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  这几天绝对是自从他被蜘蛛咬过以来,睡得最安稳最舒适的几次。

    没有噪音与光的干扰,蜘蛛感应也非常安静,  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半。直到胃里的饥饿感不断催促着他赶紧起床,彼得才不情不愿地揭下那片蒙在脸上的影子,再顺手关上了床头的低功率小夜灯。

    必须要有光才能维持影子的存在,这是贝尔纳黛特告诉他的关于这个睡眠障碍解决办法的唯一弊端。但在彼得看来,这就是完美无缺的,天知道他渴望着能像以前那样倒头就睡想了多久。

    不过考虑到影子会无差别地隔绝掉所有声音,也许他得将自己的闹钟改装一下,换成不用铃声来把人叫醒的。

    只是换个什么好呢?

    打脸闹钟就算了,那玩意儿看起来就很不人道。

    彼得一边昏昏沉沉地思考着,一边晃进洗手间开始慢腾腾地收拾自己。

    抓起那团凌乱堆放在椅子上的衣裤,  随便挑了两件套在身上,  彼得顺手捋了捋自己那头胡乱支棱着的茶褐色浓密卷发,  将露在书包外的一截战衣塞进去,拉好拉链拎在手里,最后开门下了楼。

    今天是周四,困扰了贝尔纳黛特好几天的微积分测验就在上午。

    尽管经过这几天的突击补习,  彼得感觉她应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但她自己一直很没信心,  做练习题的时候还老是习惯性地写两步就偷偷瞄一眼彼得的脸色,  想猜测自己的解题思路有没有出错。

    这招在小学的时候还算管用,  但慢慢的,也许是彼得发现了她的意图,  后来在理科补习的时候,  贝尔纳黛特逐渐就很难再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明显的变化来了。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  大概就是在贝尔纳黛特多看他几次以后,那张格外漂亮养眼的脸孔就开始浮出一层淡淡的红,棕色眼眸也有些轻微地躲闪,但语气仍然保持着一位私人家教应有的专业:“我不会把解题思路写在脸上的,贝妮,相信你自己的想法,继续往下计算就可以了。”

    被拆穿意图的贝尔纳黛特垂下眼睫,默默接着刚才的步骤往下,却老也改不掉这个从小养成的瞄脸色习惯。

    摆满课本,练习册与演算纸的课桌并不大,而她就坐在自己身边,彼得实在很难不去注意到她的目光。

    尽管早就知道她有这个无法自控的小习惯,就跟害怕被老师抓到错处的学生差不多,但彼得还是在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视线触碰中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不自在。

    不是类似尴尬或者抵触这种令人讨厌的情绪。相反,它很轻盈,很柔软,就像贝尔纳黛特穿着足尖鞋在舞台上跳舞时那么美丽,长长纱裙旋开如涟漪般迷人的弧线,牵引出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尤其是当她写完后,将演算纸递给彼得检查,一双冰绿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安静等待结果的时候,那种奇异的悸动感就会越发强烈。

    比如现在。

    “彼得?”贝尔纳黛特看着对方只抿着嘴唇盯住自己最后得出的那串平方数不说话的样子,心里越发没底,“是哪里出错了吗?”

    他转笔的速度很快,像是在莫名忍耐着什么。细长笔身魔术般地飞旋在他修长的指间,快到几乎看不清,却又被他掌控得格外稳,一丝要脱手的迹象都没有。

    “事实上,这个答案……”他回过神,边说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明显变得有点紧张的贝尔纳黛特脸上,忍不住笑起来,“就是正确答案,别担心。”

    听到他的话后,贝尔纳黛特总算松了口气,同时后仰着靠在椅子上,用手里的笔将垂在脸侧的一勾黑发随意挑开,叹息着说:“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她收拾好桌上的书本与纸页塞进书包,刚准备和对方道别,却听到他过于自然地顺着自己刚才的话回答到:“你不会没有我的。”

    贝尔纳黛特愣下,微微睁大眼睛望着他,冰绿眼瞳中微光浮灿,像是一群被惊起的萤火虫。彼得看着她似乎有点错愕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都没想就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实在是有点……怪怪的。

    察觉到气氛里的微妙凝滞,他又连忙试图补救,指尖来回按压着手里的笔帽,眨着眼睛故作镇定地说:“我是说,反正我们住得很近,很容易就能见到。而且,这只是一点补习,没什么的。”

    她点点头,抿出一个浅淡微笑算是回应,同时不着痕迹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周末是梅的生日,外婆一早就有计划邀请你们过来吃晚餐,别忘了。”

    “不会忘的。”彼得回答,然后又问,“说起来,你这几天还有做那种怪梦吗?”

    这个问题让贝尔纳黛特一愣,忍不住再次回想起几天前,她和彼得从图书馆回家当晚做的噩梦。

    标记一般缠满整个房间,苍白厚密的蜘蛛丝,遍地红艳如血的玫瑰,还有那个毫无温度的怀抱。

    她轻微皱起眉尖,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一瞬,然后又很快放松下来,摇摇头:“没有了。也谢谢你后来帮我检查家里的电路问题。”

    尽管知道那只是个梦,很可能是由于自己临睡前压力太大,又看了太多关于霍金斯小镇怪事的报道,再加上她本身非常恐惧蜘蛛这种生物,所以才会梦到这么诡异又离谱的东西。

    但她仍然对于家里每一盏灯的闪动都异常敏感。

    为此,彼得主动提出帮忙检查家里的电路状况,如果真有灯光莫名闪烁,很可能是因为电路不良造成的。

    “没有就好。”彼得笑起来,和她挥手告别。

    同样关于周末晚餐的提醒在今天早餐时分,梅姨也再次唠叨了一遍,彼得边应声边迅速吃完盘子里的食物,拎起书包走出家门。

    今天的皇后区天气是少见的薄雾迷蒙,大团白云涌动在天际线边,将本就不算多灿烂的秋日阳光融抹成一种没有实感的暖调柔光,纱一样地笼罩着整座城市。

    是贝尔纳黛特很喜欢的,不用撑伞的天气。

    他站在专供校车停靠的车牌下,等着对方出门一起去学校,视线余光却无意间捕捉到一辆停在街角处的深色面包车。

    这已经不是彼得第一次见到这辆车了。

    从几天前的一次城市巡逻回来时,他便发现这辆车停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即使偶尔消失不见也不会太久,最多隔一天便会重新出现。

    对此,彼得并没有太多想,只感觉那应该是附近某位住户买的私人用车,因为无法负担车位的租赁费用而选择了胡乱停靠在路边。但是……

    他捏转着手里的3,侧头看着那辆因为路灯遮挡与角度关系而只能看见半个车身的面包车,极度清晰的视野让他即使隔着大半个街道,也能毫不费力地看清那个烙印在车门把手旁的图标。

    那是一种非常低调的深灰绿色,像是某种极寒地区的藓类才会有的别致色彩,被喷绘成一个极为特殊又简练的图案,看久了会让他产生一种幻觉般的熟悉感,似乎在很久以前,或者曾经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见过。

    但过于空白的记忆又让彼得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这种朦胧到脆弱的直觉。

    还在他盯着那辆车思考到有些出神的时候,车辆忽然动了一下,然后缓缓驶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他的听觉,薄荷糖一样的清凉微甜:“彼得,我们走吧。”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迅速回神,最后扫了一眼刚才那辆车停留的地方,几步来到贝尔纳黛特身边:“走吧。”

    上午的课程并不多,彼得打算在结束了最让他讨厌的体育课后便直接去餐厅。

    尽管被那只超级蜘蛛咬过以后,他的生活可以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对于体育课的痛恨却一点也没减少。只是从以前因为极端不擅长所以想要逃避,变成了如今这种不得不维持着以前的体育废柴形象而必须假装不擅长。

    甚至时候,他还得忍受着蜘蛛感应的尖锐提醒而克制住下意识想要空翻躲避的冲动,等着那个东西——也许是足球,也许是橄榄球,也许是其他的——用一种对他的反应神经而言完全是慢动作的速度朝他砸过来。

    当然,那样的力度对于如今的彼得来说其实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但悲催的是他还得装出一副疼得直不起腰的柔弱模样,听着周围人对他一阵哄堂大笑。

    因为这就是以前的彼得·帕克在其他同学眼里的样子,他必须伪装,否则过于高调只会给他带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与麻烦。

    真是蠢死了。彼得在一旁啦啦队的喝倒彩声音中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揉弄着刚被棒球砸中但其实丝毫没有痛觉的眼角,第一万次祈祷这该死的体育课赶紧结束。

    “你还好吗?”从啦啦队里跑出来的黑发少女——杰西卡·坎贝尔主动扶起他,看着彼得的模样面露担忧。

    她算是班上极为少有的愿意为不受欢迎的“书呆子·帕克”展露善意的人了,实验课上也总是主动和彼得做搭档,虽然绝大部分时候负责整个实验操作的都是彼得,杰西卡只用专心记录就好。

    总而言之,她是个很心善的女孩。

    “谢谢,我没事。”彼得回答。

    “需要让‘眼镜妹’坎贝尔小姐送你去医护室吗?”对面的高个子男孩阴阳怪气地嘲讽着,然后捂住自己的眼睛尖声哀嚎,“哎哟——棒球砸中我了。我也需要一个啦啦队女孩送我去医务室才能好!”

    一阵大笑声立刻从周围爆发出来,刺耳无比。

    “你是故意的,杰森!我刚才都看到了!”杰西卡愤怒地看着对方。

    “很遗憾,我并没有故意,不过也许我确实该这么做。”被叫做杰森的男孩停止了刚才滑稽的表演,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

    没去理会杰西卡的情绪,杰森径直朝彼得毫不礼貌地扬了扬下巴,态度有些轻蔑:“还有力气再来一局吗,帕克?不行就换人。”

    “没问题。”彼得不着痕迹地皱下眉回答,同时很客气地朝还在愤愤不平的杰西卡再次说了声谢谢,接着便朝后退了几步,摆好准备接球的姿势。

    杰西卡忧虑地看了他片刻,最终又在啦啦队同伴的提醒声中回归了队伍,但仍然会偶尔往这边看过来。

    彼得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满心计算着下课时间,同时觉得有点烦躁。因为再次接球就意味着得再次忍受一会儿蜘蛛感应所带来的后脑刺痛感,以及对他装伤演技的考验。

    明明需要穿着战衣来掩饰身份的是蜘蛛侠,但作为彼得·帕克,他同样不能做到完全的放松与真实,精神深处的某根弦也一直紧绷着,时刻警惕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来让人怀疑蜘蛛侠与彼得·帕克之间的关系。

    说实在的,这种生活很累人,也是秘密所带来的代价之一。并且在可预见的将来,只要他还是蜘蛛侠一天,那么这些代价就会一直跟随着,消耗着他。

    也许再这么磨砺几年会变得习惯起来?说不定到时候还能靠这个进军影视界,拿个奥斯卡最佳伪装奖什么的。彼得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试图让自己的情绪轻快一些。

    调整心态这种事,他太擅长了,而且乐观一点想想,他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喘气的机会。至少在面对贝尔纳黛特时,他能短暂地从这所有压力中逃离出来。

    想到这里,他掩饰性地虚擦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目光越过脚下苍翠浓绿的宽阔草坪与操场跑道,望向不远处教学楼的某间教室。

    不知道贝尔纳黛特的数学测验怎么样了。

    彼得思考着,一时精神松懈,忘记不该听从蜘蛛感应的预警而直接歪了歪头,让那只原本是故意朝他脸上砸去的棒球只勉强擦过他的发丝,扑了个空,最后滴溜溜地滚进远处的草丛里。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古怪的惊叹声。

    望着对面脸色惊诧又恼怒的杰森,他先是一愣,然后在一种克制不住的暗爽与懊恼自己居然不自觉走神的尴尬中朝对方友好地笑了笑,暖棕色的眼睛明亮清澈,同时认真提醒:“下课了,伙计。”

    话音刚落,清脆的课间休息铃声立刻传遍整个高中校园。

    他迅速拿起自己的背包冲向餐厅所在的方向,将杰森那句愤愤的“下次你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给远远甩在身后。

    刚踏进餐厅大门,彼得还没来得及选好座位,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忽然叫住他:“嗨,彼得,我正好在找你。”

    顺着声音偏头,彼得看到一个穿着牛仔夹克,将满头光滑迷人的红铜色长卷发梳扎成麻花辫的少女朝自己步履轻盈地走来:“塞莱斯特。”

    “方便坐下来聊聊吗?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她站定在他旁边,视线向人数已经逐渐密集起来的餐厅游巡一圈,最后指了指其中一个暂时空缺着的靠窗位置,“那儿怎么样?”

    “呃……”彼得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一种明显的犹豫神色浮现在他脸孔上,暖棕色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他能猜到既然塞莱斯特已经结束了数学测验,那贝尔纳黛特肯定很快也会来餐厅找自己,就像以前一样。

    午餐时间的抢位大战是中城高中每天不变的必演节目,如果他答应了对方,那很有可能一会儿会和贝尔纳黛特错过。

    而和一个自己并不算熟悉的高年级女孩一起同桌吃饭聊天这种事,对于其他同龄的男孩来说也许很值得期待,尤其当对方还是学校里颇受欢迎的一位女孩时。

    但彼得对这种事向来没什么兴趣。

    不过考虑到塞莱斯特来找他肯定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正事,在短暂的犹豫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要去那个空座位的意思,只将手里提着的书包换做单肩背着的姿势,说:“当然,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请问是关于什么的呢?”

    “是关于科研协会的。”塞莱斯特察觉到对方并不打算坐过去的决定,也丝毫不介意,只跟着他走到餐厅大门旁边,背后是越来越多进去吃午餐的学生,“我看过学校网站以及科研协会资料的记录,你是做成项目最多,也和奥斯本企业合作最多的学生吧?”

    “所以你是对奥斯本企业感兴趣?”彼得很快抓住她话里的侧重点。

    “有那么一点吧。毕竟我是个毕业班的学生,在申请大学以及将来工作准备的方面都需要提前规划好。”塞莱斯特耸下肩。

    彼得理解地看着对方,又偶尔抬头望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在找谁,口中继续解释:“一般来说,在我们学校的科研协会有过不错成绩的学生,确实更容易受到奥斯本企业的青睐。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从九年级或者十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加入了。”

    “毕业班学生不能参加吗?”塞莱斯特歪头问。

    “当然可以。不过你知道的,要做成一个项目并不容易,所以通常越早加入,能做成的合作项目也就越多。虽然单人课题也有,不过那确实挺累人的。”他想了想,说,“你可以考虑一下,要是决定想加入的话,我可以做推荐人。”

    “那实在太好了,谢谢你,彼得。”她笑起来,朝对方挥手告别,“回头邮件联系。”

    “好的。”说完,彼得又有点茫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己的邮箱,然后又很快意识到,校科研协会的网站上就有。

    跟着人潮走进餐厅,他很快就从密集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刚坐下的贝尔纳黛特。只要不是阳光灿烂的天气,她一般都会选择坐在窗户边。

    此时,小小的圆桌旁只有她一个人,被薄弱到接近透明的正午秋阳完全笼罩住,连发梢与指尖上都披淋着那种若有若无的精细光点,安静纤细的模样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垂着眼眸的脸孔上面无表情。

    浓郁冰凉的清冷感从她因为常年练舞而习惯性挺直的腰背,整齐垂娓的黑发,精巧秀美的眉眼中过于自然地流露出来,让周围好几个原本想凑过来问问能否拼桌的学生都在短暂犹豫后,又放弃了和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的女孩搭话询问的打算。

    这时,与贝尔纳黛特在好几门学科都同班的科林端着餐盘走过来,望着她面前的空位:“帕克那小子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

    贝尔纳黛特挑面条的动作顿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找她搭话。印象里,自己在课堂上应该是跟科林没什么交流的——那些因为对方在自己身后时不时故意弄出的动静而侧目注视的情况不算交流。

    没等她有所回应,科林又朝她扬下眉毛,咧嘴一笑:“看起来你很需要一个同伴,那么应该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说着他伸手去拉开对面那把椅子。

    却没想到,才刚将椅子挪出来,便被另一个背包抢了先。

    熟悉的牛仔蓝jansport双肩包,上面还别着一个带拓扑学参数方程的莫比乌斯环徽章,造型极为精致又简练。

    那是上学年,为了庆祝彼得再次获得中城高中的科技竞赛个人金奖时,贝尔纳黛特送给他的礼物。为此,她连着熬夜好几个晚上才终于在彼得一直很心仪的那所著名大学官网上抢到了这个限量款纪念品,每一个都独一无二,背后还刻有他的名字。

    “谢谢你帮我把椅子挪出来,真是太贴心了。”彼得说着,还冲对方非常友善地笑了笑,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有多扭曲。

    “先来后到,帕克。”科林怒气冲冲地望着对方,“这已经是我的位置了,你得另外找,这是规矩懂吗?你个满脑子理科方程式的呆子。”

    贝尔纳黛特抬头,秀气的眉尖不自觉地皱起来,目光冷淡地看着科林。

    “是吗?”棕色眼眸的男孩故作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书包,摊下手,“但是恐怕先把包放在椅子上的人是我。”

    “你再说一遍?”

    “我说,先把包放在椅子上的人是我,所以根据先来后到的规矩,恐怕是你得再去找位置了。”

    科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连端着餐盘的手都捏出了清晰的咯咯声,连带着周围也有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表情戏谑。

    这简直是新闻。

    许多和彼得同年级的学生都知道,彼得·帕克这个名字就等于毫无悬念的综合成绩第一名,以及不善社交,性格腼腆内向到有点呆板又好欺负的刻板无趣好学生印象。

    即使有着一张非常讨人喜欢的漂亮脸蛋,也难以在女孩们眼里加分多少。毕竟在这个青春叛逆的年纪里,许多女孩们都会更偏爱有着独特个性与痞坏魅力,在各种运动比赛上崭露头角,充满野性荷尔蒙的男孩子。

    因此,在大部分情况下,那些发生在彼得身上或大或小的麻烦事都是不了了之的,而且通常他都是被动承受的那一个。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他居然成了逻辑上主动挑衅的人。

    显然这个场面是其他人没有料到的,包括贝尔纳黛特。

    她微微愣一下,放下手里的餐叉,听到科林冷笑着朝面前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语气阴森:“想逞英雄吗,帕克?选我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彼得好像没感觉到他的怒气与威胁,脸上的表情和善依旧,小鹿般的眼睛看起来柔软又无辜,说出口的话却是:“原谅我对此有不同意见。”

    眼看科林就要将餐盘丢到桌上,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模样,贝尔纳黛特主动开口打算结束这个莫名火药味十足的话题:“抱歉科林,不过这个位置确实是我一早就给彼得留着的。如果你需要一张桌子的话,为什么不考虑一下选择那边靠窗的那张呢?”

    科林一脸阴沉地回头看着对方,目光落在她姣好清丽的脸孔上停顿片刻,略微扬了扬眉毛:“你这是在维护我还是他?”

    “我只是觉得你也许需要早点坐下来享受你的午餐。”贝尔纳黛特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对方的问题,“何况周围有很多人也在寻找座位,不是吗?”

    她刻意强调了“周围很多人”这个概念,而大庭广众之下,一个毕业班的大高个和一个小一届的学生起冲突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科林听懂了她的意思,撇下嘴,眼神在她身上来回瞟了瞟:“谢谢你的建议。不过……”

    他说着又回过头,看到彼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不悦的脸色,不以为然地对贝尔纳黛特最后说到:“我还是得说,你在某些方面的眼光可真是有点糟糕透顶。”

    客观来讲,这时候别去理会对方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大家该吃饭吃饭,该聊天聊天。

    但不知怎么的,一种莫名恼火的情绪却被对方带有明显鄙夷意味的话给过于轻易地激发出来,驱使着她想都没想就接了一句:“毕竟他有全a的成绩和一看就让人心情愉快的脸。”

    话音刚落,不仅周围一些正等着看热闹的人,连她自己也愣住了。

    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被别人误会她和彼得之间的关系,但通常来讲,他们都会非常默契地保持不予理会的态度——反正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尽管是出于对好朋友的维护所以才反驳,却由于没能仔细考量,反而让说出口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某种奇怪的默认。

    意识到这点,贝尔纳黛特忽然有点不自在地抿抿唇,转而将视线收回来,也没去看其他任何人的反应,只低垂着看向面前的餐盘。

    而彼得则僵在原地,像是有些不可思议那样地望着她,眼神在褪去了最初那丝转瞬即逝的惊讶后,一种不自察的欣喜逐渐充盈在眼底,宝石般微微着发亮。

    同样愣住的还有科林,他神情愠怒地看着贝尔纳黛特,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发火,但最终又压制下去,只侧头剜了彼得一眼后便充满不屑地走开了:“随你的便吧,洋娃娃。”

    没去理会最后那句充满轻佻意味的称呼,贝尔纳黛特头直接转移了话题,头也不抬地对彼得说:“今天午餐有瑞士肉卷,就在冷柜旁边。”

    “你认真的吗?”他问,声音在嘈杂的餐厅里听起来并不大,但却有种难以掩饰的奇怪愉悦感。

    “我刚刚取餐的时候看到的。”她以为对方是在说瑞士肉卷的事。

    “我不是在问这个。”

    “那是什么?”

    彼得停顿一瞬,闪烁的视线猝不及防与对方那双冰绿色的眼眸相遇,一种莫名的慌乱感搅乱他原本想说的话,嘴唇几经开合后,只憋出一句:“我先去拿瑞士肉卷。”

    说完他便动作迅速地冲向了那片摆放着各种食物的冷柜与餐桌。

    贝尔纳黛特用餐叉戳弄一下盘子里的黄瓜,有点后悔刚才拿了这个玩意儿。

    其实,就在彼得说出那句“我不是在问这个”的时候,她就已经很快反应过来对方真正想谈论的话题——关于她刚刚没过脑子就说出口的那句仿佛默认般的奇奇怪怪的话。

    但是比起那句话本身,显然和彼得认真讨论它才是更奇怪的。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好朋友聊这个的,想想都会觉得非常尴尬。

    这么想着,挂在餐厅中央的电视里忽然传出一个让她非常熟悉的名字,让她很快顺着声音抬头看去,这才意识到电视里播放着的已经不是每日必有的经典美式情景喜剧,而是号角日报的一则新闻。

    画面里有着一头惹眼美丽的红铜色波浪长卷发的妩媚女人似乎是法国的一位新星超模,至少简介里是这样介绍的,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就已经登上过不止一次的国际高奢时装舞台。

    不过这则新闻里的目的并不是要采访她的模特生涯,而是关于她与几天前刚回国的奥斯本公子之间的绯闻。

    “是的,我们分手了。”她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也得承认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

    “那么分手原因呢?仅仅只是因为哈利·奥斯本决定回国继续进修和接触家族生意吗?”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毕竟,我们确实不太合适。”

    “是指哪方面呢?”

    “这个问题就有点私人了。”

    彼得端着餐盘回来刚坐下,便听到贝尔纳黛特盯着电视若有所思说:“哈利还是这么喜欢红铜头发蓝眼睛的女孩。”

    “是啊。”他顺着对方的话抬头,看一眼电视里那位风情万种的法国超模,“就没变过。”

    这是一种只要了解过哈利就能很容易发现的,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一直以来能得到这位矜贵骄傲的奥斯本公子青睐的都是这种外形的女孩。

    九年级的时候,甚至还有好几个姑娘为了能成为他的校庆舞会舞伴而特意去染一头这样颜色的头发。

    好像他的审美已经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了似的。

    说话间,一声短信提示音从彼得的口袋里传出来。

    他摸出手机打开一看,正好是哈利发来的短信:

    “欢呼吧,我终于从那一堆麻烦事里挣扎出来了。今晚七点半,记得叫上贝妮一起老地方见。

    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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