,我已经遇到过它们好多次了,现在该感到紧张的是它们才对。”

    说完,他抬手朝贝尔纳黛特比了个两指敬礼的手势,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花架上。

    贝尔纳黛特连忙探出窗外,试图看清彼得离开的方向,可夜空中却再也没了少年熟悉的身影,只有几颗灿烂星辰高挂在天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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